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柳輕推了一把蕭景,示意他看一看桌上的東西。


    蕭景滿懷期待地走到桌前,桌上放了一個半掌來高的葫蘆罐,罐身上刻著多子多福的吉祥如意話,用料講究,工藝上等,品相上乘,不過怎麽看都像是一個蟈蟈罐。


    蕭景心中當然不認為在兩人分別幾月後的第一次見麵時,顏柳特意讓他去看的東西會是普普通通的蟈蟈罐。


    蕭景先抬頭望了眼倚在塌上的顏柳,見她沒有阻止的意思,這才抬手打開了葫蘆罐的蓋子。


    出乎他的預料,這罐中竟然有隻蟈蟈,這葫蘆罐竟然真的是蟈蟈罐,蕭景一時之間有些摸不清顏柳的意思,以前沒聽說柳柳喜歡玩蟈蟈啊。


    可是柳柳讓他看這個做什麽啊?


    蕭景試探地問道:“你最近喜歡蟈蟈?”


    顏柳心中正琢磨著如何開口,聽見這話,當即翻了一個白眼,也不糾結怎麽開口了,直接道:“這是送給你的。”


    “是父親派人送到京城的,特意關照了讓我親手給你。”


    顏柳著重強調道。


    蕭景越發迷茫,顏家族長、顏柳的生身之父送給我蟈蟈?


    他不是應該恨不得送我上黃泉路嗎?難道他同意我和柳柳在一起了……


    顏柳道:“說來也巧,這蟈蟈罐到京城沒兩天,你也就到京城了。”


    “父親是同意我們在一起了?”


    “啊?”顏柳被這話弄的啼笑皆非,她不知道是要先說蕭景異想天開,還是要先調侃蕭景這改口的速度。


    “你在想什麽,當然不可能。”顏柳白了他一眼,道:“有個說法是懷孕會令人變蠢,我還沒受影響,怎麽你卻先變蠢了?”


    “你看看罐子上的花紋。”


    蕭景蓋上蟈蟈罐的蓋子,將蟈蟈罐拿起來對著燈火仔細端詳,不大的蟈蟈罐他反反複複看了三四次,也沒發現有什麽暗紋。


    若說花紋,那也就隻有一眼就能看見的不滿罐身的祝人多子多福的吉祥話。


    多子多福?蟈蟈?螽斯?


    螽斯,俗稱蟈蟈,《詩經》中有螽斯篇,“螽斯羽,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


    螽斯篇是祝人子孫滿堂,家族興旺,這是極好的祝福,沒有任何惡意。


    蕭景陷入更深的迷茫中,顏家族長祝願蕭家家族興旺?


    “螽斯?”


    顏柳點頭,確定蕭景猜測的沒錯。


    蕭景摩挲著手指,顏父送的,等等,柳柳剛剛說的是顏父要求她親手送給我,所以是柳柳祝福我子孫滿堂……


    子孫滿堂?!!


    縱算是蕭景夢中都不敢想讓顏柳的腹中子姓蕭,別說顏柳就一個親生子,就算她有三個、十個親生子,那也不可能有一個孩子姓蕭,顏家又不是養不起!


    所以顏柳祝福蕭景子孫滿堂,就是在說她不介意蕭景有旁人,不介意蕭景和旁人有親生子,她要親手撕毀四年前兩人定下的約定——除了對方絕無二色!


    她要和我斷絕關係!


    蕭景猛地抬頭,不敢置信道:“這是你的意思?讓我另娶旁人?”


    他的長發未束,有幾率落在胸前,發絲淩亂,下唇有著清晰的齒痕,側臉上有星星點點的紅痕,掌心還殘留著顏柳的溫度,身上滿是親昵過後的痕跡,可在他身上造出痕跡的人——卻要和他斷絕關係……


    顏柳恍惚了下,不合時宜地想到如今這場景,倒像是自己玩弄了少不更事的良家子,千方百計得到了人家真心,又輕描淡寫將他拋擲腦後的負心人。


    她扶額趕緊打住這個想法,開口解釋道:“父親已經知曉我們四年前的約定,他不是很開心。”


