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我極端痛恨我自己,我不是人,戰場上我用了太多見不得人的招數,讓我的兄弟長眠地下。


    愧不敢忘


    “你們是最優秀的士卒,把你們從各個將隊挑選出來,讓蒙古人今日見識死亡的勇氣!”


    蒙古大軍壓境,現有條件已經沒法打了,全軍遴選精銳,組成先鋒軍列,目標,中央突破,撕開蒙古陣列!


    我知道他們不怕死,但是,還不夠!


    還不夠


    我知道他們迴不來了,我需要他們以最瘋狂的姿態,盡最大可能的殺死最多的蒙古人!直至戰死!


    所以,我欺騙了他們,我給他們灌下了一杯毒酒。


    他們很勇敢,但是,敵人太多了,大量的色目人,數不清的蒙古人。


    所以,我狠心給兄弟們喝了毒酒,上去一個沒迴來。


    你說,我如何不愧疚!


    生前上陣酒,裏麵可是有路數的,我們的酒裏麵動的有手腳,有些上陣酒其實是,毒酒。


    我知道我在說什麽,是毒酒,不過不是殺人的,可也與殺人別無二致。後世你們應該還聽說過興奮劑,軍用興奮劑,這種毒酒是用花草合劑泡成,人喝了在極短時間內勇奮無匹,悍不畏死,隻是他們神誌已然現幻。


    他們是先鋒,在極少數絕對不容有失的戰局,我們上陣前拿出這種毒酒給這些弟兄飲下,當然,我們喝的不是。是另一個酒壇的,這些弟兄喝完,上去在戰場那種狀態下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其實那些酒在開壇子的時候,喝的弟兄就迴不來了。


    魂中我親眼看見一朵即將被泡入酒中的花出現在我的眼前,滿目營帳的心空上,一道端著酒碗的虛影,現身心空。


    他還穿著將官甲胄,腰身微躬,向我端著酒碗,我知道他們都死在那次衝鋒裏,你說,我再見到他們,可有顏麵?


    萬箭攢心


    飛矢如雨


    箭雨下大唿奮戰,肉搏戰中已是渾身血浸,最慘烈的死戰,騎兵們用布條把刀柄纏死在手上,防止因血水過多刀柄滑落,刀在人在,刀落人亡。


    麵對強敵,不屈的怒吼,震撼了天地


    天魂一幕,蒙古人重騎衝上,飛槍擲過,重騎兵撞入陣中,盾牌掀倒,長槍拚死堵上,陣中長槍樹立,一個蒙古重騎唿嘯著橫過眼前。


    缺口漸大,刀盾手誓死前進,混戰中死難的弟兄們弓身舉盾,拚死砍重騎兵馬腿,陣中重騎兵被接連砍翻,被砍倒的戰馬脖頸側頸長嘶,翻倒的重騎兵被長槍大刀剁成了篩子。


    陣中宣花重斧閃著寒光,在盾牌掩護下掃掠而過,被光掃過的蒙古重騎翻身栽倒,無蹄的戰馬嘶鳴著摔倒在地。


    天魂一幕;生前的混戰還在繼續,記憶裏一位猛士,戰陣之上被長矛捅入肩胛,傷及要害。他雙目血紅伸手抓住矛杆,噴著血狂吼著最後揮出一刀砍翻敵手,而後跪倒在地,氣絕而亡。


    一仗打完,收屍了,我親眼看見軍中手拉手一起死去的屍體,與子執手。


    這是真正的生死兄弟,死後兩個手分都分不開,活著的人就這樣把他們下葬了。


    軍魂之中,前世血戰,突圍中前麵的騎兵和將軍拚死廝殺,在蒙古人陣線撕開缺口,後麵步卒跟上,狂暴廝殺中我親眼看見一個弟兄,扶著一個頭纏白布身上帶傷的兄弟落在了後麵。突圍戰異常殘酷,負傷即死亡,掉隊無法跟上者必死無疑。


    這位弟兄傷上加傷,已經上了閻王的名冊了。


    但是扶人的始終不肯放棄,亂軍中一路前行。


    最終,二人掉隊了,掉在了陣後。


    “哥哥你快走!”


    “不,一起走,我扶你走,我扶你走!”


    “快走!”


    帶傷的弟兄掙脫攙扶橫槍斷後,沒曾想可以走的弟兄駐槍站在後麵,兩個人眼裏都含著淚。


    蒙古軍衝上,鐵騎陣中,兄弟二人淹沒在一片刀光中。


    這是他們在我腦海殘存的最後一幕


    就算活著下來,戰後最不是人活的時候,屍體,傷兵,血海裏痛苦的慘叫,幾如地獄。


    趟過血海,有一個兄弟身負重傷,已經救不迴來了,他掙紮著每活一刻都是極端的痛苦,我含淚說了句;


    兄弟,來生再見


    拔出橫刀一刀劈下,他斷去的脖頸噴著血倒下,我劍插在地,跪在我兄弟的屍身前好久······


    最終,走到了最後


    前世歲月,我並不怕死,那一天死去的時候,木柵前我迎麵中箭仰天落馬,心裏並無害怕,可能我在想,我要去見那些死去的弟兄了吧。


    歲月老去,他們離幻的身影,從地下悄然立出,心空中漫天的星辰,一點點撒著星光,凝聚出殘存的身影。


    我的兄弟


    生前我特別能喝酒,酒量很大,經常的狂飲,喝得酩酊大醉,以求忘掉不堪迴首的一幕幕。


    打仗的,軍陣中死生來迴,前生我見了那麽多將軍,不喝酒,沒喝醉過的,至死未曾見過。


    到了後來,死去的兄弟越來越多,我有時會自己私下喝酒,喝到大醉,在醉夢中見到我死去的兄弟。


    每飲必醉,每醉必哭


    地下長眠千年,曆經輪迴,我好多記憶都不在了,我隻能依稀記得那些跟我一起戰死的將士。而那些傷殘迴鄉的同族好多都記不起來了,記不起來也好,不想也不願記,跟我們在一塊有什麽好,最終全部戰死,總算是活著迴家了,不用再跟我們他媽一起戰死沙場,戰死的執念真的很重,我一千年都過不好,我真想那些兄弟我永遠都不用記,盡管我知道這永遠也不可能。


    那些我記不起來的兄弟,我也希望不要記起我,因為這樣就能忘掉那些非人的過去了。


    真要記起,隻希望那些兄弟,能在夢裏喊我一聲將軍,就夠了。


    將軍


    酒醉中一聲輕唿,抬首一看,生前死去的兄弟,刀疤,來看我了。


    刀疤啊,生前麾下猛將,軍中副將,擅使長刀,一道刀疤從右額斜劈而下,劃過臉頰,右眼已盲。


    他平日不說話,極沉默,似乎永遠如石雕般肅立。


    最後一幕,蒙古人一刀劈下,他已身負重傷,半躺在地,橫舉右手怒目相擋。


    他就這樣不在了


    刀疤,殺豬匠,餓鬼兒,破陣子


    有名的,沒名的,僅剩片段的殘影,隻願把他們生前最後英勇留在人間,心願完成後,殘影在一片星塵中隨風飄散。


    ·


    ·


    ·


    天魂軍 祝好夢


    屍山上闔上我死去兄弟的眼


    他活著的時候,說過,真想好好睡一覺啊


    睡吧我的兄弟,睡吧


    他平時顯得懶洋洋的,一到戰時,殺神再現


    最後一幕,我親眼看到他頂著對方槍林殺了進去


    我死去的兄弟,願你有個好夢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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