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軍中,學會尋找野果野菜是我們活下去的最大保證,因為常吃不到蔬果必將死於怪病。當時軍中確是這樣,得了一些怪病無法醫治,藥石無用,現在看來是缺乏維生素,可當時哪他媽知道這些!


    為此我們沿路會分出兵員搜撿蔬菜野果,我們叫他們巡檢(尋撿)使,在有民夫於軍的時候好多是民夫和婦女在外,老卒一個帶一群,到宿營地的時候也會派兵在周圍撿拾菜果,都是為了對付這些。


    那時候也沒有什麽好賴,什麽都往鍋裏丟,有什麽丟什麽,抓到野味也一樣進去。一鍋粥裏有野果,有菜,運氣好有肉,什麽都有,糙米綠豆雜糧可著勁一股腦招唿,反正燉鍋裏你不吃沒別的,不然為什麽說軍隊裏的東西養人?我們那時的粥絕對是好東西,營養豐富裏麵什麽都有,吃這個很難生病,前提是在後方或草木充分的地方,不然一樣抓瞎。


    所以說大軍過後寸草不生,說的就是我們,不信?一紮營牛馬自己出去啃草,派幾個兵看著就行了,都累得半死誰有那力氣給他們砍草啊(所以唐安史之亂時的美馬計就是這樣來的,就那幾個兵,根本看不住一群發瘋的軍馬)。


    以前打仗最重要就是吃,吃和睡吃的地位實際在睡之上,你連吃都吃不好,得上什麽病你能上陣?從下麵打上來的將軍都是吃的高手,都知道應該吃什麽,什麽時候出去可以挖到哪種野菜,什麽樣的土下麵有可以吃的根莖,都是學問。有的老卒看看土就知道下麵有什麽東西,有啥能吃的根塊,過去一挖分文不差。


    “喲,趙巡檢使又出去巡檢了,收獲怎麽樣啊?”


    塔樓上拄著長槍的士卒笑著打招唿,駐紮的營地裏民夫在軍,有了他們的協助後我們日子好過了很多,土生土長的他們識得本地山植撿來許多山菜野果,盡管很多野果野菜並不好吃,山野所長無人打理不可能好吃,但有用。譬如山葡萄,生前吃過,又小又酸又澀,頂不好吃的存在,但是有用,嘴爛之類吃不上菜的小病吃些就好了。


    在他們的努力下,我們還能改善菜色,蘑菇湯我們有時都能喝上,新鮮采來的蘑菇洗好混著醬菜丟入鍋中,一碗蘑菇醬湯澆入米飯,這碗粗米就好咽很多。那時軍中有機會盡量就煮蘑菇湯食用,雨後民夫們出去撿蘑菇,見到彩色蘑菇有狠的一腳給奔出去好遠。


    “你這一腳頗顯功力啊”


    “那玩意有毒,敢放一朵下去一隊人都得撂倒!”


    這都是經驗,天魂一幕;一旦戰敗,打散之後糧米盡無,充饑隻能依靠野果。路上吃野果時盡量撿認識的吃,不認識的要撿樹被扒拉過的吃,說明野獸吃過,半半拉拉的枝葉參差,能吃的隻有這種。千萬別碰枝葉茂盛果子眾多的,因為連野獸都不敢吃的說明有毒,吃不好有的弟兄就死在這上麵了,死因,中毒。


    雨後的山林裏一片靜謐,薄霧微起,彌漫林間。


    潮濕的空氣微涼的沁入身中,晶瑩的水珠掛在草葉,背簍裏裝滿野植的民夫們踏過靜謐。當滿載的人們迴到軍中,夜色已悄悄降臨,舉著大勺的老夥夫悠長的聲音傳入耳畔;


    “開飯嘍”


    “誒嘿開夥了!”


