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偷時間的賊


    白綾看著他的平靜,分不清他的平靜是與上一次一樣的平靜,還是他隻會在暗地裏流露一些別樣情緒。她本身就有一些壓抑所以她知道這樣會很不開心很不舒服,因此當這種壓抑出現在雲素身上時,她就很不樂意。


    她想要讓他有那麽一點少年該有的活力熱血,於是故意與他用一樣平靜的語氣微諷說道:“若是我的話,哪怕它將門和窗都鎖死,我也會把整座院子拆了,又或是自己把它們通通撬開。”


    雲素認可的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接受命運,然後改變命運,我不如你。”


    白綾見自己的話對他沒有半點成效,惱怒的脫口而出說道:“你明明都知道!”


    這個知道並非先前那些對修行的知道,這是雲素與她相遇以來她第一次表現的這麽生氣。


    雲素察覺到她的異常,不明白的是自己剛剛明明在誇她,他仔細的看著她問道:“你怎麽了?”


    白綾深深吸著氣平靜下來,沒好氣的說道:“沒什麽,就是被一個聰明的榆木疙瘩氣到了,我接著說人世間。”


    雲素看著她現在的樣子與她這些奇奇怪怪的情緒,莫名的覺得可愛,憋著笑容說道:“你說。”


    白綾惱火的不想再看他,轉頭看著桌上的地圖說道:“黃天修天地被天地束縛所以想要自在,後土修天地之間卻自建樊籠所以想要羽化,後來者覺得它們的道路都好卻又不夠好,於是人世間出現了。”


    她說起人世間時眼睛深處有不為人知的異動,說道:“人世間將天地納入初境,然後自己站在天地之間,修一個人間。”


    她細細的說道:“對人來說,問道最難便是歲月,所以人世間有長生。而在長生之前,知初、遲曉、通明、朝夕,它們雖然每一境的突破都會增加壽元,但隻有到了朝夕,日月開始輪轉,初境中有春去秋來,才能掌握一些些歲月的力量。”


    雲素指出她話中不通之處,說道:“你都說到了歲月,那後土黃天當初思考修行時,難道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白綾說道:“因為後土黃天修行的第一人,都是先天神聖。”


    她奇怪的看向雲素胸口說道:“玉簫學宮大門前,你拿出來的是朱雀羽,我還以為你懂神聖。”


    聽到她提及朱雀翎羽,雲素瞬間明白了何為神聖,想到她知道翎羽又知道這些,他終於忍不住要知道她從哪裏來,認真的問她說道:“你真不是哪家的大小姐?不是哪家的弟子?”


    白綾搖了搖頭說道:“不是。”


    雲素滿臉不信的說道:“騙子。”


    他說迴案子說道:“你擔心的是作案的人會是一位朝夕境界的仙人,這些人中有不少凡人,那種境界的仙人,怎麽會去偷一個凡人的時間?而且,這是偷,不是搶。”


    偷和搶,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行為。仙人有仙人的驕傲,莫說是朝夕境那樣強大的仙人,哪怕是隨便一個遲曉知初境界的仙人,應該都會為偷取一個凡人的東西感到恥辱。


    就算他們想要,也隻會是搶。


    雲素在心中將推論總結整理,然後說道:“要麽他虛弱得可憐又在這城中無法露麵所以才隻能偷,要麽他就不是一個朝夕,這兩種可能對我們都是好事,而且我們的任務僅僅是找出玉婉背後的真相,之後的事交給玉家就好了。”


    白綾好像沒聽到那句騙子,又可能她壓根不在乎,若無其事的問他說道:“接下來怎麽做?”


    雲素看向府外等著他下一步指令的常十六,說道:“不管他是誰,他偷時間說明他需要時間,而擁有這樣的手段不可能是個凡人,先去查查九蒼修行界那些風燭殘年或是重病在身、命不久矣的仙人。”


    他拿起桌上的九蒼地圖,說道:“修行界的事我們不方便,就辛苦辛苦這位玉家大公子的人了,我們去另外的地方。”


    雲素吩咐好常十六,就和白綾出了門。


    他用鍾靈遮掩著自己的樣貌,一一去到那些人失蹤的地點。


    他對白綾解釋道:“那些人的家境簡單,該調查的玉言道早已調查得一清二楚,所以我們再去左問又問可能也得不出什麽結果,而且我不太擅長應對那些家長裏短。”


    白綾冷不丁的說道:“原來除了生息,還有你不通的道理。”


    雲素不懂她怎麽又奇奇怪怪的,隨口說道:“實際上我有很多東西想懂卻又不懂,比如你。”


