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霽開帶著宗曜去了成衣店。


    宗曜天生神俊,無論哪件穿上都是讓人驚得下巴那種。


    李霽開咬著牙和老板討價還價,才買了件粗布衣服,還心疼地吸氣,罵老板黑心。


    宗曜都被她氣笑了。


    經過一處披紅掛綠的小樓,樓道裏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打著扇探身招唿來往的男子,“這位公子,酒已經溫好了,不上來坐一坐麽?”


    “哎呦,爺,好久都沒見了,上次的位子還給您留著呢……”


    “來嘛來嘛……”


    一把團扇啪地一聲落下來砸在宗曜的頭上。宗曜抬頭,一張濃妝豔抹的臉正俯身下來,笑得千嬌百媚,“這位小哥,真是抱歉,砸著小哥了,勞煩您送上來可好?”


    宗曜眸色沉了沉。


    李霽開已將那扇子握在手中湊近鼻子嗅了嗅,道:“姐姐這是熏了茉莉花?比上次那個牡丹香雅致多了,正好配姐姐的冰清玉潔,嬌豔無雙啊。”她嬉皮笑臉,完全是紈絝模樣。


    那女子哼了聲,唇邊卻是掩不住的笑意。


    李霽開拉了宗曜轉到旁邊一個偏門順著樓梯上了樓,見那女子早就站在那裏等著,上下打量宗曜,滿臉的驚豔。


    “我表弟。”李霽開介紹著,隨著那女子進了一間閨房。一進門,他籲了口氣,坐在桌邊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咚咚地喝了。


    那女子端來一碟子點心,“這是今早晨才出的十全十美的點心,你嚐嚐。”


    李霽開一邊往嘴裏塞一邊含糊地道:“好吃好吃,我就知道阿紅姐最疼我了……”


    對方嗔怪地,卻掩不住的心疼,“慢點吃慢點吃,別噎著,哎呀!喝茶順順……”親自給他倒了茶,喂到他嘴邊。


    他張嘴要喝,被旁邊的宗曜一把拉過去,黑著臉,“坐好,自己喝。”


    李霽開白他一眼,“你管我!”往阿紅身上蹭了蹭,突然眼尖地發現對方脖子處有一大塊青紫,愣住了,“你身上這是怎麽了?怎麽這麽大塊淤青?”


    阿紅不自然地將衣領攏了攏,道:“不小心而已,哎,這是茯苓餡兒的,你再嚐嚐。”


    李霽開沉默了,過了會兒道:“你贖身出來吧。這裏,真的不是能呆的地方……”


    阿紅笑了笑,道:“哪裏又是我能呆的呢?你看我除了會彈個琴,唱幾首小曲兒,還會什麽?即使出去了,也是被人家拋棄。”說著話,眼睛往她的臉上溜。


    李霽開撇開臉。


    對方又笑了笑,道:“好不容易見麵,說些開心的,對了,上次,你說你買的小豬仔都長大了許多,是吧?還有黑寶……”


    李霽開連連點頭,說起小豬仔眉開眼笑,“嗯嗯,不到年前就可以宰殺了,我給你留掛肉做白菜豬肉餡兒餃子吃。”


    “好,我記得你做的白菜豬肉餡兒的餃子最好吃了,”阿紅還待說話,外麵有人喊,“阿紅,來客人了,趕緊出來。”


    “來了。”阿紅應著,起身,對著鏡子整理了下,囑咐李霽開,“把這個帶迴去慢慢吃,我就不送你了,平時自己多做點好吃的不許摳自己……我去了啊……”


    沒等李霽開說話,人已經走了出去。


    李霽開放下手裏的糕點默了會兒,道:“走吧。”


    宗曜早就不耐煩,兩人依然從那側門出去。


    沒有人注意到在對麵酒樓二樓的一間雅間裏,因為收保護費被李霽開暴打一頓的那個漢子探出頭指著李霽開的背影,憤憤地道:“就是他!他是鎮上賣肉的阿開,最是刁鑽狡猾!公子,您不知道這小子平日裏最是跋扈……”


    臨窗站著一個身材偏削瘦的黑衣人,帶了張銀色的麵具人隻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幽冷陰鬱。


    他順著對方指的方向看過去,再落到旁邊宗曜的身上,微微一頓,擺手。


    旁邊一黑衣人輕哼了聲,將一個錢袋子拋到那漢子的懷裏。


    那漢子先是一驚再就是一喜,揣了錢袋子點頭哈腰地退了出去。


    黑衣人試探地,“少主,”


    麵具人曲起手指輕叩了叩窗台,他的手指細長,除了大拇指,其他四指指根纏了血紅色的絲線,有種邪魅的冰冷。他聲音微啞,“守這麽多天終於見到人了。嗬,想不到堂堂天潢貴胄竟然淪落到這種地步。嘖嘖,這主子的耐力和心性果然不同於常人,怪不得義父一直惦記著。”冷酷地,“索性都做幹淨了!”


