“母親,這可使不得啊。”


    沈夫人的眼裏閃過一瞬驚懼:“侯爺他......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雖短暫嫉妒過侯爺對白牡丹的情意,但也不曾生過害人的心思。


    況且那女子對自己也算恭敬,安安靜靜地棲在那雨燕閣,時常過來問安,是個性子再耿直不過的人。


    侯爺不在府的那幾個月,二人也時常結伴。


    同到園子裏踏雪賞梅。


    老太太怒極反笑:“你糊塗啊......”


    “你可是英國公的女兒,和這樣一個生父母不詳的下九流戲子,共同侍奉侯爺,你甘心嗎?”


    兒媳越是大度,她越是看不過眼。


    倒不是為了別的。


    她曆經艱險,在鬼門關走了一道,才生下一個漂亮的男孩兒。


    卻也因此不能再孕,被婆母所詬病。


    經常當著侯府上下的麵,下她的麵子:“丈夫正值盛年,你若是不能為侯府開枝散葉,便也不用占著這正妻的位子了。”


    後來,就再也沒有人可以如此謾罵她了......


    老侯爺死在了戰場上,兒子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沈老夫人依托娘家的關係,又親自跑了幾趟英國公府,才幫兒子定下這門顯赫的婚事。


    悉心教導大的孩子,如今倒生了反骨。


    她恨兒子作賤自己,辱沒了侯府的門楣,也恨兒媳優柔寡斷,舍不得下狠手。


    見沈夫人默默流淚,不說話。


    沈老夫人也不再厲言嗬斥,冷著聲音道:“你若自甘墮落,與白牡丹互稱姐妹,我何必要如此傷神,事事顧及你和晏清的體麵。”


    “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惹惱了我,你的日子就好過了嗎?”


    “我倒不是狠心要她的一條賤命,隻是不願讓她染指侯府的血脈而已。這藥溫和得很,隻墮胎兒,不害產婦性命。”


    “隻要白牡丹流了這孩子,今後橋歸橋,路歸路,你們過你們的安生日子,我也不再管。”


    在她的威逼利誘下,沈夫人終於顫抖著端起桌上的湯藥,走出了寢房。


    半個時辰還未到,府中上下都聽見了白氏的叫嚷聲。


    “看那雨燕閣那位要生了。”


    “侯爺真是好福氣啊,年頭喜得貴子,眼看著到年末了又添了一個孩子,侯府要多子多福了。”


    “可不是嘛,也不知是個公子還是位姑娘。”


    外頭天寒地凍,丫鬟們圍在爐子前取暖繡花,雨燕閣自有婆子打點一切。


    她們也不用去湊這個熱鬧了。


    白牡丹倚在榻上大口大口地嘔著黑血,瓷盞從手裏脫落,藥渣灑得到處都是。


    “夫人......”


    她不懂為何夫人要害自己。


    明明前日裏二人還有說有笑,夫人還說要給她的孩兒縫一雙虎頭鞋。


    可身子骨實在痛得厲害,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


    轉眼間,白牡丹紅潤的臉頰也灰敗得跟死人一樣。


    “來人啊,救命啊......”


    沈夫人才反應過來,老夫人給她的哪裏是墮胎藥,分明是害命的毒藥。


    她匆忙衝到院中,想尋人來搭把手。


    但方才還在外頭忙碌的婆子早就不見了蹤影,院裏冷冷清清,安靜得像孤島。


    正要出雨燕閣去叫府醫時,老太太帶著穩婆趕到了。


    她用刀子般冷厲的眼睛逼退了兒媳:“你要去哪?叫得那麽大聲是怕府中的人都聽不到嗎?”


    “母親......那藥......”


    老太太不等她問完,轉頭向穩婆吩咐道:“進去做個樣子吧,收拾幹淨,不要落人話柄。”


    “是。”


    穩婆喜滋滋地進去了。


    她自個兒則提著手爐走向一旁的偏房,臨進門,還迴頭問道:“你不進來嗎,仔細著涼了。”


    那語氣處變不驚,儼然還是那個待人親善的婆母。


    見兒媳不說話,她拉下了嘴角。


    眉心處擠出了深深的溝壑,一雙端莊明亮的瑞鳳眼硬是露了下三白。


    “看來是我把你想得太聰明了。”


    “婆母為尊,我不是你母親,斷然容不下你那些矯情性子。不進屋也好,就罰你在這雪地站上一時半刻吧。”


    也不知在外麵站了多久。


    沈夫人的發上、肩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霜雪,她像是被人點了穴一樣。


    紅著眼眶癡滯地盯著軒窗上穩婆的身影。


    一點也不覺得冷。


    沒喊多久,白牡丹淒厲地叫了一聲後,咽氣了。


    屋子裏的燭光撲朔了一下,忽然滅了。


    “是我殺了她......”


    沈夫人看著自己凍得青紫的雙手,怎麽看怎麽不幹淨,她嗬著冷氣解下帕子,將手揩破了皮也絲毫不覺得痛。


    侯爺就要迴來了。


    白牡丹卻一屍兩命,她該如何跟夫君交代?


    “哇......”


    一聲嬰孩的啼哭劃破了寂靜的冬夜。


    沈夫人猛地抬頭,兩行眼淚簌簌地垂落了下來:“那孩子......活下來了?”


    還未來得及高興,心頭又湧上一股酸澀。


    她也是做母親的,這孩子剛生下來就沒有娘親,還生在這般沒有人情味的侯府,實在可憐。


    老太太也按捺不住了。


    扶著門框走了出來,急切問道:“到底怎麽迴事?”


    她也想不通,那孽種的命怎就這樣硬,穿腸爛骨的毒藥都毒不死那團肉!


    “老夫人,老夫人......”


    “是位公子。”


    寢房的門推開了,穩婆隨便扯了塊布,包著一個血乎乎的嬰兒出來了。


    望著老太太算不得好看的臉色,她抱著孩子跪在了鵝毛大雪中。


    “你......”


    沈老夫人指著穩婆的鼻子,正要咒罵時,孩子的哭聲卻停止了。


    一隻胖乎乎的小手從繈褓裏伸了出來,在空中探尋著。


    沈夫人母愛泛濫,將孩子攬到懷裏輕聲哄著,生怕他凍壞了。


    “誰許你抱他了?”


    老太太微微蹙眉,對眼前這幕溫情稍感不適。


    穩婆還想解釋:“老奴真的盡力了,可白姨娘還是拚死將小公子生了下來......”


    “知道了。”


    老太太將手中的錦袋拋到穩婆懷裏,冷眼道:“將屋子收拾幹淨,從明日開始,你就在夫人身邊伺候著,防止她神誌不清說了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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