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都在做混亂的夢,一片白茫茫的須臾之中,除了我,再無他人。


    四周的霧氣在漸漸向我靠攏,我的下半身卻像是被灌了鉛般,一步都挪不動。


    “嶺南......”我雙唇艱難地開合,唿出的氣冒出了白霧。


    前方一片霧氣飄遠消散,其中出現了一位背對著我的身影,朦朧之間,我隻見這個人在緩慢得下跪,他的上半身沒有衣物遮擋,整個後背都是被鞭打以至結了痂的血痕。


    他的膝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頭低垂著在顫抖,那薄薄一片的肩膀如同一刃可憐兮兮的刀刺在了我的眼底。


    我隻能這麽望著他,他的腰不斷地因疼痛而佝僂起來,之後整個人的上半身跌落貼在了地麵,他的胸腔中發出了悶哼的一聲。


    他想要掙紮著撐起自己的身體,前額頂在地上,臂膀上青筋虯結......卻終是徒勞,他太累了,他閉上了眼睛。


    頭頂突然有個遙遠的不帶任何情感的機械男音響起,“玩家陸嶺南,死亡。”


    下一秒,夢境開始坍塌,須臾轉瞬被黑暗吞沒。


    我猛地睜開了雙眼,胸口大幅度地在起伏,陡然間從睡夢中驚醒,一時間有點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我抬手摸了下額前,全是細細密密的汗,窗簾剛剛透出些晨光,我穩穩神,從床上坐了起來。


    已經起床穿好物業工作服的陸嶺南走到了我的身邊,他抬手摸了摸我的腦門,觸感傳來了一陣清涼。


    “怎麽了?做噩夢了?”他的聲音是那樣的溫柔。


    我搖了搖頭,抬眼看向了他,他有一雙漂亮且毫無遮攔的眼睛,他的嘴角在笑,笑出了一對淺淺的梨渦,臉色卻瓷白地沒有一絲血色,一如我第一次見到他。


    我垂下眸去,將他的手攥在了手裏,‘還好......還好......’我心裏呢喃著,這才安下了心。


    我倆走出房間時,餐桌上已經有了熱氣騰騰的早飯,高誌山正站在桌邊往碗裏盛粥,見我倆出來,將手中的碗一揚,“整一碗?”


    吃飯的時候,牆上的時鍾指向了七點半,距離物業處上班還有半個小時。


    “一會兒誰坐在前台接電話?”高誌山咬了口饅頭,嘴裏鼓鼓囊囊地說。


    “我吧,我在現實中的工作就是醫院前台,怎麽著也會熟練一點。”齊悅道。


    “對了,那些師傅呢?什麽工程師傅保潔師傅的......”我問。


    “可能一會兒八點就出現了。”周溪闊接上了我的話頭道,“這樣吧,五天時間,咱們一人輪一天做前台吧,也不能總讓你來接電話,是不是?”


    “......好。”齊悅估計心想你以為做前台接電話是什麽輕鬆的好事呢。


    七點五十五,齊悅已經打開電腦,坐在了前台前,她的麵前放著一張紙條,上麵寫著那句:住戶業主打來物業的電話需要在三聲內接聽,在業主說話後,要迴複您好,秋河花苑物業客服中心,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她開口出聲念了幾遍,順了順口條。


    五分鍾後,牆上的掛鍾報時聲響起,與此同時,液晶屏幕上的‘報事單進程’五個字也開始字體滾動運作起來。


    電話聲響起,齊悅緊張地吞咽了一下,連忙將話筒接起放在了耳邊,“您......您好,秋河花苑物業客服中心,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


    電話那頭先是沉默了幾秒,接著是一個聽不出情緒地女聲開口,“我是034棟的,我們樓棟前那片灌木叢啊,特別髒,好多垃圾,你們物業怎麽也不讓保潔來清理一下的?我早就給你們打過電話反映了,都多少天了,之前什麽樣子,現在還是什麽樣子,臭氣熏天,你們還想不想要我們接下來的物業費了?”


    齊悅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女士,我們這邊現在就派管家去看一下,給您打掃幹淨。”


    “快點啊,這次要是再唬我,下次我直接就去你們物業處找你們了。”話音剛落,電話就被掛斷了。


    “是034棟?我去看看吧。”高誌山主動攬下了活,他剛走出大門,一陣驚唿聲響起,門外竟站了四個人,這四個人兩人為一組,穿著各自的工作服,看樣子就是那任務中的工程師傅、保潔師傅。可奇怪的是,這四個人印堂發黑,麵色土灰土灰的,甚至是身上有些發暗的斑點,人的四周都籠罩著一股死氣沉沉。


    高誌山嚇得不敢細看他們,隻隨手指了下站在前頭的那位穿著白色保潔工作服的保潔師傅說,“那個......師傅,一起去下034棟吧。”


    保潔師傅緊盯著他,也不吭聲,隻點了一下頭。


    齊悅編輯了表格,將第一件報事情況寫進了電腦中,下一秒,牆上的屏幕裏也出現了這條報事,進程顯示‘未完成’。


    我和陸嶺南此刻還在物業的小倉庫裏翻找有沒有能帶在身上的東西,特指手電筒,這個倉庫看樣子很久沒有被清理過了,滿是蜘蛛網和灰塵,我從一堆a4紙下麵的箱子裏找出來了兩個小手電,打開開關,燈光很微弱。


    就在這時,第二個電話響起,齊悅接通後,連連答應,“好的......好的先生,您先別著急,我讓我們的......”齊悅抬眼看了下周溪闊的名牌,又接著說,“我讓我們的物業管家周溪闊去陪您,好的,嗯好,再見。”


    掛斷電話,敲擊鍵盤聲響起,齊悅和站在自己麵前的周溪闊說,“048棟402號業主家的狗丟了,你去幫他找一下吧,這個應該就不用什麽師傅陪同了吧?”