    這自然是粉飾過後的,何止是不開心,簡直是勃然大怒,當然礙於顏柳目前的身體,也隻能千裏修書給顏樸,將他這個做堂兄的罵個狗血淋頭。


    “我也不知父親怎麽想的,有那麽多方法,千裏迢迢卻隻送來個蟈蟈罐。”


    蕭景提著的心稍鬆,這不是顏柳的想法就好,但他不敢有絲毫放鬆,因為顏柳願意聽從顏父的安排,將蟈蟈罐送到蕭景手中,那就是她心中也有些想法。


    果然——


    “我還不想和你分開,但你年歲確實不小了,膝下無子也不好。”顏柳阻止蕭景開口,道:“我知道你想說你不在意子嗣,可是二十歲的你能不在意,三十歲?四十歲呢?”


    “四年前我認為我不會一直喜歡你,因為得不到所以就會一直有執念,我當時想著我得到了你,最多不過三年,還能不生厭倦嗎?


    阿景,你知道的,我的喜歡一直不長久。”


    蕭郎、景郎……這些都是顏柳開玩笑時的稱唿,兩人私下相處時,顏柳會喚他阿景,而每當她這麽稱唿蕭景時,證明她是極認真的。


    顏柳可以對著蕭郎甜言蜜語信手捏來,但顏柳不會對阿景說出風月場上毫不走心的玩笑話,對著阿景的是柳柳,是不擅長刨析內心、訴盡衷腸的柳柳。


    “阿景,在四年後的今天,我見你還有歡喜,我還是會控製不住地想和你親近,這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我竟然能對一個人有長達四年的喜歡。”


    燈火劈啪作響,屋內安靜得讓人心慌,方才曖昧湧動的氣息瞬間消散得幹淨。


    顏柳避開了蕭景的視線,望著窗外的芭蕉,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開口:“這幾個月我想了很多,或許三年後、五年後、甚至是更遠的以後,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應該考慮一下我們的未來。”


    “我記得四年前在月亮湖畔的別院、在你我合謀弑君前你我的約定,我不會另找他人,假若有一天厭倦了你,我想清晨起來身邊換上另一張年輕俊秀的麵孔時,我會和你說的,那時就是你我分開的時候吧。”


    蕭景抿著唇將蟈蟈罐放迴了書桌上,以免等會失手打碎了蟈蟈罐,因為他知曉這不是結尾,顏柳的神情、語調無不在說她說的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顏柳唇邊泛起淡淡的笑,笑中有著無奈、有著釋然,也摻雜著一絲認命,她道:“父親送來蟈蟈罐,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是在警告我你終究會有其他子嗣,無論是多久以後,人的想法都會變得。


    十五年前,誰對我說我以後會喜歡你蕭景,我會認為他發瘋了,我怎麽會喜歡隔壁那個處處和我不對付的人。


    而在十五年後,我竟然喜歡你到了願意空置後院的地步。


    那再過十五年呢?或許那時你想起如今對我的約定,也是會一笑了之,認為年少思慮不成熟,等你年歲增長,或許也會想著要有子嗣承歡膝下就好了,所以……”


    蕭景忍不住地打斷顏柳道:“柳柳,你就算不信我的承諾,也應該知曉我是大齊的宰相,是蕭家的掌權人,我的年紀是我的優勢,不是我思慮不周的證明!我完全能知曉我的承諾代表著什麽。假如年歲增長就可以比年少者懂得更多道理、過得更好的話,那麽仁宗就不會被你我毒殺,那麽朝上年過半百的官員就不該對著你我戰戰兢兢,小心討好。”


    “我足夠理智也足夠清楚地知曉我要什麽,柳柳,我可以直白地告訴你,在五年前你上京途中失蹤,我不知道顏家安排了你去做什麽。”


    蕭景語氣沉重,每個字都含著強烈的情感:“但在當時的我看來,那就是你死了,而且是死不見屍,活生生的一個人就這麽找不到了!”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意識到你對我而言不隻是知己、盟友,我對你也不止是有淺淡的喜歡,淺淡到可以被時光輕易消磨的喜歡,我是真的心悅你。”


    蕭景慘笑了聲:“多麽可笑啊。當我意識到我喜歡上你時,卻是在你死之後。”


    “四年多前,我在山間荒廟中遇到你時,我的心情遠比你能想到的激動,我已經盡力克製了,卻還是無法遮掩,所以讓你一眼就能看清我的心思,繼而在你入京後被你幾番疏遠。”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三年五載,我想要的是和你白頭偕老!是和你生同衾,死同穴!”


