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快到最後一天的原因,在迴住處的路上,我抬眼看天邊那輪泛著猩紅光亮的滿月,心裏一直惶惶不安。


    陸嶺南沉默著走在我的身側,經過剛剛溪邊看到的那幾幕,我和他心中都能斷定這整個村莊的村民就是被妖物所欺騙。


    村民們以為供奉神明就能得到神的庇護,好運降臨,殊不知是聽信了妖物的誆騙,變成了開門揖盜,引狼入室。


    此時月光沉沉,萬山籠罩之下,遠方一片漆黑的山野之中傳來陣陣野狼嚎叫的聲音,與我們同走一路剛放完河燈的村民們聽到此聲,都加快了歸家的腳步,我和陸嶺南也不例外,我們倆抄了個近路拐彎進入了一條小道,前方不遠處就是住處。


    離小院越來越近時,我看見那駝背老人佝僂著腰背著手站在住處門口,這院外門簷上掛著兩盞紅燈籠,紅燭立定正靜靜地散著幽光,他便在這一隅光亮下慢步地走來走去。


    這駝背老人換了一身幹淨的黑色長袍,麵上神色怡悅,像是已經等不及地在盼著明日祭神活動的到來。


    他看到我和陸嶺南出現後,臉上的怡然倏忽之間收了幾分,繼而又變成了一臉裝模作樣地諂笑。


    “應該是來查驗我任務做得如何的。”陸嶺南輕聲說道,“把包裹給我吧,你一會兒就進屋去。”


    “等等,他的任務是讓找到這幾個人,可我們找到的是人皮啊。”我將懷中的包裹躊躇間遞給了陸嶺南,他單手拎過垂在腿側。


    “我不會有事的。”他歪了歪腦袋看向我,頓了頓又接著說道,“放心吧,在房間安心等我。”


    陸嶺南的目光沉沉,我偏過頭去並沒有吭聲。


    我看向前麵不遠處的駝背老人,心裏已經盤算好,我不可能讓他獨自麵對。


    駝背老人在我們走近後,迎了上來,他先是笑著看著我說,“辛苦了,今天的任務完成的如何?”


    我意興闌珊地半點了點頭,他偏過身子將手向院內揚起,示意我說,“那快迴去休息吧,辛苦一天了,想必也累了。今晚要養足精神,明天可不能出一絲差錯。”


    而我站在原地,並不準備進去,“我還不困。”我搖了搖頭。


    這駝背老人聽到我的拒絕後愣了一下,他看向陸嶺南,迴眸再看向我時,嘴角的笑容已經收了起來,“我早就和你說過了,你還是不要對自己不該知道的事情感興趣,並且我猜......你應該也不想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的......”駝背老人嗤笑著看向身後空無一人的陸嶺南,這話尾那半句話聽到我的耳朵裏,盡是譏諷與威脅。


    “你猜錯了。”我順著他的話頭道了句,又看了眼陸嶺南說,“我倒是還真想看看一會兒會發生什麽事。”


    駝背老人一臉‘行,你別怪我沒提醒你’的表情看著我,他輕蔑地哼了一聲,將注意力轉向了陸嶺南,“你的任務,看樣子是失敗了......”


    “你又猜錯了。”陸嶺南打斷他的話,他將手中的包裹提起,在半空中晃了晃,“任務中要的人都在這呢。”他說。


    駝背老人不懂他的意思,略顯遲疑地說道,“你是在拖延時間?我理解......畢竟前幾個人中也有使過你這個小伎倆的......”


    “是你殺了他們?那難道也是你剝了他們的皮?”聽到這句話,我刻意地連忙質問道。


    “你說什麽?我殺了他們?還剝了他們的皮?”駝背老人古怪一笑,“我可沒有做過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我隻不過是神明與你們之間的......”他接下來的話停在了嘴邊,頓了頓又說,“我隻是在傳達神明的話罷了,至於你說的什麽我殺了他們?不對,那是神明對他們的懲罰。”


    “神明神明......你完全被他們騙了,他們根本就不是神明,他們是吃人的妖。”我拿過陸嶺南手中的包裹,“任務是讓找出與我們一同的那幾位消失不見了的人......”我邊說邊解開了包裹的活扣,刹那間,五件人皮便暴露在視野中,“呐,都在這裏,一個不少。”


    駝背老人似是被這一幕震驚到,他彎下腰抬手從包裹中捏起了一件人皮,展開後,赫然是張岩墨的樣子,他大驚到後退半步,喉結緊張地上下滾動。


    “這......這些......”他將人皮倉惶扔下,手指哆嗦著捏迴了拳間。


    “村長答應你的,說什麽祭神活動結束後,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我追問道。


    “你怎麽知道的?”駝背老人詫異地抬眼看我,“這些是怎麽迴事?”他看向地上的狼藉,“你們剛剛說的吃人的妖又是?”


    “你難道就不覺得村長像是變了個人嗎?”陸嶺南問他,駝背老人一時間麵上的神色變幻,他皺著眉,嘴唇緊抿。


    陸嶺南見狀,嚐試攻破他的心理防線,又說道,“讓我猜猜......應該是去年滿月的前幾天吧,這村長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滿口的神明怪罪,突然之間就讓整個村莊信神,扯什麽沒有信仰不信神明,神明懲罰內心不淨之人,將他們的屍骨大擺於青天白日之下。從此路邊七步之間便是一個小神像,更是讓你們各家各戶供奉豬心,你難道從來都沒有懷疑過嗎?”