    營中士卒們唿啦啦全跑了出來,手中舉著各色餐具圍到鍋旁,隻不過倒黴的是,你看不到什麽飯碗,軍盔倒是一片。


    那時候軍盔其實是我們的飯碗,被迫充當了飯碗的軍盔也是心有不甘,行軍時你到哪弄碗?急了軍盔拆了簾甲就是碗,想用碗吃飯你隻有等到了後方城池穩定補給才有,當地官府派發,這會真要能找到碗估計給你你都不用,因為那碗破破爛爛缺牙豁嘴,弄不好還隻有半個,換你你用?


    人老百姓平時遇到那些吃飯碗都缺個角的一水得罵是守財奴,我們缺角,但我們那是倒黴,別說缺角的缺半邊的破碗都有,而且那還是好東西,要搶的。戰場上誰會給你備碗,有碗就行了,湊合著用還挑什麽?


    至於餐具?別想了,去邊上撿根差不多的木棍,一闋兩半就是筷子,誰打仗還帶筷子?以前我們吃飯很簡單,沒筷子,就是把鹹菜直接舀一勺添我碗裏,然後我就用勺子攪著吃,那時候弟兄們吃的都一樣,日子不好過,我們吃食一樣,我也是坐在那裏吃粥。


    本將生前用餐唯一優待,就是有一個木勺喝粥,其他的弟兄吃飯都是撿根木棍一折當筷,朝不保夕死活都不知道的戰場,誰還帶餐具啊。


    那時候行軍打仗,軍盔是飯碗樹枝是筷子,沒有餐具,有次我的上官來到,我連雙筷子都沒有,就是樹枝,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上官看到我的窘境哈哈大笑,我低著頭把筷子在衣服上擦擦,猶豫的遞了過去。


    上官接過就用,大口吃食。


    曾經在戰鬥行軍緊迫的時候,我們拿軍盔盛稀粥飲用,渴的時候開飯了,喝一口稀飯格外甘甜,我們都是披頭散發,晚上看著跟群活鬼一樣。


    生前歲月,軍伍之中,我們盡是有什麽就吃什麽,不挑剔夥食,食物對於我來說隻是延續生命的手段,維持生命而已,對食物沒有挑剔。


    《三國誌 · 諸葛丞相列傳》記,丞相病重時,每日食僅三升,魏帥司馬懿獲知後,大喜過望,斷言:其將死也。


    魏晉三升,合後世零點六升,今世竟有玩弄筆杆的;認為病重的丞相日食米一斤,居然還有人說他快死了?


    你們知道嗎?軍中飲食三升,一定是粥類!也就是說,丞相一天僅食0.6升的粥類,這已經是大限不遠了!


    絢爛的晚霞已漸漸沒去,夜幕片片籠罩大地,昏暗中土堆上一個端著軍盔的老卒一臉奇怪的咀嚼著,看不太清自己到底盛了什麽東西,伸手把盔碗遞向身邊;


    “我說兄弟,夥上煮的這是什麽,你能看出來嗎?”


    “還看出來?”


    土堆下坐那正喝粥的兄弟冷不防被這麽一問也是一臉奇怪,嘴裏鼓鼓囊囊的看著問話的,懷疑這是不是嚼到什麽把腦袋給嚼傻了;


    “誰要能認出這裏麵有什麽,我認他爹!”


    哈哈哈哈哈哈···


    “你這潑皮!”


    那嗓門大的,讓人聽到認爹的老夥夫揮著鐵勺就過來了,當年在軍營裏喝粥,粥裏什麽東西都有,還熬得稀爛,誰知道這都是什麽東西。所以在營裏聽見認爹是夥夫最難堪的時候,因為老夥夫認為這是對他的勞動極大地不尊重,能從這頭把認爹的追到那頭,揮著鐵勺攆著打。


    我們的粥鍋裏有什麽丟什麽,蛇我們都見過,一勺卷起遺骨唉聲歎氣的飄在鍋裏。


    都不知道他是怎麽混了個這下場,隻能說這家夥犯天條了。


    其實軍糧就是這樣,單調,乏味,永遠都是煮的一鍋不知道什麽東西混成一塊的玩意,反正我吃了這麽多年的軍糧,我連一次裏麵有什麽都沒認全。


    軍營裏不少食物不好吃,就像嚼木頭渣滓


    所以我在轉世後最大的毛病,死吃不慣河南的湯麵條,見鬼了我是浙江人啊!吃了一輩子湯鍋還吃啊!


