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嫣是長春宮的主位,以下的嬪妃如受了什麽賞賜,自然是要先報知與她的。


    芸香不由張了嘴,小心的看向貴妃。


    孟嫣倒有幾分詫異,這劇情又是哪兒出了毛病,陸昊之為何會平白無故的賞賜白玉心?


    按理,她此刻還沒見到陸昊之才對。


    她愣了片刻,又見來人跪在地下等著,便清了清嗓子,“知道了,記了冊,就給白答應送去吧。”


    才打發了這人,瑞珠就腳步匆匆的從外頭進來。


    一進門,她就急火火的說道,“娘娘,這白答應看來不怎麽老實。那盆丹頂朱墨可名貴的緊,花房三四年也未必見得培育出來一株,今年好容易才得了有限的幾盆。之前,娘娘問皇上討了幾次,皇上都沒有鬆口。這一轉眼,皇上就賞賜了白答應。可見,白答應是入了皇上的眼的。”


    孟嫣看著她滿頭的汗珠子,急三火四的樣子,卻有幾分好笑,“你們瞧,這事兒本宮都不大上心,瑞珠比本宮還急呢。也不知,到底是本宮是這貴妃呢,還是瑞珠才是?”


    這玩笑可開大了,芸香想笑,又不太敢笑,隻不住的拿眼睛瞟著孟嫣與瑞珠。


    豆蔻寫完了大字,擱了筆就爬到了炕上,直往孟嫣的懷裏拱。


    孟嫣瞬時摟了她,一麵摸著小丫頭的腦袋,一麵就淡淡一笑,“一盆花罷了,皇上願意賞賜誰就賞賜誰。即便白答應當真入了皇上的眼,那又如何?她入宮本就是來當嬪妃的,這又有哪裏不對?”


    丹頂朱墨的事,她模糊有點印象。


    上輩子自己好似是有一段追著陸昊之一討這花來著,其實她對花倒也平常,不過是想印證陸昊之對她的在意及自己在宮中不同的地位罷了。


    現下想來,都好似笑話一般。


    “娘娘!”


    瑞珠急的頓足,先前看著娘娘雲淡風輕不再爭寵固寵,心裏雖奇怪,但也沒人來分倒也罷了,然而如今眼看有人明顯引起了皇上的注意,娘娘還是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她才大感焦慮起來。


    “行啦,什麽大不了。”


    孟嫣有些不大耐煩了,這些丫頭怎麽就教不會呢?


    “一盆花,本宮原先喜歡,如今便不喜歡了,不也是人之常情麽?人的主意,又不會始終不變。”


    萬物非恆定,她也一樣。


    看主子一副鐵了心要歸隱的樣子,瑞珠再急也是毫無辦法,隻好閉嘴。


    送賞賜的人迴了養心殿,見了陸昊之。


    “白答應謝皇上賞賜,眼下不宜麵君,便在樂誌軒向皇上磕頭了。”


    誰想聽這個!


    陸昊之一麵習字,一麵裝作渾不在意的模樣,淡淡問道,“那麽,貴妃怎麽說?”


    修長結實的手指捏著紫檀木狼毫筆,在紙上飛龍走鳳。


    啊?


    那人張大了嘴,這向來賞賜誰不是看那受賞的人態度反應麽,誰管那不相幹的人啊!


    不經意間看見大總管榮安擠眉弄眼的樣子,這人腦子轉的倒是飛快,忙道:“貴妃娘娘沒說什麽,記了冊子,就叫奴才給白答應送去了,連看都沒看上一眼。”


    他忖度著,貴妃娘娘素來愛爭風吃醋,皇上既打賞白答應,想必是對其有意,卻又怕貴妃娘娘心生嫉妒,鬧出是非,所有才有此一問。


    他滿以為如此說來,四麵光八麵淨,誰也不得罪,卻猛地又見榮大總管眉毛眼睛都快擰到了一起,整個成了苦瓜臉。


    “就這些,還有呢?”


    陸昊之冷哼了一聲,執筆的手倒是不曾停下。


    還能有什麽……


    那小太監搜腸刮肚想了半日,才又想起些話來,“迴皇上,奴才走前兒,經過長春宮內殿屋簷子下頭,倒是聽見裏麵貴妃娘娘說了一句,一盆花,她原本喜歡的,如今不喜歡了。人的主意,又不會始終不變。”


    榮安拍了一下大腿,將頭扭到了一旁。


    陸昊之握筆狂草,一字不發,養心殿上一片寂靜。


    “滾下去!”


    等了好半日,那小太監幾乎跪的人都木了,才聽見這一句,如蒙大赦一般自地下爬起,飛跑出去。


    陸昊之將毛筆擲在硯台上,墨水登時濺了滿桌。


    他一把扯下才寫滿的生宣紙,揉成一團丟在地下。


    “今日的字,寫的格外差!”


    說畢,陸昊之徑直大步走到西窗邊,向外望去。


    榮安看著皇帝昂藏寬闊的背影,不覺在肚子裏誹道,不是,這花是您賞賜下去的,您還想聽貴妃娘娘說什麽啊?往常還嫌貴妃娘娘聒噪愛吃醋,如今人不來吃您的醋了,您還不高興了。您可真是大周開朝以來最難伺候的皇帝。


    不對,大周滿共也才兩代皇帝。


    “榮安!”


    榮安打了個激靈,一溜小跑過去,“皇上,您吩咐?”


    陸昊之把人喊來,卻半日不知說什麽。


    一迴頭,就見著榮安瞪大了眼睛,等著自己發話。


    “笨奴才,也不知打發個人去看看林常在如何了。若無事,就到寧壽宮報個信兒,別讓宣和太妃懸著心了!”


    榮安屁股上挨了一腳,頗有幾分委屈,但這當太監的,再大的委屈也得硬吞下去。


    當下,他捂著屁股,出去辦差了。


    獨剩下陸昊之一人,看著院中地下擺著的幾盆正茁壯冒芽兒的盆栽,兀自出神。


    人的主意,又不會始終不變。


    他反複咀嚼玩味著這句話。


    腦海中卻赫然想起,她才入潛邸為側妃,初次承寵的那夜,歡愉之後,小手輕輕的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勾畫著圈,畫亂了他的心神。


    如水般的眼眸,想看他又不敢看,又羞又媚的閃躲著。


    “一朝為君妾,從此永相隨。”


    這是新婚那夜,她對他說過的話。


    也許是因著這一句話,他一夜連寵了她三次,直至她在他懷中疲倦睡去。


    這是你親口說過的話,如今你是要變了麽?


    隻可惜你是我的貴妃,你哪裏也去不了,這一世都是我的人。


    陸昊之緊緊攥著手中的一串碧璽手釧,光潤的珠子竟現出了些許裂紋。


    新選小主入宮當日,皇帝賞賜了一盆名貴花卉給答應白氏一事,瞬間不脛而走,塞滿了宮室。其風頭,甚而壓過了中毒倒下的林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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