    “村長都是為了我們整個村子好,要不是村長......我們的村子估計早就受天譴亡了......多虧了村長,我們才會活到現在......”駝背老人似乎另有苦衷,說話閃爍其詞,更是無腦地開始替村長開脫。


    “活到現在?你別告訴我你沒有發現這幾日,整個村子的村民都少了大半。”我心中隱約有股怒意,又說道,“你們的村子根本就不叫長樂祭神村對吧?是在去年村長大變性情之後,才從長樂村改為的祭神村。”


    駝背老人聽到這句話,忽地抬起了頭,“不可能,不可能的......村長我和他這幾日都有見麵,這些消失的村民怎麽會是村長吃的呢......”他仍對此事抱有幻想,不肯吐露分毫。


    “我又沒說隻有村長一個人是妖。”我看著他躲躲閃閃地目光,心中有一絲不忍。


    “你是說?我們的村子裏,有很多很多的妖?”駝背老人話語顫抖地問。


    “你也發現了吧,村長的奇怪之處,明明之前還是骨瘦如柴,一副無精打采地半個身子已入土的模樣,怎麽突然之間又變得像是年輕了不少,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變了樣,就像是......迴光返照?且這種情況你一年之間見了不下百次......”我又細細地提醒著他,駝背老人明顯開始皺眉迴憶,接著,他開始忙不迭地點起了頭。


    “是我忽視了這些......是我一時間被衝昏了頭腦,他答應我的......我的女兒.......”他似是記憶開了個閘口,突然間驚叫了一聲,聲音淒慘又悲戚,“我的女兒!那我的女兒呢!”


    “女兒?”我疑惑地問出口,但轉念一想,這駝背老人應該和溪邊尋找親人下落的村民們一樣,都是身邊至親至愛忽然消失不見了。


    “我的女兒......”駝背老人佝僂著腰,十分痛苦地說道,“她原先和那個瘋子......不對......那個小夥子之前是不瘋的。他們倆情投意合,就在他快要來家裏提親時的前一天,他突然就瘋了......”


    駝背老人語氣急促地說,“這瘋子抓著地上的泥土往頭上臉上抹,看到村長和一眾年紀大的老人便口無遮攔,嘴裏說著什麽滾出去,滾出我們這個村,但那時村長並沒有製止他,現在迴憶起來,村長和那些老人麵對瘋子時特別的平靜,就像是知道他為什麽一夜之間會瘋了一般......”


    “那你的女兒呢?”陸嶺南問。


    “我的女兒不聽我的勸阻,說他瘋了也要嫁給他,我當然沒有同意......為人父母,怎麽會讓自己的孩子和一個癡傻瘋癲之人結婚?這不就是把她往火坑裏推嗎?但是......但是沒幾日,我的女兒就不見了。我去瘋子家找過,沒有,那時瘋子每天都在自家院子裏唱著我女兒總會唱的那首新娘出嫁歌,我一連蹲了好幾天,確實不是他把我女兒藏起來的......後來,村長找到了我,讓我幫他做些事情,就是你們......村長和我說來年,也就是明天的祭神活動之後,他會向神明祈求,將我們所愛之人的下落得以告知,我會再見到我的女兒。”


    駝背老人抬眼看向我們,他的雙眼紅腫,血絲布滿眼眶,“隻要明日,明日祭神活動之後,我就會再見到我的女兒......”


    “......”我和陸嶺南見他這般模樣,想來他已經是精神崩潰,完全沒有思考這整件事情始末的能力,如今駝背老人在意的全是明天的祭神活動,以及村長給他的那句承諾謊言。


    “不行,你今夜不能住在這裏......”猛然間,駝背老人抓住了陸嶺南的手,他的脖子上青筋暴露,雙手更是使了勁兒地扣住了陸嶺南,他像是在做重大的思想鬥爭一般,“如果你今晚住在這兒肯定是活不下去的......你今夜不能住在這裏......”忡忡間,他看向了我,說道,“我知道你們說的是真的,但是,能勞煩你們幫我這個老人家再演出戲嗎?我是說萬一明天祭神活動之後,我的女兒真的迴來了呢......”


    “明天,本該是神明在你還有那名女人之中進行挑選,選出最幸運、最受神明祝福的那一位成為祭神品。”駝背老人看著我,和我們解釋著。


    他又話鋒一轉看向陸嶺南說,“他們知道你的任務是不可能完成的,今夜應該會如你們所說的一般來殺了你,所以你今晚絕對不能住在這裏,至於住哪裏......”他蹙眉思索了一番,“神廟可以嗎?”我提議道。


    “倒是可以,但是我不能和你們一起去,神廟門口那掃地的老婦人是......我把這個東西給你們,你們給她後,她會放你們進去的。”這駝背老人說完後,從懷間掏出了一方手帕,手帕的一角上寫著‘卉’字。


    “去吧,我能彌補的隻有這麽多了。”駝背老人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在與我們道別後,他搖搖晃晃地用手扶著牆,往黑夜中走去。


    我和陸嶺南迴到了神廟,這掃地的老婦人果不其然站在廟外,她此時正看著天邊那泛紅的滿月,雙手合十嘴裏不知在念叨著些什麽。


    見我們倆出現後,她大聲喝止住了我們,“你們來這裏做什麽?這不是你們現在該來的地方,快迴去!”


    她話音未落,我已經將口袋中的手帕掏了出來,遞給了她。


    她在看清手帕一角上的那個字後,不可置信地抬眼看著我們,“你們怎麽會有我女兒繡的手帕?”


    我和陸嶺南對視了一眼,我開口道,“她的父親交與我們的,說隻要你看到後,便會信了我們,放我們進神廟。”


    這老婦人指尖顫抖著接過手帕,仔細地凝視了我們一眼,後緩慢得背過了身去。


    我和陸嶺南推開了神廟的門。


    夜愈加地深了,第五天的日出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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