    鍋裏煮的不好吃,生前軍糧吃的要死,河南就愛吃這個,我真的


    中華武將傳,大宋軍戰餐


    前世作戰,正式戰餐簡單樸實,將軍餐食裏絕不會有魚,因為戰場上將門家的孩子都要教育最快速度吃飯,你給我盤全是刺的魚我還得吃這麽快,我吃的了嗎!


    所以我們不吃魚,直至此世。


    營地裏挨打的抱頭鼠竄,教你認爹,不過我們的夥食吃夠是吃夠,輕易不會吃別的,其中特別是生食,軍中隻要有機會,絕不會輕易吃生食。


    金齏玉膾,描繪魚生的食物,相傳隋煬帝巡幸江南品嚐此菜時,因其味鮮美異常,魚肉潔白如玉,齏料色澤金黃,連聲讚曰;金齏玉膾!故名,金齏玉膾。


    宋時宴會,夾起一片生魚,晚光燈火下薄薄的魚肉透過淡黃的光芒。


    然而生魚我們實際上很少吃,早年不懂,感覺口感不賴,結果幹死一群同族,死狀各異,甚至有死後從嘴裏往外爬蟲子的!那種白的帶黑雜色像鬼蛆一樣的東西,差點沒把人嚇死,後來我們就不敢吃了,知道吃了弄不好要完,要吃熟的。


    早在三國時期就專門有下寄生蟲的藥,有記載顯示名醫華佗就治療過因吃生魚片導致寄生蟲感染的病患,所以,直至今世依舊保持前世戰陣習慣,輕易不吃生食,特別是生肉。


    咣咣幾勺子下去,腦袋起包的兄弟嘟嘟囔囔罵罵咧咧的迴來了,也賴他,你認爹就認爹幹嘛那麽大嗓門全營聽樂,你不挨打誰挨?實質上人家老夥夫手藝不錯,是大鍋飯限製了他手藝的發揮,那時軍中夥夫營都是老卒,盡是無處可去還受傷落下殘疾的老卒,我們軍中給他養老送終,而且老卒們也願意待在軍中,這就是他們的家,我們就是他們的家人,老夥夫就落得有戰傷。


    老夥夫最大的本事是,既能讓我們的飯菜鹹味足夠,口味很好,又能保證鹹菜,鹽和醬一直用到下一批補給到來,不管多遲的補給,這就是本事,很會精打細算。


    花白胡子,和善的老夥夫站在大鍋旁的影像,一直存留腦海。


    前世軍中炊事是一個很辛苦的活,為了給我們燒飯夥夫們起的都很早,在一定人手的幫助下,帶著戰傷的夥夫們常常在營外撿拾柴火,背著成捆的比自己還高的燒柴迴到營地,想燒炭火隻有到後方城池。正常情況下行軍不打仗我們是兩餐,早飯是菜粥,鹹的,果子野菜裏麵什麽都有,然後給你一個餅子,揣懷裏中午餓了吃,下午酉時左右有頓晚飯,最遲戌時打卯之前能讓你吃到,也就是後世七點之前能吃上飯,晚飯實在往往是幹飯,同蒸菜醬,多於戰陣,或耗力極大之時,非戰時也會喝粥,沒什麽固定夥食,但行軍飯點基本都靠戌時,早了做不出來。


    我們以前行軍的時候從來沒有一天三頓飯過,因為一天三頓是災難,根本不可能完成。況且行軍吃飯不是正常飯點,隻有紮營後才有,行軍中你哪來的飯?想被突襲你自己去燒,滾遠點別拖累我們!


