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這個男人時,孟嫣有些不自在。


    他看似恭敬的外表之下,仿佛包藏著一顆不臣之心。


    每當夏侯宇站在她麵前時,她便總有一種悚然之感。


    似乎,他一直都在覬覦著什麽。


    這念頭才從心底冒出來,孟嫣便給摁了下去。


    她掃了夏侯宇一眼,淡淡問道,“什麽事如此要緊,夏侯禦醫連禮數規矩也忘了,不經通傳就闖了進來。”


    夏侯宇直起了腰身,雙眸鋒利如鷹隼,盯著孟貴妃嬌豔的臉龐,沉聲道,“貴妃娘娘,微臣鬥膽,請您起駕迴春澤齋去!此地為病患聚集之所,您是千金之體,容不得半點閃失,怎能逗留此處!”


    她是不知自己身子是個什麽狀況麽?


    天生的靈脈體質,說來好聽,是什麽上天的恩賜,但於本人而言,卻如附骨之疽。


    他私下看過她的醫案,她長年氣血虧虛,今年又因她連著動用了幾次靈脈,更是耗損了元氣。


    如今她外頭看著還算康健,身體底子卻已是虛弱無比!


    拖著這樣的身子,她竟然還敢到這梨落院來,當真以為自己是百毒不侵麽?!


    孟嫣有些詫異,這夏侯宇是在關心她麽?


    這可真是稀奇,畢竟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都分外的厭憎她。


    她撇開了目光,淡淡言道,“夏侯禦醫,本宮如何行事,似是無需你來準許。”


    夏侯宇絲毫不為她的貴妃氣勢所迫,不卑不亢道,“貴妃娘娘,皇上當日隻是交托您主持疫情相關事務,卻並未要您親自過來為病患診病。您是貴妃,不是太醫。治療疫病的差事,還是交給太醫院吧。”


    “夏侯宇,你大膽!”


    孟嫣瞪大了一雙杏眼,夏侯宇往日在自己麵前雖也時常沒個正經,卻從未像今日這般的頂撞冒犯。


    “你還記得自己的身份麽?!”


    夏侯宇拱手作揖,口中卻絲毫沒有退讓之意,“微臣僭越了,但微臣所言皆出自肺腑,還望娘娘斟酌。”說著,他微微抬眸,凝視著孟嫣澄澈的眼眸,“倘或娘娘一意孤行,那臣隻就有去討皇上的示下了。”


    孟嫣舉起玉手,向一旁的桌上狠狠一拍,氣不打一處來。


    這個夏侯宇,當真是有本事一再挑起她的怒火。


    她是貴妃,不是太醫?


    夏侯宇這是自恃夏侯世家傳人,醫術高明,所以就看不起她一個女流麽?


    他以為他是誰!


    孟嫣神色清冷,沉聲道,“夏侯禦醫,本宮知道你的本事,然而疫病發作至今,你可拿出來一張見效的方子?!如此拖延下去,疫情漸漸蔓延開來,誰擔當的起?!”


    語畢,她倒也不再與這夏侯宇糾纏,起身道,“本宮醫術雖不如你,但總算不曾墮了寧家的威名。你便是看不上本宮,也該知道寧仲懷的大名。”


    丟下這一句,她便吩咐動身迴春澤齋。


    此間事宜已了,倒也不必耽擱下去。


    夏侯宇看著孟嫣遠去的窈窕背影,倒是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今日見她,雖有濃重的脂粉掩蓋,但依舊遮掩不住其下的蒼白倦容。


    ……真是還如小時候那般的要強倔強。


    既然明知自己也是醫家,就不知道保養愛惜身子麽?


    夏侯宇隻覺自己的心頭微微有些抽疼,不祥的預感宛如一抹陰雲籠罩在他的心頭。


    一路迴至春澤齋,瑞珠送來了鹽水,與眾人漱口洗手。


    這是自打疫病爆發後,孟嫣吩咐下去,交代上河園各處照辦的,並派人傳抄了一份到皇城。


    收拾妥當,孟嫣方才走入明間,在炕上坐了。


    瑞珠送了碧螺春上來,她端了過去,抿了一口,長長的舒了口氣。


    才坐了片刻,外頭人便傳報,白貴人來了。


    話落,隻見白玉心姍姍而來,上前笑了一下,“姐姐辛苦了。”


    孟嫣放了茶碗,淡淡一笑,“盡能招架,也還不算什麽。”說著,便讓她坐。


    白玉心在對麵坐下,說道,“姐姐今日此行,既鏟了梁氏插在梨落院的暗樁,又拿了她的把柄,更穩了人心,可謂一舉三得。”