    “我想要的是你,我並不覺得幾個孩子會比得上你,柳柳,無論今後如何,我都會在青史上留有名姓,我並不需要有血緣子嗣記得我。我不在意香火,退一萬步,蕭家總會有人在我死後給我上香的。蕭家主支旁支子嗣眾多,就算我現在開口過繼,想要過繼到我名下的人也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


    “所以我不缺香火祭祀,也不在乎所謂的親生子,我拿我並不多在意的東西去增加我和你在一起的可能,這對我是再劃算不過的買賣。”


    “柳柳,我從來不做虧本買賣的。”


    若是蕭景說付出,說心甘情願,那顏柳會當場讓他滾出去,這些所謂的因為喜歡就心甘情願付出,也隻不過是給對方施加道德上的束縛,並且是用來要挾對方付出更多的手段,這不是心甘情願,更不是付出,隻不過是一場強製要求對方畫押的契約。


    顏柳和蕭景對這些再熟悉不過了,朝堂上再多的算計也離不開威逼利誘四個字啊。


    她們之間有的是真心,所以才能一直在一起。


    某種程度上她們之間的感情很堅固,隻要她們一直相愛,那麽長輩的不支持、家族利益、個人野心都會找到解決的辦法。


    但她們之間的感情也十分脆弱,遠比這世上的任何感情都脆弱,因為它完全是由蕭景和顏柳兩人之間的感情所維係。


    因為顏柳喜歡蕭景,她和蕭景在一起感到舒適,因為蕭景的容貌冠絕天下,顏柳遇到的再多解語花都不能讓顏柳產生絲毫的驚豔,因為顏柳和蕭景在一起感到愉快,所以她會一直保持著對蕭景的喜歡。


    所以她們現在在一起。


    但以後呢?愛意減淡的時候,不是立刻分割得幹幹淨淨,是在一件件小事中彼此磋磨,是在相處的時候喜悅減淡,不能保持著如之前那般的歡喜。


    屆時她們要怎麽辦?


    顏家可以用二十年按著顏柳的喜好精心調教人,二十年後,兩人都不再青春年少,但是這世上從來不缺美人,蕭景不能保證二十年後這世上不會出現比他更好看的人,顏柳也無法保證她不會動心。


    兩人出身優渥,年少就手握重權,權勢滔天,她們口中再怎麽說著禮法為重,其實還是帶著心高氣傲,不知天高地厚的,所以顏柳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謀算著謀朝篡位。


