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逐一翻檢屍身,道:“這些人應該是事前被喂了毒藥,一旦事敗便自殺,不留下一點痕跡。爺,這批人來曆不簡單。”


    宗曜沉著臉,“朱大人,你說李開是兇手,那麽這些人怎麽解釋?”


    朱大人冷汗涔涔。


    “這些人是為了滅口?”薛名暉厭憎地看了眼李霽開,“就這麽個東西值得動如此手腳?”


    “四殿下所言極是。”荊夫子咳了聲道:“人死自然無法再追查下去,老夫以為這案子另有隱情。”


    宗曜看了他一眼,道:“如此看來,李開是有冤屈,不過,如今真兇未見,他也脫不了嫌疑。關押自然還是要關押的,隻是,”他頓住了。


    荊夫子道:“隻怕賊人害人之心不死,李開還是不安全,不如暫且押在後院。畢竟有七殿下照看著也放心些,幾位大人以為如何?”


    四皇子揚眉想要說話,身後一人輕扯了下他的衣襟,他頓住了,皮笑肉不笑地,“既然七弟親自看押,我等都放心得很。隻不過,此一事彼一事,這李開還有鶴嘴鎮命案在身,七弟是謙謙君子,不知世外兇險,身為兄長忍不住提醒一二,還是不要被歹人蒙蔽了才是。”


    “多謝四哥關心。”宗曜道:“這李開總歸是書院的人,總不能袖手旁觀。況且,朱大人這不是在查著麽?到時候秉公處理就是了。”


    “是是是……下官一定盡快破案。”朱大人是個人精,看出兩人之間的暗濤洶湧,又看出宗曜待李霽開的不一般。曆來皇子之爭,就是將來皇位之爭。雖然說這個七皇子是有名的溫潤如玉,淡泊無欲,但是皇家的人哪個又是簡單的?更何況兩人身後都有勢大的外祖,將來誰勝一籌還很難說。他不過一個小小的京官而已,若不是被陳家提點,他哪敢過來淌這灘渾水?如今,他隻想著早點結案,求個囫圇而退。


    宗起運眉頭輕蹙了蹙,沒有說話。


    於是,李霽開抽噎著,惶恐地跟著宗曜去了。


    薛名暉眯眼看著一眾人離去,道:“老七對那個小子不一般呢!”


    隨從道:“不過是個鄉下小子,粗鄙得很,至於背了命案,誰又知真假?倒是這人可以利用一番。”


    薛名暉道:“陳家舅舅聽說就是栽在他手裏。”他看向陳五,連聲舅舅都懶得稱唿,“你怎麽看?”


    陳五遲疑著,“當時情況混亂,不少人都看到了,那人出現得突兀,確實像是鬼一樣。”


    “青天白日哪裏有鬼?”薛名暉嗤了聲,煩躁地道:“六舅舅出了這樣的事,隻怕母妃和外祖都要不罷休了。本來還想著他進了這書院能幫我看著點老七,再不濟也結識幾個有用的,沒想到會弄成這樣!後山?難道真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陳五斟酌著道:“這個不好說,畢竟那裏是禁區,山長嚴令不許進入。”


    薛名暉沉吟著。


    陳五又道:“李開不知怎得得了七殿下的看重,一向護著。這次羅夫子的死,即使不是他動的手,隻怕與他也脫不了幹係……我覺得那夥黑衣人來得蹊蹺。”


    薛名暉道:“蹊蹺?誰說不是呢?”他勾起嘴角,“老七這是上心了?想不到他這麽多年守身如玉,竟然是不愛紅裝愛武裝。嘖嘖,這是要唯馨宮那位著急上火啊。”


    “殿下的意思是?”


    “不是說李開殺人了麽?一日抓不住真兇,他就脫不了幹係。沒有證據沒關係,沒有也給我找出證據來!這麽多年了,老七總是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我倒想看看他的底線在哪?”


    隨從應了聲,轉身去了。


    “五舅舅,”薛名暉意味深長地,道:“聽說六舅舅腿傷很嚴重,若是不巧,可能一輩子就那麽樣了。你和六舅舅都在書院,又同時在事發現場,唯獨他斷了腿,你卻沒事,你覺得外祖母,還有我母妃會怎麽想?”


    陳五佝僂著身子,低聲道:“人有旦夕禍福,避無可避。若是可以,我寧願傷的是我。”


    薛名暉哈哈一笑,道:“五舅舅言重了,對於本殿下而言,既然是陳家的人何必分彼此,至於親疏,就看五舅舅的能力了。”


    陳五緩緩地道:“唯殿下馬首是瞻。”


    “哈哈。”薛名暉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轉身走了。


    身後,陳五低著頭,垂在身側的雙手握起,緊緊的。


    李霽開跟著宗曜亦步亦趨,剛踏進房門,兜頭便甩來一樣黑乎乎的東西兜住了她的頭臉。對方冷颼颼的聲音,“給我洗幹淨了!”


