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剛起床,我甚至都以為現在是夜半時分,整個後廳隻有牌位前正燃燒的紅色蠟燭跳躍著光亮。


    管家背對著我們,半弓著腰端茶給殷少爺,那紙人本就比正常人單薄些,被他的後背遮掩的七七八八,我往左側挪了一小步,隻輕探了半分,就隱約看見這紙糊的勞什子抬起了手肘,竟是真的在做飲茶狀,右胳膊一抬一落間,和活人毫無區別。我大駭,郭正瞧見我煞白的麵色,唿吸也頃刻間屏住了。


    “各位客人,少爺知道你們不遠萬裏來到我們殷宅,內心非常喜悅。”老管家迴頭對著我們滿臉堆笑,後又從上衣口袋抽出一條褐色手帕,迴身仔仔細細地擦了擦殷少爺的嘴角,“秀姑,給客人上茶。”一旁站著的秀姑聽到自己的名字打了個激靈,她似乎很畏懼殷少爺,智商低下的人動作是控製不住的,她的懼怕此時此刻全寫在臉上。


    秀姑頭一直低著,顫巍巍的把茶一一遞給了我們,鄭昭昭和許月手裏端著茶杯,看著同樣接過茶沒動作的我和郭正,四人麵麵相覷,最後一位接過茶的陸嶺南倒是抬手便一飲而盡,末了還砸咂嘴品了味,“好苦。”他微微蹙眉,把茶杯放迴了茶盤中。我趁其他人喝茶的間隙,把茶水順著脖頸後倒了出去,陸嶺南看到我的小動作後微微挑眉,我正了正色。


    “客人,向少爺介紹一下自己吧。”老管家站在殷少爺的右側,他的左手搭在殷少爺的肩上,右手背在身後。他說完這句話,我恍惚間看到紙紮人的黑瞳仁為之一亮,不知是在蠟燭光的暗影反射下還是我出現了幻覺,總覺得這殷少爺是個真的大活人,此時正提溜著眼在觀察我們。


    “我叫鄭昭昭,住戊字房。”鄭昭昭鬆開了摟著許月胳膊的手,剛喝了杯熱茶,體溫迴升了些,沒有那麽冷了。


    “我是許月,住乙字房。”許月自始至終沒敢仔細看殷少爺,她的視線一直落在秀姑身上。


    “我叫張羨琢,丁字房。”我琢磨著自我介紹結束後,應該就要開始今天的任務了,對這任務還毫無頭緒,不免心跳加速。


    “郭正,甲字房。”郭正咳嗽了聲,許是太早迎著晨露鍛煉身體,凍著了些。


    “陸嶺南,丙房。”


    老管家點點頭,垂下腰將耳朵貼近殷少爺的唇齒間,像是在說悄悄話似的,嘴裏小聲的應和著,“好的......好的少爺......”接著扶起坐著的紙紮人,“少爺要迴房休息了,客人們稍安勿躁。”


    也就這一瞬間,我打消了對殷少爺的各種猜測,這遊戲世界光怪陸離,真是什麽恐怖奇異的事都有。這紙紮人此時分明正兩腿間邁開步子往內屋走去,“果然是活的。”鄭昭昭在我一旁自言自語。


    “昨晚我自己出去,有看到老管家在上香,但不是在這後廳......”此時廳內隻有我們五個人,郭正吞吞吐吐地說,他大概還是沒有對我們放下戒備心,邊說邊克製著不再多說出些什麽。


    “上香?”許月反問道,“這裏是牌位,不在這裏上香去哪裏上香?”


    郭正沉默了幾秒鍾,想想算了,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他在給......一個小孩上香。”接著又說,“我沒有看太清楚,隻模模糊糊的看見了個小孩的遺像,這個管家哭得聲音滲人,我怕他發現我,沒待幾秒就迴房間了。”


    “這個小孩,可能就是今天晚上捉我們的那位了。”一旁一直沒作聲的陸嶺南輕飄飄地悠出一句。


    “對,提示是爸爸,我的小木馬呢......就是小孩的口吻,這個鬼殷宅太嚇人了,陰森森的。”鄭昭昭附和著。


    “那我們......”郭正還未說完,老管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出現的,他陰沉著臉站在我們三步開外,似是不滿意我們對殷宅的議論嘈雜聲。


