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不用刀砍,不用劍削


    “你錯了。”


    看她錯會了自己,雲素搖搖頭平靜的說道:“逼死白先生隻是千萬法子中的一個法子,重要的是世人想他死,而人們真正想殺他的原因,並非是如煙所說的後果太嚴重沒人去承擔,那終究隻是少數人才有的想法。”


    “他的死…”


    望著記憶中那個消逝在河流裏的男人,雲素的目光有些冰冷有些落寞,麵無表情說道:“是因為他的理念一旦達成,會瓜分太多人的利益,如今黃石要羽化,他一旦成功,那麽人間平衡的局麵就會被打破。”


    “那時擁有了羽化的後土怎還會安分居於現狀?黃石一躍成為世間最高的石頭又怎會安分?既然他們想上位,又必然會牽扯到其它幾地的利益。”


    雲素繼續說道:“從前他們來不及,他們沒有足夠的修為去殺死白先生,所以隻能逼白先生讓白先生自己去死,而黃石此時尚未羽化,世間還有別的四境,他們還來得及。”


    他感受著心髒旁的泥塊,瞳孔裏射出冷漠的黑夜,語氣依然平靜如水說道:“這是一道必死之計。”


    “哪怕以利益為名頭的出手不合世間規矩,以他在塵世諸多行徑,一個人要想殺他,要想找個光明正義的出手理由並不是難。”雲素想起唐晚晴說過的故事,滿是諷刺的說道。


    拉車的小妖聽不見幾人談話更不敢去聽,車內的兩人沉默下來,四周突然安靜無比,隻剩下滾動的車軸聲與疾馳的馬蹄聲,從他開口時唐晚晴就一直緊緊的看著他,那目光中本來的失望不再,許多震驚取而代之。


    她很輕易理解了他所說的一切,內心的震驚難以言喻,當震驚緩緩褪去,她才意識到此種手段竟然出自這樣一個光從外表看還有些脆弱的少年,而他在去年冬天時也僅僅是山裏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


    那時的他什麽也不懂,拿著卷清淨卻不懂修行,還要自己去教,現在他卻坐在牢中,用平靜的語氣輕而易舉就定下殺四境之計。


    聽著他那平靜中還有些對世事無奈悲傷的語氣,唐晚晴眼裏流露一絲鄭重一絲恐懼。


    他的無奈與淺淺難過落在唐晚晴眼中,有種魔頭玩弄人心時的得意嘲諷意味,落到白綾眼中卻是截然不同的風景。


    那些兩人間關於好壞的話中不僅有玩笑安慰,還有對世事許多無奈的嘲諷,他才剛剛斬斷了陣中的白清淨,現在又要殺自己名義上的另一個師父,這種無奈無疑又多了許多。


    白綾一樣在沉默的看著他,聽著他說,望著他身上那抹獨屬於自己眼裏的孤單,心裏一切思緒慢慢變成柔和,很久之後她將雙手從膝蓋上抬起,扶正他臉上傾斜的麵具,再好好端詳他一番,然後略有些驕傲的輕聲說道:“我說過了,他隻是偶爾很笨。”


    雲素此時如此直白的說出了這些讓人忍不住心生恐懼敬畏的話語,唐晚晴卻看她好像對其越陷越深,暗歎其聰慧安靜的性子怎就生了這副貪圖男女之情的腦子。


    無藥可救化作蓮花中的憐憫的落到兩人身上,唐晚晴緩緩開口問雲素說道:“你剛說你有一事相求。”


    “這法子還有些問題。”


    雲素同樣伸手扶正她腦袋上的發釵,思忖片刻對唐晚晴說道:“比如如何將他要羽化的事實弄得舉世皆知,並且讓世人相信他真的要羽化。”


    “我想了一下,最好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我以黃石弟子的身份,在後土宮中將事情鬧得足夠大,行事足夠張揚惹眼。”


    他認真的看向唐晚晴說道:“所以還望婉晴姑娘,能將與後土宮有關的一切,告知雲素。”


    唐晚晴輕易答應下他,看著車外的風景說道:“關於後土宮,你應該已經知道了許多。”


    雲素抬眼看了眼白綾這位自己朝思暮想仙人名義上的侍,然後將所知通通告知唐晚晴。


    “我知道黃天與後土娘娘都是神聖,也知道後土的修行,知道這是後土第四道音,知道此次後土宮隻有知初能進,也隻有後土仙人與西蠻仙人皇室仙人能進…”


    “於你而言,最重要的應該是後土宮裏都會有誰是你的對手。”


    唐晚晴聽完,舉頭看著車頂思考少頃後說道:“能進後土宮的遠不止你剛才說的那些,無論是後土還是黃天亦或是人世間,他們都不僅隻在玄知。”


    她意有所指的望向雲素,說道:“你應該也有所了解,後土娘娘第四道音,是作為瓊公主出嫁的聘禮,同時也是作為老師做的那件事對其他幾國影響的代價。”


    三地的修行理念涵蓋整個人間,影響怎麽可能僅僅是玄知,必然會是整個人間,在人世間倒台之前,整個人間的權利並非在皇權,而是在三地。


    白闕碧遊一行,雲素對清淨聖人傳道一事有了新的理解,對幾國的影響知道更深,繼續問道:“除此之外呢?”