    孟嫣嘴角淺勾,隻道,“其餘兩件,差遣個人去也罷了。隻是梨落院裏荒誕至此,我不親自出麵是斷然不行的。何況,宮中人素來對我隻有懼而沒有敬,要一改這局麵,就從這件事上開始了。”話至此處,她便看著白玉心,微笑道,“玉心,吳書同的事,我便交給你了。此後,我要將全副的精力放在鑽研藥方上。不盡快拿出個行之有效的方子,一昧的防可不是個長事。”


    白玉心頷首道,“姐姐放心,憑他是什麽鐵嘴鋼牙,我都會從他嘴裏掏出話來。”


    孟嫣笑了笑,“倒也不必多費什麽手腳了,適才在梨落院堂上,他的嘴就鬆動了不少。隻是你拿了證據,可一定要嚴加保管,萬不能流瀉出去。”


    白玉心忙道,“姐姐交代的,我都明白。君不密則失臣 ,臣不密失其身,幾事不密則成害,這道理我還是懂的。”


    孟嫣點了點頭,這一日查案、審問、同那些個奴才鬥智鬥勇,她是倦的緊了,隻端著茶碗默默吃著。


    白玉心瞧著她的神色,眸光微閃,忽而輕輕問道,“姐姐……我、我聽聞,世子爺率領的軍隊也發了疫病……我想問問、如今是什麽情形了?”


    孟嫣起先一怔,片刻才緩緩說道,“軍營裏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皇上下了嚴令,禁止人四處宣揚,免得人心浮動,更令小人生事。”說著,她睨著白玉心,淺笑道,“玉心,我怎麽覺著……你好似十分關切我兄長?我聽宮人說起,你曾於月下祈願,求他西征旗開得勝,平安歸來。如今你又……”


    白玉心麵上微微泛紅,忙道,“隻是因世子爺是姐姐兄長的緣故,所以我、我是關心姐姐,絕無旁的心思。”


    這話說的,倒好似越描越黑了。


    孟嫣卻如沒聽出來一般,頷首恍然道,“原來如此,你盡管放心,軍營雖人多聚集,但軍紀森嚴,反倒比別處好管轄些。”


    白玉心笑了笑,陪她又坐了一會兒,外頭便有人來請她去看發放艾草的賬目,她又起身離去。


    待她走後,孟嫣長長歎息了一聲。


    一旁侍立的瑞珠低聲道,“娘娘,白小主似有些不對勁。”


    孟嫣望著白玉心留下的茶碗邊沿上那一抹淡淡的胭脂出神,半晌才道,“本宮是過來人,哪裏看不出來?她一向遠著皇上,哪怕跟在本宮身邊也毫無邀寵之心,本宮隻當她是當真清心寡欲,不願卷入這宮廷是非。然而,何曾想到……但他們兩人從未有過交集,又怎會……哪裏有這樣多的一見傾心的故事呢!”


    瑞珠言道,“娘娘,如今說這些都遲了,隻是接下去該怎麽辦?白小主她……不會一時衝動,幹出什麽糊塗事來吧!”


    孟嫣緩緩搖頭,“玉心的性子,本宮還是了解的,她不是莽撞燥進的人。但,如此下去,隻是苦了她自己。”說著,又歎息了一聲,“這世上的事,不如意事常八九,便當不知道吧。”


    白玉心走到門外,和風自湖上吹來,拂去了她臉上的熱燙,不由抬手輕輕拍了拍臉頰。


    原本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沒想到嫣姐姐洞若觀火,還是察覺了出來。


    其實姐姐說的不錯,她如今竭盡所能的襄助姐姐,是有那麽一段私心在的。


    白玉心清楚,她這段情思最終隻會落個無疾而終的下場,孟長遠什麽也不會知道,她的心事隻有蒼天知道罷了。


    但她不後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心。


    如此,她白玉心才算沒白活這一世。


    孟長遠,你什麽都不必知道。


    用過午膳,孟嫣在床上躺了片刻便起來,吩咐瑞珠預備了文房四寶,挪步至桌旁坐定,提筆微微沉思了片刻,便將這兩日想好的條款一一寫下。


    她寫的全神貫注,連人站在了身後,都毫不知情。


    倏地,一雙大手扶在了她的肩頭。


    孟嫣微微一驚,迴首笑嗔,“皇上如今越發愛學貓步了,走起路來一絲聲兒也沒的,也不叫人通傳,嚇了臣妾一跳!”說著,又問,“皇上這是不忙了?有空閑到臣妾這兒來。”