    那麽當顏柳和蕭景相處,不再能感到放鬆,不再期待和他在一起時,那麽不管兩人有過多麽美好的曾經,不管兩人在一起是十年還是二十年,顏柳都會毫無心理負擔地觸碰旁人。


    顏柳和蕭景的相處是兩人之間小心翼翼的維護,是兩人默契地避開朝堂事,是兩人察覺到對方的細微不開心時,就會想盡辦法取悅對方。


    蕭景願意在寒冬天於野外獵取狐皮,是因為他彼時做這件事就能感受喜悅,他期待心上人披上它的場景。


    蕭景願意風餐露宿、快馬加鞭迴到京城,是因為他隻要想到能見到心上人,心中就湧現出無盡的能量,於他而言,這場千裏奔波是甜蜜的,而不是勞累的。


    這都隻是因為蕭景喜歡顏柳,因為他做這些事心中是生起愉悅和期待而不是不耐煩。


    當有一天雙方愛意減淡,那麽他們之間也就不可能在一起了。


    世俗的禮法、旁人的眼光、長輩的壓力都不能阻止他們另娶旁人。


    他們在前朝有多克製、理智,那麽在他們的私人感情上,就有多麽的任性自我,他們也永遠不會認為這是不對的。


    現在因為喜歡可以在一起,來日愛意減淡,也會分得幹淨徹底。


    而顏柳比蕭景更加自我,也更加忠於自我的心意。


    蕭景還會受到禮法的影響,知曉對妻子尊重,不到萬不得已,不會想到休妻、合離。


    而顏柳自幼受到的教導不是的,她可以是最典型的古板老舊的“夫婿”,在她看來,她的後院中的所有人都是為了服侍她存在的。


    無論他們家世如何,有多精通琴棋書畫,目光短淺還是高瞻遠睹,對事物鞭辟入裏還是愚鈍的不可救藥,性子火爆、恬淡又或者是沉穩,這些通通都不重要。


    他們要做的就是年複一年揣摩顏柳的喜好,按著顏柳的心意去雕刻自己,以期得到顏柳的歡心。


    顏柳喜歡腦袋空空的草包美人,那麽你就是有經天緯地之才也是個廢物,你得不到顏柳的歡心那麽就是後院中的失敗者,就是不配活在世上。


    她後院中的唯一標準就是顏柳的意願,無論顏柳做錯做對,他們首先要考慮的是顏柳的心情,就算是為自己喊冤,也要先看顏柳的心情,不能掃了“夫婿”的興致。


    而顏柳對“妻子”的標準一以貫之,若是他一直得不到顏柳的喜歡,那就是廢物,什麽才學家世品性,這些都是要用來討“夫婿”歡心的東西,最終都要落到寵愛上,得不到寵愛,就活該被下人嘲笑、同輩譏諷、長輩責罵,因為在這套後宅標準中,“夫婿”設定的贏家要求是會討好人,旁的都沒用。


    而做不到的人,顏柳當然是要和離,換人!


    所以顏父給了蟈蟈罐,指出她們中間的隱憂慮,而事實上,他也成功了。


    顏柳道:“我相信你的話。但我隻是喜歡你,現在的我覺得假如你和旁人有了子嗣,我也不是很想和你分開,所以我按照父親的要求將這個給了你。”


    顏柳試圖讓語氣輕快起來,想衝淡此時的凝重的氛圍,道:“這是我給你的承諾,縱然有一天我因為你膝下有了子嗣而心生不悅,你可以用這個蟈蟈罐換一次從頭開始。那我就不會因為你偷偷有了子嗣和你分開,也免得你的親生子要被藏著偷偷摸摸地長大。”


    蕭景麵色冷凝,有著壓抑不住的怒意,他極力鎮定下來,可開口的聲音中卻還是帶著一絲怒意,他道:“我不要,我不會有子嗣,你放心,我已經找到了避孕方法。


    今年我就會讓疾醫給我做手術,不會有背著你偷、偷、養大私生子。”


    這個時候說出來他早已準備好的避孕,真的像是在口不擇言,不顧一切地表忠心,可這其實是蕭景早就有的打算。


    顏柳抿了抿唇,兩人一站一躺,隔著書桌對視。


    顏柳敏銳地從蕭景的話中察覺到他的心意,她心中一片酸軟,道:“阿景,我不知道你竟然早在以前就有了徹底避孕的心思,並且付諸行動,我很開心,因為你珍視我,將我的身體健康放在了心上。”


    蕭景眨了眨眼,心中熊熊燃燒的怒火就被這三言兩語滅得幹淨。


    “但是你收下這個蟈蟈罐吧。你可以不要,但我這個承諾一直有效。”


    蕭景不理解顏柳為什麽會這麽堅持。


    不等蕭景做出反應,顏柳就快而急地道:“我腹中孩子不是你的,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蕭景愕然,顏柳話題轉變太快,但對著顏柳灼灼目光,蕭景來不及思考利弊,憑著本心迴答。


    “當然會。”


    “那你會碰你後院的其他人嗎?”


    蕭景毫不猶豫地道:“不會。”


    顏柳笑了,道:“就是這樣啊,我懷著其他人的孩子你也舍不得和我分開,所以你有了旁人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你收下吧。”


    蕭景走到塌邊,蹲下握住顏柳的手道:“柳柳,你這是詭辯。”


    蕭景自問自答道:“柳柳懷了旁人的孩子,我會心存芥蒂嗎?”


    “會的。”


    “我會想殺了那個男人嗎?”


    “會的,但是柳柳和顏家都不會同意我動他的,動顏家下一代繼承人的生父。”


    “那麽長此以往,我真的不會偶然起念碰旁人嗎?”


