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吉時已到!”話音剛落,我便被牽到正廳中央,手裏塞進了一條紅布,接著便感覺到紅布那頭也被人攥在了手中。


    “三三。”紅布那頭的陸淩喚著我。


    “哎。”我應和著。


    “相中緣人,三生石上有因緣。”這許是那上了年紀的媒婆聲,聲音尾調上揚,語氣輕快又急促,“陰陽兩麵,五行四生,生生世世,同心相結。”耳畔嗩呐皮鼓聲四起,我隻覺得後背起了薄薄一層冷汗。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聞言,我隻覺得背後被人冷掌一推,膝蓋落地,硬生生地跪地拜了個天,身旁的陸淩也是,幹脆利落地與我同步下跪。


    “二拜—高—堂!”轉身時我刻意仰了下頭,眼前的紅蓋頭往後移了幾分,這屋子正堂父母高位上,赫然坐著兩位如同殷少爺的紙紮人,一男一女,我猜便是那鬼高堂了。


    “三拜—夫—妻—對—拜!”頭頂不知哪來的鈴鐺聲清脆一響,我顫微微地轉過身來低下頭,我俯身的幅度不大,陸淩倒是標準的九十度,直看到他的發尖出現在我紅蓋頭下。


    我:......你倒是挺配合。


    “——禮成!”不知為何,這兩字如冷風般拂過我的耳畔,而後隻一瞬間,就覺得四周賓客聲毖寂,周圍一片靜悄悄。


    陸淩在此時掀開我的紅蓋頭,我再抬眼,這哪裏還是結親的場麵。


    此時燈火窅冥,梁上垂著無數白布,正堂兩側上更是掛著白縷奠帛,本是紙紮人高堂的地方,此時擺滿了色澤鮮重的一眾童男童女,再抬頭,它們的頭頂則高懸著‘往生淨土’四個字。


    那一直在我夢裏出現的戚戚然哭聲,正也從四麵八方而來。


    “我的新郎呢......”這女聲裏充滿了苦楚,此時涼風四起,轉身間無數紙錢從天降落。與此同時出現在眼前的,還有那邊框漸紅,閃著讓人心悸倒計時的屏幕。


    ——【倒計時,10分59秒】


    ——【10分58秒......】


    “快走!”我抓著陸淩的手便往房間跑,“你記得殷小少爺嗎?”那個溺水的幼小嬰靈,在魂魄消散時我看到了他的模樣。


    “他長得似乎有一點像老管家。”陸淩果然猜的和我一樣。


    “所以......”我定了定心,推開房門,那女聲還沒追來,“所以,是不是管家才是真的殷少爺?”


    “而那所謂的紙紮人殷少爺,便是秀姑的新郎?”我與陸淩的想法一拍即合,“秀姑以為他離開了自己,實際上他早就死了,甚至被做成了紙紮人。”雖說還有很多疑點沒有理清,但此時我倆篤定這便是殷宅秘密最重要的部分。


    而那紫檀座框的插屏裏,從遠方伶俜而來討生活的男子便是如今流寓在殷宅的真管家,至於他為何又因何去世被人做成假人,以及為何真正的殷少爺要與他調換身份,我暫時還沒有想清楚。


    “nx309。”我喚出了我的任務派發員,陸淩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穩住鼻息,毖重地說,“新郎是現在的這位‘殷少爺’,而新娘,是秀姑。”


    nx309一如往常機械般的聲音響起,“恭喜張先生......”隻聽到這五個前字,我雙腿已經發軟到站不住,雖說心裏覺得答案就是這個,可其實總歸到底還是有賭的成分。


    “副線任務已完成,獎勵已發放。”nx309說完後,便又是突兀地結束。


    “什麽獎勵?”我看著陸淩,陸淩抬起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是一條精細的紅繩手鏈,細密的紅繩裏還絆著金絲纏繞其中,他指了指我的右手腕,同樣的一條。


    “三生石上有因緣......”陸嶺南迴憶著剛剛媒婆說的話,“三三,這意思是不是......”


    我緊急打斷了他,太陽穴直跳,“不許說。”


    他前傾著湊近了些,近距離地看著我,眼睛亮晶晶的,我一時間啞然,就聽到陸淩小聲地說,“嗯,我妻管嚴,不說。”


    而後在我愣住空白的表情中,洋洋得意地站起身,抬起手腕,喜不自禁地左看看紅繩,右看看紅繩。


    “等等......”我頓了頓,“我們怎麽還在這裏?”