    周溪闊一聽是找狗,心想那倒是挺正常的,忙不迭地就出門去了,果不其然,他到門口時看到那剩下的三個人也倒吸了一口冷氣。


    第三個電話響起,“您好,秋河花苑物業客服中心,請問有什麽可以幫您?”,齊悅已經有些熟練了,陸嶺南衝我揚了揚頭,“該到我們了。”


    “嗯好的,我們現在就派管家去您家看一下。”齊悅見我倆從屋內出來,手中的話筒還擱在耳邊,眼神示意陸嶺南,“好的,先生,嗯好,再見。”


    掛斷電話,齊悅開口說,“去下028棟的501,業主說他家的水管堵了,讓帶著工程師傅去看下。”


    話音未落,第四個電話又響起,“好的,也是028棟是嗎?好的,我們這邊現在就去。”齊悅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那個,張羨琢,你也去吧,028棟的402號業主說他們樓棟下的車庫裏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有人隨地小便,讓保潔去清掃一下。”


    我和陸嶺南兩人走在前麵,那兩個猶如僵屍一般的工程師傅和保潔師傅則默不吭聲地跟在我們的身後,我扭頭不經意間地用餘光瞄了他們一眼,就發現他們在死死盯著我倆的後腦勺。


    028棟的樓下,陸嶺南提議讓我先陪他一起去水管堵了的業主家,之後他再陪我去車庫,第一天還摸不清遊戲裏npc的套路,兩個人結伴總歸要安全一點。


    我們四個人一前一後的走上了樓梯,站在貼著白色春聯的501號房外,陸嶺南用食指骨節敲了三下門。


    打開門的是一位穿著睡衣,骨瘦如柴的中年男人,他眼眶深陷,黑眼圈似是病入膏肓般,乍看還以為他半個月沒睡過覺了。


    他麵無表情地側過身去,讓我們進了房間,後抬手指了指廚房,說,“就那,水管堵了,幾天下不去。”


    工程師傅倒是像習以為常,聽到這話後點了下頭,便走進了廚房,我和陸嶺南跟了過去,我隻看了一眼,胃裏便是一陣翻江倒海。


    這水池子裏,滿是鮮紅的液體,聞起來一股腥味,“這是下麵反上來的水嗎?”我問。


    “......是吧,不知道。”業主男人似是不想迴答,扭過了頭去。


    工程師傅拿出包裏的工具,敲敲打打修理了起來,我趁這時觀察了一下整個屋子。


    像是七八十年代的中國老式裝修,每一件家具都上了年紀,像是都有了自己的靈魂般,它們的身上都蓋著一層花布。整個房間似是背陰,透不進陽光,方方正正的,有些異樣的扭曲,看久了心裏發怵。


    這時,像是一個人雙手雙腳著地學蜘蛛爬行般,從我眼前一閃而過,他從最左邊的側臥爬進了右邊的主臥,腳步聲‘噠噠噠’地,這個人躲在了門縫後,他在盯著我。


    “您家是有小孩子嗎?”我開口問道。


    “沒有,隻有我愛人,和我。”業主看向我,語氣低沉。


    就在這時,主臥裏那個人偏出了些身子,我這才看到,這哪裏是學什麽蜘蛛爬行,她分明像是跳舞下腰一般,頭朝下、兩手手掌撐地,整個身體呈拱橋狀。


    她瘦的僅剩骨頭架子,以這種怪異扭曲地姿勢看著我,慢慢地......慢慢地......她對我露出了笑容,不似正常人露出八顆牙齒的笑,而是,她將上下牙齒都露了出來,以極為詭異的笑容看著我。


    我連退三步站迴了陸嶺南的身邊。


    水池裏的肉糜血水漸漸通過水管通了下去,“修好了。”工程師傅站起身來,麵無表情地對業主說,“下次再吃,別將頭發扔進水管裏,否則還會堵。”


    “好的。”這業主似是知道他在說什麽。


    ‘頭發?’我心中的疑惑,‘什麽頭發......吃什麽東西會有頭發?’


    我和陸嶺南從屋裏走到門外,中年男人並未道謝,隻瞥了我一眼,便關上了門。


    下樓梯時,走在前麵的工程師傅隨身背的包裏不斷地往下滴液體,我拍了拍他的肩,手指了下他的包。


    他垂下頭,將包掀開,我朝裏望去,裏麵是一整包的頭發,黑絲如麻,其間還摻雜著一些說不清的白色漿狀物。


    陸嶺南下意識地便把我往他身後一拽,我再看向工程師傅,他的麵上和剛剛那位女業主臉上的笑容一樣,上下牙齒皆露出,正在盯著我,無聲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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