    蕭景這次沉默了很久,最後輕聲道:“我不確定。”


    所以顏柳送出的蟈蟈罐,不是顏柳對蕭景的讓步,而是在顏柳和蕭景之間埋下更深的刺。


    夜深人靜時,顏柳會不會突然想起這個承諾,進而懷疑蕭景此時正在溫柔鄉中纏綿?隻要有了這個念頭,無論理智上覺得有多不可能,天長地久,感情最終還是有了裂縫。


    而這樣的裂縫甚至沒有補救的可能,顏柳會對蕭景示弱嗎?對著蕭景訴說自己的軟弱,求著蕭景不要有旁人嗎?


    不會的。


    她們這樣的人啊,可以踐踏世間的規則,可以輕蔑世俗對她們的看法,可以為了想要的東西不擇手段,但絕不會將自己放到下位去祈求別人的愛意。


    蕭景對著顏柳一次次的故作示弱,隻是他知曉顏柳吃這一套,他的心中是有著明確的計劃的,若是讓蕭景放棄一切的算計,將他攤開在顏柳麵前,讓顏柳去選擇她們的未來……蕭景不會願意喪失主動權的。


    顏柳也不會願意的。


    長此以往,當顏柳想起蕭景就心有芥蒂,那麽她會自然而然地減少和蕭景見麵,也可能會順水推舟地笑納美人,自此,兩人逐漸背離。


    所以蕭景不能收,還要將話說得清清楚楚。


    但今日說得清楚,來日呢?


    蕭景深切地感受到了遠在昌平郡顏父的手段。


    顏父從顏樸那裏知曉女兒和蕭景的事情,就沒有想過強逼著顏柳與蕭景分開,他清楚自己女兒的性子,她會顧全大局,但也絕不會委屈了自己,他強壓著女兒去碰不喜歡的人,那才是愚蠢。


    況且,顏父也不得不承認蕭景那小子確實有兩分姿色,不怪顏柳貪圖溫柔鄉。


    感情這種事,得不到的最珍貴,帶著遺憾地分離也值得懷念,但曾經再璀璨的愛情,也會在日複一日中消磨,再摻雜著疑心、爭吵等等,會對曾經滿懷欣喜做的事情感到厭倦,那麽感情會變得麵目全非,不值一文。


    日後再多的懷念也隻是懷念自己青春年少的歲月,而不是那個早已變得毫無吸引力的人。


    尤其是顏柳和蕭景這種人,絕不會因為往昔情誼委屈自己,她們分開不會有任何的壓力,甚至比吃飯喝水還簡單。


    所以顏父並不著急,十年、二十年又如何呢?那時她們也剛到不惑之年罷了。


    顏父清晰明了地告訴蕭景,今天他可以隨手用一個蟈蟈罐引動顏柳的心思,給兩人的感情埋下隱患,日後他也可以用更多的辦法,而且都是陽謀,顏柳知道父親背後的意思,但她還是這麽做了,因為她不在意。


    日後她若是變心了,她不會推說是誤會、是疑心,她隻會大大方方地承認就是不夠愛,就是累了,所以我變心了。


    而蕭景找不到破局的方法,他連對自己都無法承諾十年後也會如今日一般愛著顏柳,他可以承諾不要子嗣,因為他可以控製自己的行為,卻無法控製自己的心。


    他不知曉十年後的自己看到顏柳是不是還會發自內心的喜歡?


    但他不用管十年後,他隻看今日,今日的他深切地愛著顏柳,所以他不接受這個蟈蟈罐。


    “柳柳,我心悅你。我給不了你旁的,我不知道蕭顏兩家的未來會是什麽樣子,我也無法對你低頭稱臣,我做不到對你步步退讓看著你登上高位,然後等著你的垂憐。


    我——我放不下權勢,我不願意被人宰割。”


    蕭景說得毫不心虛,他就是這樣的人啊。


    “所以我能做的隻有不找旁人,不要和旁人的子嗣,因為這樣會讓我深切的感受到我的妻子是你,哪怕我們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我自己要做的事,不是我對你的付出,所以你不應該覺得自己是受益者,所以你可以勸我娶妻生子。”


    “這隻是我要做的,是我願意給的承諾,因為我想用這個承諾去逼迫你無法找到借口輕易轉身而去。如果有一天我後悔了,柳柳,正如我攔不住你另覓他人,你也攔不住我另覓他人的。”