    “客人,你們可以去休息了。”他的話音剛落,整個後廳屋簷上懸掛著的燈籠突然被點燃,刹那間火舌四溢,上騰的火苗如遊龍般盤旋在我們上空。


    風聲從耳邊吹過,此起彼伏的哭聲在耳邊漸遠漸近,接著男女老少的哀慟哭嚎如烈馬駸駸,隻一瞬間就入了耳,這哭聲尖細可駭,我們五個人抬手捂住耳朵,痛苦的用雙手捂住耳廓,隻覺得意識在消散,眼前霧沉沉一片黑。


    等意識捎迴,風慢慢停止,周圍突然變得很安靜。努努眼再看清了些,麵前的殷宅早已換了個模樣,原本幹淨整潔的宅內此時雜草叢生,懸掛的紅燈籠變成了白紙燈籠,裏麵亮著煞白的光,正幽幽的靜在原處,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假象。


    “這是......”郭正傻眼,抬著手在原地轉了個圈。


    “開始了。”我手心冒著冷汗,此時眼前出現任務屏幕,其他四個人這時也愣在原地,想來任務是同步的。


    ——【第一天提示:爸爸,你給我做的小木馬呢?】


    ——【要小心,不要被抓到哦,一旦被發現,懲罰可不止彈腦門!】


    ——【倒計時,59分59秒】


    ——【59分58秒......】


    還未等我反應,屏幕上已經出現倒計時,僅僅隻有一小時時間。


    “隻有一小時!”許月眼眶發紅,眼角的淚水暈在眼眶,大概是從沒經曆過這個機製,我們幾個都慌了神。


    “首先能確定的,今晚要應付的一方應該是小孩子,極有可能是郭正昨晚看到的那個遺像上的孩子。”陸嶺南梳理著。“郭正,你是在哪裏看到的遺像,還想得起來嗎?”


    郭正聞言點了點頭,帶頭向進入後廳的偏門走去,我跟在他們的身後,想著提示中小木馬,難道是我昨晚闖進的那間房裏的紙紮馬?可怎麽想也覺得不大對,那紙紮馬對小孩來說過大了, 而且.....昨晚的注意力全在紙紮人上,我並沒有去觀察其他的紙馬香稞。


    迴到正廳,我抬頭望,此時哪裏還是白天,夜色快壓過頭頂,已然是太陽下山月亮爬坡。


    “就是這。”正廳的左側拐進去是半開放露天,露天的牆根處有一口井,井口被焊死,不少樹枝從縫隙中長出,井邊散落著成堆的灰,在這灰渣中能依稀看到幾張隻剩了一個角的冥幣。而另一側小孩的遺像就擺在與這井正對麵的長桌上,祭品繁多,多是孩童喜歡的玩具物什和貪嘴小食。


    “這難道是殷少爺的兒子?”鄭昭昭上前看了眼。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這個小孩,長得像另一個人......


    “難道是要去這個小孩生前的房間找木馬?”許月問出口,郭正點了點頭,“我覺得是。你看,那邊燒的隻有冥幣,沒有燒什麽玩具,我們去他的房間找到木馬,再帶到這裏燒給他應該就完成任務了,可是......要躲起來是躲在哪裏呢......”他說完,連帶著鄭昭昭都應和起來,“我們先去找到木馬,其他的再議。”


    “不,不一定對。”陸嶺南打斷他們的欣喜,“他說的是給他做的小木馬呢......還有種情況,是生前答應的孩子卻沒來得及做,孩子就去世了,那這個小木馬極有可能是和殷少爺......”他沉默了半秒,“和殷少爺一樣的紙紮物。”


    “既然這樣,我們兵分兩路吧。”鄭昭昭說,此時他們三個人站在一起,我和陸嶺南站在一側,這隊伍看來早已分成。


    “我們三個去後廳主人住的地方找,你們兩個去找......紙紮物。”郭正說罷拍了拍手,“朋友們,加油!動起來!”如果不是現在時間緊迫,我真的想問他現實中是不是幹健身教練這一行的。