    “是!”


    *********


    難得今天生意好,李霽開不急著迴去,走走停停,挑挑揀揀終於買了串糖葫蘆,小心翼翼地舔了口,又咬下小半個,眼睛眯起,滿臉都是酸酸甜甜的滿足感。


    宗曜滿臉的嫌棄。


    李霽開白了他一眼,道:“你是富貴窩裏長大的不知道人間疾苦,我和你說,我小時候沒地方住沒東西吃,有一年冬天特別冷,我餓了三天,差點被餓死了,有個好心人給了我一個饅頭,幾個乞丐仗著比我大還來和我搶,結果你猜怎麽樣?我一個打兩個,下次見到我就繞道走。”她得意地。


    宗曜看著她,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李霽開道:“算了算了,說了你也不懂。家有餘糧心裏不慌,反正你得知道這個世上銀子才是最需要的。你看你,要不是因為你有銀子會被那群打劫的惦記?”


    宗曜沒說話,向四周梭巡了一眼,心卻沉了下來。


    周圍不知道什麽時候安靜下來,有三三兩兩的人有意無意地往兩人包抄過來。


    李霽開也發現了情況不對,和宗曜對視一眼,茫然,“什麽意思?我買糖葫蘆給錢了啊……”


    宗曜一把拽住她,“跑!”撒腿就跑。


    “追!追上他們!”那些人緊追了上來。


    李霽開被他拉得跌跌撞撞,還不忘抱怨兩句,“怎麽迴事?是不是你的仇家?哎,你說我是不是很倒黴,碰到你這個……”


    抱怨歸抱怨,她跑得特別快,而且對地形熟悉,七拐八拐,穿街走巷,將對方一眾人弄得人仰馬翻。


    好容易甩開了對方進了一個胡同,兩人都喘了口氣,李霽開撫著胸口喘息著,“我說二百金,你可沒說有這麽些麻煩……我虧血本了……我和你說,這事和我沒關係,你……”


    話音未落,耳邊驟然一陣弓弦聲響。


    “小心!”宗曜把她猛地往下一按。


    錚的一聲,一支白羽短箭從兩人的頭頂擦過,釘在牆壁上,箭尾顫巍巍的。


    兩人抬頭,隻見院牆上站著一流排的黑衣蒙麵人。


    其中一個麵具人正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們,像是看將死之人。


    宗曜的目光在對方手指上停了一瞬,微微動容。


    李霽開反應極快,忙不迭往旁邊退了幾步,試圖與他拉開距離,擺手道:“各位大哥,這可不管我的事!你們繼續,繼續,我啥啥都沒看見。”說著,貼著牆根就要溜。


    宗曜一把揪住了她的袖子,麵無表情,“三百金。”


    “多少也不要!”李霽開頓了下,翻了個白眼,“又騙我,說好的二百金呢?還三百金。”


    宗曜沉聲道:“二百金加三百金,說了肯定給。”


    李霽開斜眼看著他,帶了幾分躊躇。


    麵具人一擺手,黑衣人像是一隻隻偌大的蝙蝠落下,撲了上來,白亮的刀刃劈開一道道刺眼的陽光。


    宗曜不知道從哪摸出一尺軟劍,亦軟亦硬,如蛟龍出海,奇詭莫測,轉瞬便與黑衣人纏鬥在一起,以一人之力竟然不落下風。


    李霽開哆嗦了下,開始反省這些天對待對方是不是有點過了。


    正走神間,一黑衣人覷了空隙一刀劈了過來。她聽風辨聲,急錯步閃避,那刀鋒劃過,將她手裏半天舍不得吃的糖葫蘆捎了去,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碎了幾顆,和紅色的糖漿散落,殷紅點點。


    李霽開低頭看看,不禁勃然大怒,“你個敗家玩意兒,一絲一縷,一米一麵來之不易你知不知道?你個龜孫,你得賠小爺的糖葫蘆!不然小爺和你沒完!”也顧不得糾結二百金還是三百金,順手抄起一根木棒便迎了上去。


    宗曜好容易吐了口氣。


    李霽開武功沒有什麽套路招式,卻勝在狠、準、快,而且是貼身不要命的打法,往往是一招製敵,出其不意。


    宗曜配合默契。


    一時間,對方數人竟然被兩人殺得手忙腳亂。


    乘著這個空隙,李霽開拉著宗曜就往胡同深處跑。


    後麵的人緊追不舍。


    風唿唿在兩人耳邊貫過,胡同又長又深,都是院門緊閉,也看不見一個人。


    眼見前麵已經無路可走,李霽開一腳踹開胡同盡頭的一扇門扯著宗曜便撞了進去。


    一進門兩人都有點懵。


    裏麵黑漆漆的,幾乎目不能視物,頭頂上有什麽觸到了自己,兩人一抬頭,竟然是白生生的一張臉。


    李霽開本能地一棍揮去,那臉掉下來。


    兩人這才看清是紙人,梁頭上掛著好幾十個紙人紙花,底下則擺著好幾口黑乎乎的棺材。


    原來這是間棺材鋪。


    咣當一聲,門又被踹開了,麵具人借著一縷陽光將裏麵打量了一番,“搜!”