    她扯了下來一看,正是剛才被自己抹了鼻涕眼淚的外袍,自知理虧,抱著袍子笑得諂媚,“是,是,爺累了一晚上,早點休息,小的這就去洗。”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宗曜瞪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餘光瞥到宗起運,揉了揉額頭,道:“折騰了一晚上,頭暈得厲害,都歇了吧。”


    “是。”


    跟進來的宗起運將要邁進的腳邊頓住了。


    李霽開抱著外袍跑到院子裏的井欄邊才像是泄了氣似的,坐在井欄上,背心沁涼,心撲通撲通地跳。


    她知道若是想要徹底洗脫嫌疑,必須有人證明自己事發當時並不在場。


    或許,她隻能求助昊陽了。


    低頭嗅到外袍上淡淡的薄荷味兒,如那人一般清冽略帶了薄涼,卻讓她安心。摟緊了外袍她困意上湧,竟然就這麽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宗曜見她久久不迴,不放心尋了來,見她抱著自己的外袍睡得歪三倒四,不禁又氣又心疼。思忖半晌還是彎腰輕輕抱起了對方。


    李霽開倏然驚醒,圓瞪著眼睛看清是他整個人都鬆懈下來,嘟噥一聲,“困……”閉了眼睛,將腦袋往對方懷裏拱了拱便又睡過去了。


    宗曜知道她最是警醒,向來不給任何人近身,如今卻如此信賴自己,不由得心頭又軟又酸,更多的是說不明白的糾結。


    “懶豬。”他輕叱一聲,還是把她抱到了房間裏,小心地放到床上。


    李霽開骨碌一個翻身便翻到裏麵去了。


    宗曜小心地將被拉到她的身上,坐在床邊靜靜地凝睇著她的側影良久。


    “主子。”十三無聲地出現在房間裏,低著頭,道:“那些人都處理幹淨了,即使四殿下懷疑,他也查不出什麽來。”


    宗曜淡淡地道:“他懷疑又如何?本來,本殿下也沒想著要瞞過他。”


    “主子。”十三愕然,下意識地抬眼又忙著低下。


    宗曜默然片刻,道:“你說,若是我喜歡上一個男子,他會不會很滿意?”


    十三頭腦有點不夠用了,額頭冒出冷汗,呐呐著說不出話來。


    宗曜擺擺手,讓他退下,迴頭看著沉睡的李霽開,眸色幽深莫測。


    帷帳裏,李霽開睡得正熟。


    早晨的陽光灑落在西花廳裏,花的影裏也是淡淡的香味兒。


    李霽開遠遠地便見宗曜和宗起運麵對麵坐著,桌子上擺放著三碗桂花粳米粥,一籠龍眼包子,一摞蔥香薄餅,一碟子胭脂鵝脯 ,熗豆芽雪菜,還有豆金針拌黃瓜。


    聽到動靜兩人同時看過來,宗曜麵色如常,道:“來吃早膳。”


    宗起運臉色卻不太好看。


    李霽開露齒一笑,“七爺早,宗爺早。”走過去大咧咧地坐了下來,完全無視宗起運惡狠狠的注視,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張薄餅夾了鵝脯豆芽雪菜塞到嘴裏咬了一大口,腮幫子鼓起老高。嘴裏含糊不清地,“好吃好吃,爺,您吃,宗爺您也吃。”


    說話間,已經卷了三塊薄餅幾個包子,如同風卷殘雲般,看得宗起運皺眉不已。


    宗曜習以為常,道:“慢點,我還讓人給你做了碗牛肉湯麵,馬上就好。”


    “爺真好!”李霽開眉開眼笑,狗腿地給對方卷了一個餅,“爺你請吃。”看了眼宗起運,“宗爺要不來一個?”


    宗起運沒理她,拿起筷子去夾鵝脯,卻被另一雙筷子搶了先。他頓了下,去夾包子,還沒等他咬上一口,籠子的包子轉眼便幹淨了,一半在李霽開的碗裏,還有幾個在宗曜的碗裏。


    李霽開催促宗曜,“爺,您吃,這包子味道好。”


    宗曜動作優雅,似乎沒有看到宗起運的吃癟。


    宗起運氣,忍無可忍地啪地放下筷子,“殿下!”


    宗曜將最後一塊鵝脯夾到李霽開碗裏,慢條斯理地道:“阿開餓了一夜,又被嚇得很了,你這麽個金貴的人何必和他爭口吃的?”


    宗起運氣,“我是為了那口吃的嗎?”


    李霽開睜大眼睛,“你是眼紅?”


    “李開,你太放肆了!”宗起運怒喝了聲。


    李霽開被他一嚇噎住了,抻著脖子直翻白眼。


    宗曜忙輕拍她的後背,“慢點慢點……”


    李霽開好容易咽下包子,撫著嗓子,埋怨地,“宗爺,食不言啥個不語,您還能不能讓人好好吃飯了?爺,”她撇撇嘴,看著宗曜眼圈紅了,“您不知道,當時我腿都軟了,想著以後再也看不到爺了,也不能伺候爺了,我這個心裏疼啊……嗝,”她打了個飽嗝。


    宗曜毫不客氣地,“你是惦記著再也看不到你的銀子你的紅燒肉了吧?”


    “瞧爺您說的,在我心裏爺排第一,沒有之一……”


    兩人一說一搭,完全無視宗起運的存在。


    宗起運吸氣再吸氣,將凳子一蹬,轉身走了。


    “哎,宗爺,您怎麽不再多吃點?”李霽開喊。


    宗起運走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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