    “黑風”


    夜色已晚,軍中掌燈,我端著軍盔走到柵欄前的我拍拍戰馬,低下頭的黑風一聲低鳴。


    不要光顧著自己吃,不會說話的兄弟也在等,前世戰馬疲憊時喜歡舔我們的臉,因為臉上常出汗,戰馬補充鹽分,我們一般都會帶一個繩拉小袋,裏麵裝著鹽炒黃豆隨時補充戰馬體力,許多時候戰馬會和我們一起吃軍糧,他們是獨鍋不敢亂燒,加鹽,補充馬匹體力損耗。


    低著頭的黑風沉默的吃著軍盔裏的食物,裏麵的鹽分足夠黑風睡個好覺了。


    其實我們還活著的時候,隻要不打仗,我們吃的實際上並不差。前世煙火,蒸煮煎炸烤,我們吃的菜色和後世差不多,我們有鐵鍋,有油,會炒菜會做飯不是呆瓜,你們真要是穿越過去了,飲食方麵不會有任何不適。


    但還是那句話,打仗了,沒有辦法,條件艱苦,炒菜?軍營裏沒這迴事,我前世就沒挑過食,有啥吃啥。天魂一幕,我站在那耷拉著個肚子,掐著腰側背對著。


    我也很無奈,畢竟我也沒辦法


    我什麽都吃過,土,吃過


    我們吃的都是燉菜,一般營地裏要是有哪個端著碗的瓜蛋提出吃炒菜,老兄弟隻會把他的碗奪走,舀上幾勺菜,再挑一塊肉放他碗裏,然後白他一眼,看看那邊那個,將軍都是吃這個,哪來的炒菜?


    我就在不遠處的小坡坐著,吃著鍋裏的燉菜,還炒菜,你瘋了吧!軍營裏條件艱苦哪來的炒菜,幹脆你把我放鍋裏炒了如何?你胡亂提要求我看你是想挨敲了,人老夥夫不把大鐵勺敲你腦袋上算你狗日的跑的快。


    故而,隻要有機會,一定按照生前軍中口糧,餐飲度日。


    前世戰陣,軍行路上,我們經常吃飯都是一鍋燴,這樣有熱飯熱菜,連鹹菜一起進鍋蒸飯。肉粥是我們最想吃的,骨頭碎肉野菜混著一燉,稻米粟米綠豆一下,小蔥香油出鍋前一點,熱乎乎的冬天來一碗渾身通泰。


    我的兄弟很好養,他們不過一月隻要幾斤肉就能維持生存,他們有好多飯量好大,每次吃飯狠狠的刮著勺子隻想把鍋底舀穿。他們在家吃不飽飯,為了吃口飽飯過來投軍,然後死在戰場,他們都是我的兄弟,我無比忠烈的兄弟。


    然而這還是蒙古五路南伐敗退之後,戰事烈度明顯緩下的場麵,在真正最激烈戰鬥,連這個日子都是奢望。


    糧道斷絕,軍中斷糧已成常態,蒙古鐵騎死死封著大軍糧路,援糧盡亡,我們能吃到的,隻有發黴的積糧。


    生前歲月,旦逢陰雨,糧路無濟,軍中僅存的幹糧極速黴變,你怎麽辦?不吃?發黴變質也得吃!將軍怎麽了?小兵都在眼巴巴的看著,你不吃,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千年以後,一雙眼巴巴的目光還在可憐的看著我,他髒亂的發髻散在臉上,盔甲髒破,雙手捧著早已黴變的食物


    我差點落淚,一把抓起發黴的窩頭大口咽下,早已黴變的食物混著淚水一起咽下。


    士卒們誰都看到將軍淚流滿麵


    嘴裏鼓囊著最後一口,走的跌跌撞撞,邊走邊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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