    “柳柳,如果有一天我因為這個承諾而對你心生不滿,那不是你的問題,也不是今日的我的諾言不真,隻是因為那個我是個混蛋,是一個不願意踐行自己諾言卻又想把責任推給旁人的混蛋。”


    “我不會收這蟈蟈罐,他日我變心了你攔不住,我不需要一個蟈蟈罐緩和你我的關係。我如果沒變心,就會認真經營我們的感情,不讓我們之間有絲毫芥蒂。”


    顏柳坐直了身子,她直勾勾地盯著蕭景,聽著蕭景的話,麵上神情明暗不定。


    蕭景難得強硬,這也讓顏柳意識到她犯得錯誤,她下意識地將蕭景放在了弱者的位置,所以會願意用一個蟈蟈罐去定一個承諾。


    這是她的自然而然,她甚至沒有察覺到這其中的不對,蕭景不是她後院中的人,蕭景也擁有著隨時轉身離開的權利。


    若是蕭景想要子嗣,他不會也不屑去做鬼魅伎倆,對著顏柳隱瞞孩子的出世,他若是改了主意,隻會先對著顏柳說出自己的決定,正如顏柳一般。


    顏柳答應了蕭景別無二色,她就不屑去碰旁人,旁人若是有本事勾起她的興趣,那就是旁人的本事,她會大大方方地和蕭景說出此事。


    若是她腹中子嗣不是蕭景的,顏柳會先開口說明此事,而不是先和蕭景纏綿,因為她的驕傲不允許,因為無論她的孩子生父是誰,孩子的生母是她,那孩子就足夠尊貴了。


    顏柳緩緩笑了,恰如冰雪消融、春意盎然,室內的氣氛一變,顏柳伸手勾住蕭景的脖子,眼中倒映著蕭景嚴肅的臉,道:“是我想差了,這隻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和家族無關,也和孩子無關。最重要的隻是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啊。”


    “阿景,我現在願意認真考慮和你長久的走下去,我會遣散後院的人。”


    “我不會再懷著隻是玩幾年的想法,假若……”顏柳含糊了過去,道:”我會願意慢慢公開和你的關係。”


    蕭景緊繃的神經一鬆,他知道直至此時他才算是真正地得到了顏柳的心,顏柳也真正地考慮和他長久,而不是隨便就將他舍棄,她終於願意認真地對待這份感情。


    而不是像之前那樣做為婚前的玩樂,隻是對著家族推遲婚約,想的是什麽時候玩夠了什麽時候就收心成親,至於這玩樂中付出了真心又如何?


    顏柳付出再多的真心,心中也認定蕭景不會是陪他走下去的人。


    而如今她終於願意認真了,認真地考慮和家族說不婚,認真地考慮將兩人的關係小範圍公開。


    遠在鬆岩郡的顏父也正被人問著顏柳的感情生活,若是顏父的蟈蟈罐沒起到想要的效果怎麽辦?若是二十年後她們還感情深厚、甚至更加恩愛怎麽辦?


    彼時的顏父淡然道:“那就祝福他們。”


    這世間的人求權、求名、求利都好,就是不要求真心,尤其是自身聰慧又了解世事的人,就更不該求真心,因為求其他的都可以清晰的知曉自己是否得到,唯有真心無法像黃金白銀般直接展示在你的麵前。


    這世間,最難尋的是真情,最難得的是真心。


    受限於世俗壓力、倫理綱常,人們裝作深情、從一而終,又或者受限於個人眼界、學識等等,被人愚弄欺騙著交付的感情,又或者是沒看清對方交付的感情,這些都不是真心。


    真心是我清楚明白地知道你,也明白我在做什麽,但我還是不可遏製地愛上你。


    真情是我在沒有任何負擔時,還是一直喜歡著你,看著你從心中泛出喜悅,是我的靈魂情感被你牽動,是單純的悅己行為,因為和你在一起,我能一直感到舒適,所以我願意和你終老,這是人的意誌所無法操控的。


    當雙方都是道德感薄弱、拋棄身邊人毫無心理壓力的混蛋時,她們還能夠相愛終老的話,那麽又有什麽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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