    陸昊之俯身,湊上前來,莞爾道,“才批完折子,又打發了那些臣子。倒是你,在寫什麽?連朕來了,都沒發覺,真該挨罰。”


    說著,他垂首,在她的發髻上輕輕啄吻著,桂花頭油的氣息混合著她的體香,交織成了一股芬芳馥鬱的甜香,令他身心愉悅。


    繁重朝政重壓之下,他唯一的樂趣,便是與她耳鬢廝磨、纏綿親熱。


    孟嫣勾唇一笑,微微仰頭,陸昊之的唇便印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


    她將寫著的那頁紙遞到了陸昊之手中。


    陸昊之接過去,細細看了一番,不由道,“嫣兒,你……”


    那紙上所寫,是軍營如何收治病患並防備擴散的種種條款。


    孟嫣把玩著筆杆,眸光瑩瑩,向他輕笑,“皇上先別急著誇讚臣妾,領兵的畢竟是臣妾的兄長,臣妾這也是為了哥哥著想。”


    陸昊之卻還是動容道,“話雖如此,你仍舊是為朕解決了一大難題。說起來,你們兄妹二人是一母同胞,你兄長對醫術藥理卻是一竅不通。”


    孟嫣淡淡一笑,“當初,臣妾與兄長兩個年歲尚小時,父親就同外祖商議,要我兄妹二人一個學武,一個學醫,以來承繼家業。兄長是男子,自然學武。這學醫的差事,就落在臣妾肩上了。”


    陸昊之笑道,“如此說來,你孟家也是打小就替你們選好路了。朕還想知道,你那時在寧老爺子管教下背醫書,有沒有哭鼻子呢!”


    “是啊,外祖對臣妾管教是極其嚴格……”


    孟嫣口中漫應著,卻有些跑神了。


    幼年時習學醫術的事,她怎麽也想不起來,能記起來的就是八九歲在外祖跟前看醫案藥方了,然而那時的她已能將草藥辨識清楚了。


    在這之前呢?


    她是不是,丟了一段記憶?


    她盡力的迴想著,腦海之中忽然閃現了一些碎片。


    夏季的午後,一張大方書桌,麵容清冷的少年……


    這碎片隻閃了一下,就迅速融在了腦海之中。


    “嫣兒?”


    陸昊之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孟嫣迴過神來,看向陸昊之,“皇上,怎麽了?”


    陸昊之神色之中帶著幾分擔憂,“朕適才問你,梨落院的風波……但朕看你神思乏倦,臉色也不大好,近來是不是太累了?如精力不濟,就歇一歇,那些雜事就都交代底下的人。”


    孟嫣搖頭一笑,“臣妾不累,梨落院的事,皇上不問,臣妾也要說的。今日……”


    她便將梨落院今日種種盡皆述說了一遍,又笑道,“皇上放心,待此次疫情了結,臣妾必定將梁妃的全部罪狀及人證物證,全部交到皇上手上。”


    陸昊之麵色震撼,“嫣兒……”


    孟嫣歪頭俏皮一笑,“皇上想要鏟了梁家,臣妾豈有不知?外頭的事,臣妾幫不上忙。但這後宮裏,就得由臣妾來出手了。上輩子,她們捏造罪證,汙蔑栽贓。這一世,臣妾可是拿著真憑實據檢舉的她!”


    陸昊之摟住了她的腰身,將她輕輕舉起。


    “嫣兒,待此次疫情結束,朕便封你為後。”


    孟嫣望著他的眼眸,笑道,“然而,臣妾還是無子。”


    陸昊之莞爾道,“卿賢惠至此,於江山社稷有大功,無需有子。”說著,又向她低聲道,“孟嫣是陸昊之的妻,而並非有子的孟嫣,才是陸昊之的妻。”


    今日無事,陸昊之便在春澤齋陪孟嫣一道用了晚膳。


    用過了晚膳,一直磨蹭到了掌燈時分,陸昊之還是不肯離去。


    孟嫣合了醫書,朝他笑歎道,“瞧皇上這樣子,今兒必定是要留下了?”


    陸昊之挨上前來,皮著臉笑道,“朕跟你保證,就乖乖的睡覺。你留朕一晚吧,中和堂裏太冷了……”


    這都幾月天了,還冷?


    睜眼說瞎話!


    孟嫣瞅了他一眼,吩咐宮女預備熱水給皇帝洗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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