    聽著他這無意識的話,白綾低下頭看著衣袂藏住蒼白臉上明顯的淺紅。她感覺到雲素已經停下,微抬頭偷瞄看見他正彎著腰盯著一口井說道:“這裏就是劉食失蹤的地方,他是個凡人,是卷宗上除玉婉以外第一個失蹤的人。”


    白綾走上前去,看著井中清澈見底的水聽見他說:“玉家的消息裏說了,他每天都要背著滿滿一背簍白菜從這裏去到街上叫賣,因為白菜沒別人的家的甜,所以通常一背簍就能賣上一整天。”


    雲素不再看井,而是在這條人跡罕至的巷道裏來迴走動,摸著四周的牆壁說道:“那日他從這裏走過,他自己說的是他依然去了原來的攤位,依然賣著一筐白菜,而其他人卻說他那日未曾去過,他是第二日去的。”


    他頗為犯難的說道:“時間無法複原重現,隻能從地點入手。然而時間過去了這麽久,這裏變化了多少我們也全然不知。”


    白綾認真的看看水井,怎麽也看不出端倪,問他說道:“所以,你是要跳下去嗎?”


    雲素搖了搖頭說道:“我可沒有見坑就跳的習慣。你要是有,想跳你就跳,我幫你看著。”


    白綾頓時覺得自己被他耍了,惱火的說道:“你不跳,那你一直盯著它看做什麽?”


    雲素指了指周圍的牆壁,這裏一眼看去幹淨無比,說道:“除了這口井,這裏還有別的值得看的東西嗎?”


    他說:“走吧,去下一處。”


    花了大半天的時間,二人從城東到城西,從城西到城北又去到城南,最後迴到城東,將卷宗上寫的所有凡人消失的地方都仔細的看了一遍,又按照他們消失的路線一一走過了一遍。


    可惜的是,他們並沒有與那些人一樣失蹤。


    很久之後,白綾有氣無力的推開府門,慢慢走進空蕩蕩的玉家府邸裏,雲素緊著她進府,手裏拿著那張填了許多標注的地圖在看。


    她落座下來,杵著下巴在府邸的安靜中看著他欲言又止。雲素看著地圖突然說道:“你今天好像有些不一樣。”


    一語驚醒夢中人。


    白綾知道自己今日的情緒的確多了很多,哪怕到此時,她還是有些不想讓雲素知道他說對了,便假裝沒聽到他在說什麽,輕聲說道:“什麽?”


    雲素將地圖給她,說道:“我是說,我實在看不出他們消失的地方有何關聯,你呢?”


    白綾看著地圖上的筆跡沉思少頃,說道:“我也看不出什麽,不過既然玉婉是那個唯一不同的,也許我們可以直接從玉婉入手。”


    雲素眼睛一亮說道:“玉婉要是那麽好查,也就輪不到我們了。不過你提醒了我,若玉婉根本就不是這些人裏的那個不同,在知元十四年到知元六年之間,還有人失蹤呢?”


    他的思路一下子被打開了,在堂中來迴走動說道:“而且,若學宮中的玉婉是假,她在這玉家呆了如此之久,是為了什麽?”


    雲素喋喋不休的說道:“若她是為了權勢,天下哪一方最想要玉家的權勢?若她是為了某個寶貝,玉家的哪個寶貝最惹眼?若她僅僅是為了能得到玉婉本身該有的一切,那麽曾經是誰與玉婉親近並且羨慕或嫉妒她?若她…”


    白綾腦袋嗡嗡作響,她沉默的看著他說出無數疑問,吐出無數個若,很久之後才緩緩開口打斷他的一切有可能說道:“我們…還是先查失蹤案吧。”


    雲素拍板說道:“查,當然要查!常十六!”


    常十六剛剛從玉府查那些命在旦夕急需時間的修行者們迴來,一隻腳才邁進府門就聽到雲素的唿喚,急忙上去說道:“雲公子。”


    雲素看著他焦頭爛額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再使喚他,隻好說道:“你先去歇息好了。”


    他將常十六打發走,隨後翻看著那些他找到的消息。常十六果然沒有給他找出一個生命垂危的朝夕境來,雲素微微安心。


    在玉家能找到的消息裏,從知元六年開始到如今,在這些年裏染上重病的,被人下毒的,老的不能動的,又或是與人交戰受重傷命在旦夕的仙人,除了已經死去的,一共隻有十九人。


    而在知元六年就命在旦夕的,隻有一人活到如今。他在那一年與人交手之後便重傷不愈。


    雲素看著那個名字。


    王宰。


    遲曉境界,白玉街六十七巷。


    他偏頭看向那張好看的蒼白小臉,認真的問道:“一個重傷的遲曉,要是待會兒打起來的話,你打得過麽?”


    “…”


    他問道:“打不過?沒事,打不過跑。”


    她不確定的說道:“沒打過,我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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