    他們三個走後,我看著陸嶺南,他也看著我。


    我喉嚨幹澀,生生咽了口唾沫。


    我繞過他,循著記憶中昨晚闖進的房間方向去,他跟在我的身後,我總覺得他悠哉悠哉的,“你昨晚去哪裏了?看到了什麽?”我先開的口。


    “後廳有一間房,裏麵是成牆擺放的中草藥,這座宅子主人中肯定有懂醫術病理的。”不知道為什麽,聽著他的聲音,我總覺得很安心。


    “我昨晚進了個全是紙紮人紙紮馬的房間....”快到了,我腳步加快,“門鎖被我撞開了,鎖上刻著的是一條魚。”我著重說了魚這個字。“是普通的魚......”我一定是不想活了,在第二個遊戲裏花費精力迴憶第一個遊戲。


    陸嶺南大概不知道我在著重強調什麽,但也不好隻讓我一個人自言自語,隻好開口隨意地迴了句,“是嗎?”


    “嗯。”我心沉了又沉,就在我心裏真的蓋章確認他不是他的同時,我也到了昨晚闖進的那間房門口。


    我推開門,屋內擺放還和昨夜相同,我迴過身正要讓出點位置給他讓他進來看,卻見陸嶺南眉梢眼角都帶著笑,“三三。”這聲音低緩而溫柔,我靜了好一會兒,“你倘若直接問我,我還能不告訴你不成?”我強自鎮定,按耐住心裏早已要跳躍出的欣悅,“陸淩?你真的是陸淩?”我的尾音有些顫。


    “哎,是我。”他應著我的喚,“三三,好久不見。”


    所有的記憶在此刻紛至遝來,“我就知道是你......”我看著麵前長著另一個模樣的陸淩,“我就知道是你。”我不斷地重複著這句話,把他從頭到腳好好打量了一番,他是完全變了個樣子,但我還是在進門時見他的第一麵,就察覺到了那熟悉的感覺。


    “我......我從血紅大門出去後,你發生了什麽?”我探著他的眼底,他聽罷隻垂下眼,往前走了兩步,看著這間屋子角落栩栩欲活的紙紮物,並沒有迴答我的問題。


    “陸淩,我出去了後,你去了哪?”我想知道這個答案,他如果還活著,是不是代表李四陳倩王娟都活著?


    “死了。”他輕描淡寫地丟下兩個字,彎下腰繼續查看著,排列在前麵一排中間的紙紮馬被他往外拖了半米,“挺重的。”他抬起手按了按馬背,本該凹陷進去的地方,真如木頭般紋絲不動,“這馬鬢角的毛發都是真的。”他一一檢查著,意識到從剛剛開始,站在他身後的我就一聲未吭,這才迴過頭站直了身。


    “三三。”我愣在原地,聽到他叫我,微微一怔緩過神。


    片刻之後,他才又開口,“你出去之後,我死了。”他見我張了張嘴,許多問題啞然在唇角,“現在,是我身為係統工作人員入遊戲的懲罰......”


    “懲罰?”我聽不懂他的意思。


    “遊戲中輸了就死,贏了,我也逃脫不了......”


    “我不明白。”我還想去問。


    “時間不多了,你還要在那裏想著上一把遊戲嗎?”他打斷了我接下來想問出口的話,依他此刻的表情來看,仿佛在聊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又或許是他不太想聊關乎於我走了之後自己境況的事。


    我走上前去,昨晚注意力全在紙人身上,還沒有好好觀察這些馬匹,與紙人相同的是,它們都沒有畫上眼睛,我每一匹馬背都按了按,實體的,耗費了製作者不少心思,“找找有沒有什麽能砸開它們的尖銳物......”陸嶺南走出房間,從院子布滿青苔的旮旯翻找出一塊缺了角的石頭,抬手起落間三四下,馬背就被砸了個口子,撕開內側的封紙裏麵竟是加了鎖扣的間隔,這鎖扣特別小巧精致,把它打開,裏麵竟是可以活動的木質齒輪,陸嶺南迴頭看著我,“這可不是紙紮物這麽簡單了。”我點頭,拿起石頭又砸開了另外兩匹馬的內殼,皆是齒輪,陸嶺南半跪在地上,抬起一匹馬的前蹄,主體裏的齒輪便開始緩慢得運作起來,馬頭也往左至右靈活一晃,鼻腔內甚至噴灑出氣體,它活了,像殷少爺一樣,表麵是死物,但實際上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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