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人生若隻如初見(三)


    “白先生。”


    看著星宿中一追一逃的兩柄劍,如塵焦急得滿頭大汗。陳明月的死本就和他有不少關係,若陳落月此時再死,陳家三子死其二,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此時被白清淨一道目光限製得無能為力,隻能用近乎祈求的語氣懇請他說道:“白先生,這可是玄知上任丞相家的大公子,輕易殺不得。這知初在後土就已經殺一個,犯下了滔天大禍,此時若再殺一個,那後果莫說他,就是…”


    他突然意識到此時白清淨帶領下的人世間還不是那副模樣,急忙閉上了嘴。


    白清淨沒聽說過什麽陳家,更不會在乎什麽玄知丞相,笑著反問他說道:“陳家的人殺不得,我的人便殺得了?隻準他殺他,卻不準他殺他,這聽起來,可不太公平。”


    如塵見求他無果,轉頭看向青霄,懇請她說道:“青霄公子,還請救救陳落月!”


    青霄看著兩人,沒有絲毫猶豫的拒絕了他說道:“他們二位有約在先,況且這是私怨,我不宜插手。”


    若非陳家身份,以她第四境的修為,就連看都不會看這初入通明的陳落月一眼,更別說此刻是以白清淨做比,這根本就是個沒有可比性的選擇。


    月落後的星宿中。


    少年漆黑的劍開始從西方宮隨白虎的肅殺中殺出,一路追著陳落月慌不擇路的跑進東方宮,他剛入青龍星宿,聽到龍嘯又開始瘋狂逃跑,在蒼龍飛騰之影抵達前狼狽逃竄。


    他匆匆忙逃進北方宮,小心翼翼的提防著那柄隨時可能出現的黑劍,還未來得及喘息片刻,便見眼前出現了無數副龜甲卦象,他順著卦象一個個看去,發現它們齊齊指向一個去處。


    死。


    他心中驚恐至極,迴頭一看一條長蛇不知何時攀附上了身子,張口便要朝他脖頸咬下。


    他猛地伸手死死捏住蛇頭,另隻手匆忙胡亂揮劍斬蛇,從北方宮跑出,跑入南方宮。


    南方宮較為殘破,甚至連殿頂都沒有,火光衝破了殿頂,而在那火海之中,雲素等候他多時。


    他端坐在宮殿之中朱雀羽翼之下,目光透過這焚天大火,落在陳落月枯焦的身體之上。


    他看著陳落月從西跑到東,又從東到北,最後從北到南,此時終於相見,雲素開口問他說道:“你死以後,誰會再來?”


    看著南方宮的殘破,陳落月眼裏泛起對生命的渴望,他頭剛一往前傾,突然滑落。


    陳落月費力的低下眼睛看著自己的身體,發現自己的身體幾乎全被火焰燒焦,此刻他燒得通紅的雙手正捧著自己的腦袋,而脖頸上的景象更是恐怖至極,在火的殘留下,隱隱能看到與陳明月一般無二的缺口。


    他意識到結局已定,怨恨惡毒的看著雲素,從緊緊並攏的唇齒間吐出一句話。


    這像是臨死前怨恨的詛咒,又像是窺見了少年某種跡象的嘲弄。


    “我死以後,無窮無盡。”


    雲素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他體內溜出,脫離了四象,不安的蹙著眉問道:“你做了什麽?”


    待那個東西飛出白闕宮,怨恨使得他開始盡情暢享,腦海裏湧現少年的各種死法,看雲素的目光也如同在看一具屍體,那幅畫麵中少年無論什麽結局都讓他極其舒心,對其的怨恨此刻通通化成了得意。


    陳落月得意張開嘴噴著血,哈哈大笑說道:“人世間的餘孽,一定會被追殺的極慘,極慘極慘。”


    他說完開心氣絕,雲素也瞬間寬下心。


    且不說他不屬於人世間,就算他真的屬於人世間,誰又會去費盡心思的追殺一個知初?若他陳家是想要個理所應當的名義,倒是或許還有些用。


    他不發一言,在陳落月複雜的目光中,緩緩走出南方宮。


    三劍合一殺陳落月,雲素收劍。


    此時,月落星稀。


    他在袖口處重新束好黑木頭,朝白清淨躬身作揖說道:“先生,我勝了。”


    白清淨眯著眼,教訓他說道:“三劍勝一劍,勝之不武,便不算勝。”


    雲素說道:“先生說得有理。”