    黑衣人散開了來,逐個搜查。


    然而,裏麵都是棺材和紙人紙錢和一些喪葬用品,亂七八糟地堆放著,加上光線暗,彼此都看不清楚。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摸索著。


    一個紙人被風吹了下,無聲地貼在一名黑衣人的背後,黑衣人悶哼了聲便倒了下去,旁邊的黑衣人忙過來查看,下一刻也抽搐著倒地斃命。


    不大會兒,不大的空間裏血腥味愈發濃重。


    麵具人目光狠厲,身形陡轉,無數根紅線射出,隻聽得劈裏啪啦,棺蓋和紙人亂飛,再落地是一片狼藉,室裏無藏匿之地。


    李霽開和宗曜背靠背,一人持劍一人抱棍,蓄勢而動。


    麵具人嗬嗬一陣冷笑,道:“看你們還往哪跑!”


    李霽開道:“你大爺的!這麽多人打我們兩個,還遮著臉算什麽英雄好漢?哎,是不是不能見人啊?你說你長得該有多寒磣,連臉都不敢露。有能耐和老子單挑!”


    麵具人搖頭道:“小小年紀這麽牙尖嘴利的,真是不討人喜歡!本來,這件事與你無關,誰讓你碰上了呢,算你倒黴吧。”


    “倒黴你大爺的!”李霽開一聲斷喝,腳下一挑,一盆碳灰撲麵而去。


    麵具人本能地抬起胳膊去擋,下一刻,李霽開像是繃緊的弦,驟然發力,一棒衝著對方的胸口直刺了過去,“賠我糖葫蘆!”


    然而,對方避身閃過,五指成鉗扣住她的脖子,目光猙獰,“找死!”手指發力。


    就在這千鈞一刻之時,一顆小石子破空而來,正好擊在他檀口穴上,手腕一麻,借力甩出。


    砰的一聲,李霽開撞在一具棺材上掙紮地說了句,“你大爺的!……”便暈死了過去。


    慢慢地,宗曜站直了身子,如嶽峙淵立,自有睥睨天下的霸氣。


    麵具人不自禁地往後退了步,向左右一使眼色,“殺!”


    黑衣人如跗骨之蛆般撲了上來。


    叮叮叮,數聲響起,無聲地,房間裏像是鬼魅似的冒出數十個黑衣人,胸口繡有蒼鷹振翅。


    麵具人瞳孔微縮,“十三鷹衛?”


    宗曜輕笑一聲,道:“你既然認出是十三鷹衛,必然也知道我的身份,隻是本王很是好奇,能買動天下第一殺手纏紅指出手的上家又是誰呢?還有,上一次的刺殺是不是閣下的手筆?”


    麵具人眼眸微眯,道:“我隻接了這一單。迄今,你是本閣接的最貴的一單。”說話間,他驟然拔高,紅線暴漲,嘩嘩啦啦的,如摧枯拉朽般,房頂陡然下沉,一道天光落入。


    “截住他!”鷹衛撲過來,然而,黑衣人奮力攔截,隻聽悶哼聲不斷響起,刀光雪亮,鮮血四濺。


    待都安靜下來時,地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的屍體,纏紅指卻早就不知去向。


    鷹衛收刀頓身,齊齊下跪,“鷹衛叩見主人!我等護駕來遲,請主子懲罰!”


    宗曜在一具死屍上擦了擦鞋幫上的血跡,漫不經心地道:“起了。”目光落在昏迷的李霽開身上。


    鷹十三上前蹲下身去檢查李霽開的傷勢,道:“主人,沒什麽大礙,就是被震得暈了。”想起這幾日在暗中看到李霽開的大不敬,不免憤憤,“主人,要不要給他點教訓?”


    宗曜斜了他一眼,嚇得他忙站開一邊不敢再說話。


    宗曜走過去,踢了踢,對方沒動靜。想了想,還是彎腰將對方抱了起來,對方並不重,甚至柔軟得不可思議。


    他抱著李霽開走了幾步,迴頭。


    十三等鷹衛頭皮都炸了一炸,不約而同地低頭,再默契地退到了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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