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謝老秀才也在,也覺得陸平友舉止奇怪,問道:“乖孫,去了應天之後平友這孩子有沒有什麽奇怪的舉動?”


    謝凡雖然是十二歲的少年,但是兩輩子加起來一共活了三十多快四十年,加上三觀是在現代社會形成的,因此和陸李兩個明代“土著”少年其實沒什麽共同語言,平時交往基本是點到為止,遠遠算不上親密。


    所以謝凡仔細迴想了一陣,便把那天去夫子廟,在秦淮河邊看到李陸兩人與一艘船上人告別,然後陸平友把似乎有意避著自己的情形告訴了祖父祖母。陸氏聽了倒是沒什麽反應,謝老秀才聽了若有所思,又問謝凡那艘船是什麽樣子。


    謝凡有點懵逼祖父為何要問船怎麽樣,不該問問是什麽人嗎?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迴憶了一番,然後說確實是個普通船,和其他遊船相比,既不華麗,也不高大,也沒有花枝招展的女人。聽到“花枝招展的女人”,謝凡看到祖父的臉色明顯一沉,頓時想到:曆史上秦淮河的賣點之一就是名妓,那些“美女”原來是賣唱的妓女,再想到背景資料裏麵自己便宜爹的倒黴事。


    “還是別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不如勾起老人家的傷心事了。”謝凡想到此處,趕緊轉換話題說:“這次孫兒高中,也要感謝李先生作保,舅老爺、姨奶奶和周先生幫忙,改日孫兒隨祖父祖母一同向幾位長輩道謝吧?”


    “乖孫說得對,祖母都備好東西了,過兩天你先隨祖父去拜訪舅老爺和周先生。你姨奶奶那邊先打發來興去送了禮,你後麵去應天城裏進學的時候再去磕頭。”說完陸氏慈愛地摸摸謝凡的腦袋,似乎對孫子的懂事十分滿意。


    接著祖孫三人又說了幾句閑話,都熄燈睡了。


    兩日後,謝老秀才夫婦帶著謝凡、來興、福順一道去陸家送禮。因為陸氏裹了腳,雖然不是三寸金蓮,步行太久也是不便,於是雇了一頂小轎子。謝老秀才和謝凡步行,來興和福順則抬著禮物。謝家不是豪富之家,陸平友考試又沒有取中,所以陸氏準備的禮物是些尋常的吃食:臘肉、熏雞、熏魚、米酒、點心之類。不能失了禮數,又要大哥侄子心裏舒服,更不能超過謝家的經濟實力。


    到了陸家,陸有富親自出來迎接妹妹妹夫。陸有富生了張圓盤胖臉,一雙大眼,下頜蓄須,體型富態,身材倒是不矮,肩寬臂長,倒是和陸氏相似。謝凡心想,祖母家三兄妹外貌各有相似之處,舅爺爺和姨奶奶是臉盤子一樣圓,祖母和舅爺爺是身形相似,祖母和姨奶奶則是一樣的小圓眼睛,站一起一看還真就是一家人。


    陸家兄妹二人見麵頗為親熱,陸有富是個實在人,禮數規矩沒有去張家那次那樣多。稍微寒暄兩句就請妹妹一家坐下,落座後馬上又招唿仆人上酒上菜。一邊吃飯,陸有富和陸氏一邊親親熱熱地聊家常,間或抱怨幾句自己兒子陸才明不著家。


    “前一陣去蘇州販生絲,剛剛迴家才兩天,又去北邊幫朝廷買馬匹了。天天隻在外麵跑生意,雖然賺了錢,但是這家裏全靠他老子我一人支持著。平友平恭的娘去了之後,也不再討個老婆。這麽大的家業,簡直要累倒我這個老頭子。”陸有富說完,歎了口氣,又喝了杯酒。


    謝凡聽到耳朵裏,覺得按照上輩的說法這就是凡爾賽,標準的凡爾賽啊。這個陸表叔明明是個勤勞致富的有為商人啊,比起自己廢柴的便宜老爹,強了不知道多少倍。也難怪祖父不愛和陸家打交道,哪怕自認清高,覺得商人地位低,可是人家兒子走南闖北賺大錢,自己兒子短命夭折作大死。落差過大,不利於心理健康。


    那邊陸有富也許是喝了酒紅光滿麵,陸氏微笑附和兄長,這邊謝老秀才默默無語。等到兩兄妹說到差不多,謝老秀才方才開口道:“此次謝凡能府試取中還要多謝大哥相助,過幾日小孫子還要去應天府進學,今天特地來向舅爺爺道謝。”謝凡心想“祖父往迴開始找場子了。”


    果然陸有富的凡爾賽得意神色戛然而止,真真實實地歎了口氣,說:“也不知道平友這孩子怎麽迴事,周先生都說他學問沒問題。府試文章不該寫成那樣,妹夫你是讀書人,能否指點平友一二?”說完起身給謝老秀才深深作了一揖。


    謝老秀才最好麵子,大舅子這樣請求,怎麽能不答應。於是帶著謝凡一同去了西廂房,周先生正教陸平友和幾個學生讀書。也許是因為考試失利,陸平友顯得有些恙恙的。李寧倒是一如既往的活潑,見了謝凡和老秀才,立馬起身打招唿。周先生和謝老秀才是老相識,謝老秀才招唿陸平友出去,周先生頗為默契地微微頷首表示同意。李寧見陸平友被叫出去,自己也耐不住,拉著謝凡出去說話玩耍。


    謝凡心裏好奇那天在秦淮河邊的事情,所以寒暄幾句後,就問“李兄弟,那天放假去城裏玩,你和陸兄在秦淮河做了什麽?船上是什麽人?”