    “道音是後土娘娘留給人間的禮物,人間有五境便有五道,將其所理解的全部修行通通蘊含其中,三國西蠻各有一道。”


    她臉上重新掛起溫柔笑容,大概這抹溫柔也是她的習慣?雲素習慣性的這樣想著。聽到她緩緩問道:“我想,你應該以為這五道道音各境有各境的限製,是因為後土娘娘想挑選合適的仙人?”


    雲素點點頭,又有些疑惑的說道:“黃石說,是因為他境界太高所以他聽不懂,還說了,除卻知初以外的人都聽不懂。”


    “這就好像他給你下的詛咒。”她解釋說道:“要想下咒很簡單,要想保住你的命也很簡單,但想下咒的同時還保住你的命就很難。”


    “想讓人們聽到很簡單,想讓人聽懂也很簡單,但想要聽到的同時聽懂就很難。”


    唐晚晴感慨說道:“那可是一位羽化神聖的道音呀,單單一個音節就足矣讓人領悟長久。所以娘娘為此設下一道道禁製,不是挑選,而是保護。”


    聞言雲素突然心思一動,想到了某個小姑娘,眼睛一亮問道:“神聖的道音,神聖是否聽得懂?”


    這是個很白癡的問題,唐晚晴都懶得迴答他,不過還是耐心的說道:“我的話你能否聽得懂?你要是聽得懂,那神聖能否聽得懂神聖的話?”


    “所以。”


    他緊跟著問道:“我在後土宮遇見的,除卻各國各地仙人,還會有神聖?”


    唐晚晴白了他一眼,慢悠悠說道:“雖然神聖能聽懂,但境界與境界間的界限還在,除非有另一位神聖在境界上超過後土娘娘。所以你不必為此擔心,當今世上,可沒有一位知初神聖。”


    雲素知道這個世上還有一位神聖知初,他也確實很想念那隻朱雀,不自覺抿起微笑。


    她接著說道:“你雖沒有初境可容納生息,但黃石喂你吃下的那塊太歲也讓你的身體可以容納知初實境的生息,再加上你這位侍,在後土宮你怎麽也不會太過狼狽。”


    生怕雲素懈怠,唐晚晴嚴肅的告誡他說道:“你的一切算計全依托你能聽到那卷往生,若你聽不到那卷往生,不僅黃石的算計落空,你我的算計也會落空。”


    一巴掌之後又喂他一顆糖,唐晚晴溫柔的說道:“既然黃石能將希望放在你身上,說明以他的眼界來看,你很有可能能聽到那卷往生,況且這件事怎麽看都比殺四境簡單。”


    雲素不知如何迴話,隻好沉默。


    為了方便世人注意到這輛車架,唐晚晴一直讓小妖以一種不快不慢的速度在官道上行駛。


    這樣的行進方式,自然能讓所有想找到她的人輕易找到這輛車架。


    蓮花籠一陣劇烈的顛簸,雲素從冥想中睜開眼睛,看見車架在一座巨大的山崖下停了下來。


    車架前停著一輛牛車,有個男人翻身從牛車裏跳下,抓起一把鮮草就往牛嘴裏喂。


    牛嘴噴了他一手口水,他拿出一塊手絹仔細的擦了擦雙手,然後朝著車裏的人兒擔憂的喊話說道:“婉晴姑娘!這大秋崖剛下過雨,不好走啊!”


    雲素細看他,發現他舉止相貌雖然一副山野村夫的樣子,衣著卻華麗鮮豔,那牛與牛身後的車也都幹淨精致無比,哪裏又有個真正山野村夫的模樣?


    想著不知又是哪一家的公子,又不知衝自己來的還是衝唐晚晴來的。


    男人在喊話之後四處亂看,最後停留在蓮花籠裏,與雲素隔著麵具對視一眼後笑笑又看向車架。


    唐晚晴也被他極大的嗓門從冥想中叫醒,挑起眉頭的同時挑起了簾子,她朝那滿臉憨厚笑容的人看了看,最後認出他是大皇子的門客徐知禮。


    三皇子來時已經與她說清了瓊公主出嫁後玄知的局勢,他想要爭取清淨的立場,那位大皇子並非白癡,能想起丹心當然也不會忘記清淨。


    除了皇帝與瓊公主,她不打算站在任何一邊,她不覺得能代表大皇子來做如此重要之事的徐知禮,消息會如此閉塞,他應該已經得知了自己與三皇子的不歡而散。


    這位門客不曾在京都或是在朝中展露一點頭角,唐晚晴能認出他也是因為他這牛這車放在京都太過惹人注目,她不太明白大皇子晝為何會讓他隻身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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