    剛剛被任務完成的喜悅衝昏了腦子,現在冷靜下來才意識到我們還在閨房裏站著。


    陸淩:“因為還有個步驟沒完成。”


    我:“啥?”


    陸嶺南瞥了我一眼,“這都能忘?”


    我不吭聲,皺著眉思索拜堂之後還能有什麽步驟要完成。


    陸嶺南見我未搭腔,又問,“怎麽不說話?”


    就在此刻我的腦子裏突然閃現出三個字,我隻感覺自己整張臉蹭的一下紅漲漲的。


    “啊......”這讓我怎麽說,遊戲還能有這個環節嗎?這是不付費就能看的嗎?


    陸嶺南看我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雙眉挑了挑,“一旦被發現,懲罰可不止彈腦門!想起來了嗎?”我這才恍然,頓時因為自己剛剛胡亂想些有的沒的,臉燒的更厲害。


    “至於躲哪裏......”他環顧房間四周,“今天應該不太有限製。”


    “聽你的。”我悶聲道,還好方才忍住了沒把想到的那三個字說出來,否則真的要在陸淩麵前丟大臉了。


    門外那腔調中充滿婉轉苦楚的女聲在漸漸逼近,陸嶺南眼神示意我躲在紫檀座框的插屏後。


    隨著女聲停在房門外,我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怕推開門後映入眼簾的又是沒有五官的鬼魄。


    窗外陡然像是夜幕降臨,房間裏的光線暗了下去,隨著門被悄聲推開,發出輕巧的‘吱呀’聲。


    走進來的卻是秀姑,不對,是年輕了很多的秀姑。


    她穿著一身喜服,手裏拿著一尾長穗玉佩,嘴裏清晰地呢喃著,“傅郎,我對不起你。”那玉佩被她拇指摩挲著,一下又一下,接著雙手握住玉佩似是用了勁按在心口上,人也在下一秒彎下腰垂淚起來。


    “傅郎......”她哭得那麽傷心,看得我心頭也都酸楚起來。


    門又被大力推開,走進來的男人雖身姿挺拔,但從麵相上來看又隱約覺得滄桑地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他身著上好麵料的褐色衣袍,目光虛浮,看著麵前哭成淚人的秀姑,緩緩地道,“這是他傅仲聞自找的!”語氣頗咬牙切齒,“想當年他逃荒來到我殷宅,是我父親給了他生的機會,而如今......”他語氣漸快,哽到了喉,又平穩情緒放慢速度接著道,“如今他向著外人,向著那群早該死絕的白眼狼。”末了,他抬頭哂笑著,“活該,白眼狼,就該全部下地獄哈哈哈哈哈哈......下地獄,下地獄!”


    男人的話音還未落,就看到早就站直了身體的秀姑,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抄起床頭櫃上擺放的那籃手編竹筐中平日用來剪斷針線的剪刀,眼神發著狠地向麵前未反應過來的男人撲去,尖銳的刀尖直挺挺地就戳進了這個男人的右眼中,慘叫聲登時在整座殷宅上空響徹、彌漫。


    我被這突然地一下,驚得死死捂住嘴巴,右眼......義眼......這個男人可不就是騙我們他是老管家的真正的殷少爺。


    秀姑被此刻痛不欲生的殷少爺一把推倒在地,後腦勺‘咚’的一聲撞在床尾一角上,殷少爺用右手死死地按住右眼睛,力氣大到青筋暴露,鮮血從指縫間不停地往下流,褐色長衫的半側都被這血暈染得發黑。


    “好好好,殷秀!”他狂笑著,似是痛到已經癲狂,“你也是胳膊肘向外拐的白眼狼!”


    說話間,殷少爺揮起左手拽起躺在地上還在怒視著自己的秀姑,似是找不到稱手的地方,竟抓著她頭頂的頭發硬生生地往門外拖,秀姑的後腦間也有血在汩汩往外冒。


    “我讓你看著,你的傅仲聞是怎麽生不如死的,你給我看著!記著!他連幽冥鬼界閻王爺都不收的樣子!”