    李寧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說:“那天你在書店看書入了迷,我看了幾本誌怪書,也待得不耐煩了,就想找陸大哥一起出去逛逛,結果一看他早不在書鋪那邊了。我四處閑逛,就走到秦淮河邊,看到陸大哥在一艘船上。我在岸上大聲招唿陸大哥,讓他帶我坐船遊河,他就招唿船家把船搖過來,船上還有個二十多歲的公子哥兒和一個漂亮姐兒。我上船了吃了好些好吃的點心,那個漂亮姐兒還唱了支曲兒,可真好聽。不過陸大哥一直沒怎麽說話,也沒吃點心,後麵船靠岸了,我們與那個公子哥兒道別,就剛好遇到你了。”


    謝凡想了想,這個“漂亮姐兒”多半是在船上賣唱的妓女,陸家雖然富裕,但是對陸平友和陸平恭兩兄弟並不溺愛,陸平友的零花錢恐怕不夠請妓女陪著遊河賣唱。那個公子哥兒才是東道,陸平友應該是去見那個公子哥兒的?


    於是接著問:“那個公子哥兒是什麽人,和陸大哥是什麽關係?”


    李寧說:“沒太注意,好像是叫什麽吳公子。不過那個漂亮姐兒叫翠鳳,皮膚白嫩,三寸金蓮,真是好看。點心有鬆子卷酥、豆腐皮包子和牛乳酪,也是從來沒吃過的。隻可惜謝兄你沒趕上,陸大哥還讓我別告訴你,免得你遺憾。”


    李寧的重點全放在好看的姐兒和好吃的點心上了,謝凡聽他這麽說,也知道問不出什麽了。接著閑話了幾句,又相遇一起進學。臨走謝凡拿了祖母提前準備的點心給李寧,李寧歡歡喜喜地接了。


    謝凡這邊和李寧聊了一陣,那邊謝老秀才和陸平友也說會兒話,謝凡過去的時候兩人正相顧無言。謝凡過來剛好打破了尷尬,謝老秀才咳嗽了兩聲,說道:“平友,我再給你留十道四書題,用心準備,來年一定取中。”陸平友作揖道謝。謝老秀才便帶著孫子向李寧道了別,又和周先生閑話了幾句,周先生也給謝凡留了十道經題,用於準備進學。


    迴到正堂,陸有富一臉期待,可惜謝老秀才也隻說了些學問、文章這些,陸有福明顯聽不明白,顯得有些失望。謝凡想陸平友多半是因為見了那個吳公子和叫做翠鳳的妓女,才方寸大亂,祖父從學問上自然分析不出什麽。要不要和盤托出?直說怕不是駁了陸有富的麵子,要委婉暗示才行。


    趁著兩位長輩說話暫時的停頓,謝凡趕緊插話:“舅老爺不必擔心,陸表兄一向沉穩,凡事心裏有數,從不讓旁人擔心。上次在夫子廟,我在書鋪看書入了迷錯過了時間,陸表兄帶著李寧兄弟坐船遊河,都特意叫李兄弟別告訴我,怕我遺憾。剛剛李兄弟才告訴我的。”


    謝凡這番話像是小孩子怪大哥哥不帶自己玩,心裏不平衡,鬧別扭,在向家長告狀,所以陸有富安隨口慰道:“遊秦淮河有什麽打緊,下次舅爺爺帶你坐大船去。”


    謝凡見陸有富接了話頭,便接著說:“李兄弟他們遊河還吃了好吃的點心,有漂亮姐兒唱曲呢。”


    說罷三個大人臉色都是一變,陸氏道:“乖孫不可以胡說。”


    謝凡隻好硬著頭皮繼續裝作不服氣的樣子,說:“孫兒沒有胡說,李兄弟親口告訴我的,點心有卷酥包子乳酪,唱曲的漂亮姐兒叫翠鳳小腳白皮膚,船上還有個二十多歲樣子的吳公子。”


    突然陷入沉默,氣氛十分尷尬。謝老秀才連忙轉移話題,說了些閑話,然後起身告辭,帶著老妻孫子離開陸家。


    謝凡覺得自己已經盡力給陸有富提示了,至於陸家能不能查出來陸平友舉止異常的秘密,就不是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了。轉念一想,就算陸有富查不出來,陸才明都幫朝廷做事了,總能查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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