    他僅僅是殺了他,而非勝了他。


    在白清淨的主持下,在二人說出一劍三劍的口頭話語時,這場本該是廝殺的對決,就隱隱變成了某種擂台上的公平爭鬥。在這樣的爭鬥下,他說了三,那麽在某些地方,就已經輸了。


    他自認為自己並非什麽君子,所以他很坦誠的承認了這一點。而且在他看來,比起輸贏,生死當然更重要。


    他可以輸,卻不能死。


    白清淨的話,與其說是教訓,可那語氣聽起來,分明是欣賞更多些。看著那具燒焦的身體,甚至連鮮血也都快燒幹涸了,如塵觀主麵如死灰。陳明月死了,陳落月也死,而且又一次與他有關。


    他不安的望著白清淨,腦海裏突然想起師兄那日在碧遊前說的話,內心突然湧出莫大的懊悔。可木已成舟,他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此時他哪裏還敢在此逗留,生怕那知初又借白清淨三劍,連忙告退離去。


    他離去之後,紫霄命人進來。待侍女收拾好殿中狼藉,他才緩緩開口說道:“此刻私怨已了,不知小白公子,可否為我等解釋解釋,這陣的來處去處。”


    雲素向白清淨投去目光,在他也很好奇的目光下開口迴答說道:“我所知,也不過青霄公子所知。我追尋一宗失蹤案找到此陣,僥幸懂得了陣中陣理,才將此陣開啟。”


    他如實說道:“至於陣為何在,為何立,我實在不知。”


    幾位公子並未懷疑他的話,甚至對他比初來時淡漠了許多。他的修為的的確確才知初,根本不可能了解到黃天之高的事,而他所用四象中那座南方宮的殘破,顯然也是朱雀未曾現實的緣故。


    此刻他們自然懂得了白清淨先前為何提起四象,而在他提醒過後少年依然去學四象,更顯得他的貪得無厭與愚蠢。


    雲素顯然不是個喜歡熱臉貼冷屁股的人,他迴去座上,迎麵飄來的又是一股冷意。


    這股冷意明顯摻雜了一些惱火。他想了想,總算明白為什麽,輕聲對白綾說道:“這畢竟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仇,又不是什麽街頭打架,下次你再出手好了。”


    “…”


    在這以後,白清淨自然沒了什麽飲酒吃肉論道的興趣,他一雙眼睛除了眨眼幾乎就是看著雲素內心,極力壓製著內心的興奮不在這紫霄宮表露。


    直到宴會結束,作為宴會真正主人的黃天依然沒有露麵,在雲素的提問下,白清淨才說出黃天已死的真相。


    他走出紫霄宮很遠很遠,在宮牆偏僻的角落猛地拉住雲素,一雙眼睛射出熾熱的光彩,那模樣像是要將他生生吞吃一般。白清淨十分激動的說道:“我當你老師!如何?”


    白清淨這話背後的心思雲素心知肚明,他婉拒說道:“我可能,沒有能接住先生期望的能力與心意。”


    “胡說,胡說!”


    他無比確定的說道:“能力可能暫時沒有,心意也沒有那麽重要。但是你,絕對是要做那件事的!也絕對是要做我弟子的!”


    “做那件事,又不代表一定要站在所有仙人的對立麵。”雲素拉著白綾連連後退,無奈的說道:“先不說我壓根沒有多少可能成功,就算我成功了,難道我就必須高調的站出來挨打嗎?我再想想。”


    白清淨生氣抓住他,不讓他走,瞪著眼說道:“還想還想!我都快死了,到時候就算你想也沒人教你了。就算不為自己,也為別人想想,你要是不能破境,那她怎麽辦?”


    雲素不擔心這點。白綾向來有自己的主意,她果然開口說道:“先生,他的選擇,我想讓他自己做,還請不要用我來威脅他。相信某一日我做選擇的時候,他也不會攔著我的。”


    白清淨看向雲素麵具下的眼睛,似乎一眼看穿了他的過去未來,冷笑著說道:“若他現在不這麽選,那麽將來在你選的時候,他一定會攔著你,說不準還要為此和你打生打死。此時逼他,也是在為你們好。”


    “確切的說,你有得選,他反倒沒得選。”他望向雲素袖口幽光,說道:“你裝得很好,那南方宮破得就連我也險些看不出真假,可是你那隻朱雀,到底還是真朱雀。”


    在命運的安排下,一切猶豫選擇都有些蒼白無力。他鬆開雲素說道:“所以就算不提她,隻提朱雀,你也沒得選。”


    白清淨認出了那根黑木頭,又見他在明明聽到自己教誨後還依然選擇去學四象,若不是他真的是個好高騖遠貪得無厭的蠢貨,自然隻能是他找到了朱雀。


    他接著說道:“你不可能一直逃下去,不可能想一直做老鼠蟲子,不可能一直將命放在別人手中,所以你必須要去做這件事,做不到你就死。”


    “很無奈吧。”白清淨信誓旦旦的抱著手,靠在宮牆上望著雲素空白的臉,悠悠然說道:“但是這呀,就是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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