    殷少爺的聲音徘徊在走廊上,其間還摻雜著秀姑大聲的哭叫聲,殷宅太大過於空曠,這淒厲的喊叫讓我身體跟著顫抖的不行。


    而此刻我們所在的房間正在慢慢消失,接著眼前像是迷了場大霧般睜不開眼,在下一秒便聽到頭頂一聲輕揚凝神的鈴鐺響,等再定睛,發現我和陸淩正麵對麵緊貼著站在那狹窄的喜轎內。


    我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顫抖,為了剛剛那殷宅血腥的一幕,為了剛剛那秀姑淒慘的幾聲。


    陸嶺南下巴頦輕放在了我的額前,隨後攬著我的雙臂抱住了我,我被他箍在懷中,身體竟慢慢地穩定了下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占據了身體。


    “三三。”他道。


    “嗯。”我聽著。


    “你剛剛是不是以為那步驟是入洞房?”他道。


    我頓時急了,“我不是,我沒有,你別瞎說。”


    陸嶺南沉默了一下,幾乎失笑。


    我咳了一聲,趕忙推開他,撩起轎帷子就往外走,這裏我是一秒鍾都待不下去了。


    此時的殷宅後廳陽光熹微,倒是還有些冷意。


    “鄭昭昭!”我大聲喚著,“郭正!許月!”


    後廳卻鴉雀無聲,靜到隻有天邊無事鳥鳴。


    “別喊了,在前麵呢。”


    陸嶺南從偏門半探出身子,招手讓我迴正廳。


    迴到正廳,隻看到鄭昭昭和許月站在廳的中央,郭正不見了。


    “你去哪了?”我看到許月詢問道。


    她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雙腳沒穿鞋踩在大理石冰冷的地麵上,隻愣在原地看著我搖頭,眼角還掛著沒擦拭掉的淚痕。


    “郭正呢?”我又迴頭看著鄭昭昭。


    她整個人也好不到哪裏去,眼睜睜看著我和陸嶺南消失在轎子裏,自己孤立無援地在陰森森的殷宅中找線索解題。


    “沒了......郭正沒了。”鄭昭昭咧開嘴就要哭,“你們消失後,我一個人又迴到二樓去找他,後來在殷少爺的房間床上看到他穿著一身灰色長袍,就像老管家穿的那身一樣。”她抹了抹眼淚,“我把他叫醒,他說自己就和穿越了一樣迴到了過去,還說殷宅有地下室,裏麵有好多沒有眼睛的紙紮人在哀嚎。”


    “後來時間臨近,他斬釘截鐵非說老管家是新郎,說老管家穿著喜服在地下室製作假人,而同樣穿著喜服的秀姑則坐在一邊的椅子上癡癡笑。”


    鄭昭昭渾身篩糠般地抖著,“後來,他像是也癡了。”


    我看向陸淩,郭正所看到的場景,可能就是我們看到的那幕接下來發生的事。


    可是老管家穿著喜服?


    難道是他自己那身衣裳被血浸濕行動不便,把本該在和秀姑拜堂成親的傅仲聞身上喜服扒了下來穿上了?


    “所以,他答錯了新郎。”我呢喃著。


    鄭昭昭沉默半晌,點點頭。


    “我使用了我的道具。”她解釋著,“我告訴了郭正,新郎是現在的這位‘殷少爺’,而不是老管家,可他不信,他說我是騙子,他隻信他自己眼睛看到的。”鄭昭昭抬起頭,看著我,“我努力過。”


    刹那間,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什麽,我從她的眼底瞧見了一瞬淡漠,這意味讓我心頭一驚,我見過這般眼神,和上一把遊戲中李四準備讓我去當替死鬼的那個眼神一模一樣。


    沒有感情,冷淡至極,眼底滿滿是毫不在意。


    我裝作認真聽完她說出的這些話,隻淡然丟下一句,“今天也累了,我們都迴屋休息吧。”


    隨後便轉過身不再和她有眼神接觸,鄭昭昭走在我們幾人的最後,我隻覺得後背一直被盯著,發毛。


    迴房間時經過甲字房,見門敞開著,看到裏屋桌上還有吃得隻剩半個的饅頭,心裏一陣難過。陸嶺南歪著頭看我,大抵也猜到了我的心思,似是安慰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晚安。”他和我說。


    我點點頭,“晚安。”


    迴到房間,隻覺得身體從裏到外冷了個透,不是溫度低的冷,是陷入恐懼中、死裏逃生後後怕的冷。我摸索著打開桌邊的油燈,昏黃的光透過蒙了塵的玻璃罩子,打在牆麵上,是一個半弧形的光暈,我看著這光發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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