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


    最貧窮的小縣城,鬱南。


    鬱南縣地處偏僻,消息閉塞,村子裏大多都是老弱病殘。


    年輕人看過外麵世界的繁榮,襯得這落後的小村落,越發入不得眼。


    村東頭,搖搖欲墜的破屋,一盞煤油燈在雨中搖搖欲墜。


    “奶奶,奶奶,您別走——”


    跪在床邊的少年身形清瘦,分明是個不愛哭的性子,此刻卻哭得眼圈都紅了。


    躺在床上的老婦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她顫抖著,握住他的手:“阿烈,離開這裏,永遠都別再迴來,這裏,不值得。”


    聞烈本該是整個村落第一個考上大學的人,可他一年他父母在外務工,意外去世。


    消息傳到村子裏,後事都已經辦好了,別說賠償款,就連父母埋在哪裏,都不知道。


    奶奶聽了這個消息,當晚就病倒。


    聞家人丁單薄,隻有他這一個孫子可以依靠,聞烈放棄了學業,家裏所有的錢都花在了奶奶身上。


    “奶奶,您別走。”


    老婦人依戀的摸了摸他的臉,枯瘦的手,重重地垂了下去。


    “奶奶!”


    哭喊聲幾乎要刺破整片天空。


    村民聽到聲音,打了一個寒顫:“難道,是聞嬸兒走了?”


    “多半是,上個月就已經撐不住了,是硬生生熬到現在的。”


    “阿烈那孩子吃了不少苦了,可惜,前程沒了。”


    一場大雨衝刷,聞烈哭過一場,冷靜下來,親自操辦了奶奶的後事。


    下葬的時候,村民們齊心協力。


    他跪在一旁,看著薄薄的棺材,隻覺得荒唐。


    這世界上,有人的命重於泰山。


    可以淩駕於一切,包括法律之上。


    而有些人的命,輕賤如草芥。


    結束之後,聞烈感謝了前來幫忙的村民,又聯係了關係交好的老鄰居,幫忙照看老屋。


    當天晚上,他揣著僅剩的三百塊,離開了老家。


    連綿不斷的山脈幾乎將外麵的世界徹底隔絕,聞烈舍不得坐車,揣著一兜自己做的饅頭,愣是走了三天,才走到了鬱南縣城。


    他父母,奶奶都走了。


    沒有了可以去的地方,他算了算,花二百五十塊錢,買了一張最遠的車票。


    奶奶不希望他再迴到鬱南,想讓他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接近二十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從山脈,到平原,江,最後停在了繁榮富裕的鹿城。


    正值盛夏,撲麵而來都是酷熱。


    聞烈從火車上下來,一身臭汗,風塵仆仆。


    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別人幻想中的高樓大廈,四周林立著樓房,歲月更迭,染上了印記。


    四周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大多都是趕路人。


    聞烈站在烈日下,他看著那一棟棟樓房,有些納悶。


    原來大城市也沒有那麽繁榮,那為什麽他們趨之若鶩?


    直到很久以後,聞烈無意間看到一句話。


    從火車站出來看到的世界,和從飛機場出來看到的世界,天差地別。


    就仿佛那些人一般。


    高貴顯赫。


    卑微如塵土。


    第一次踏入大城市,聞烈小心翼翼,拘謹,試探著,想要找工作。


    這裏物價高昂,他手上剩的幾十塊錢,連一晚上賓館都住不起。


    又沒有拿得出手的文憑,找了一天,也沒得到迴複。


    饑腸轆轆,又顛沛。


    晚上,他走進了一個城中村,從包裏摸出最後一個剩下的饅頭,慢吞吞放進嘴裏。


    夏天,糧食放不住。


    饅頭已經泛出了酸味,他舍不得扔掉,硬撐著吃掉了饅頭。


    城中村髒亂差,四處彌漫著一股臭味,但比起小村落好了許多。


    聞烈推開一扇搖搖欲墜的門,入眼隻有巴掌大一塊地,連床都沒有。


    牆角已經開裂,一般人不敢住。


    但他敢。


    這是他在路邊看到的招租啟示,隻要一百塊。


    一個月。


    他付了五十,租了半個月。


    他放下東西,從裏麵翻出了舊報紙,鋪在地上,倒下。


    他的錢不夠用,隻能買坐票。


    結果他的位置,被孕婦占了。


    他不忍心提醒。


    站了二十幾個小時。


    此刻已經累到極點。


    聞烈倒頭就睡,甚至顧不得上關門。


    一覺睡到第二天,聞烈洗了一把臉,換了一件白色短袖,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城中村。


    他找了一圈接一圈的工作,最後被一個修車鋪看中。


    他興奮,覺得有了工作,就能在這個城市立足。


    他聰明,好學。


    原本對車毫無了解。


    可短短半個月,他就已經摸透了車,更喜歡上了這份賴以生存的工作。


    修車工資並不高,尤其前兩年他是學徒,隻夠勉強謀生。


    他閑暇之餘,會買兩本書,卻很少翻開,仿佛是不想迴憶被放棄的美好生涯。


    一轉眼到了第六年,原來的修車廠倒閉了,他被師傅推薦,進了一家新的修車鋪。


    老板姓薄。


    據說剛到鹿城,據說不太好接觸。


    聞烈不太喜歡別人叫他名字。


    他被曬黑了許多,清瘦的身形迅速長高,發芽,常年勞動,積攢了一身肌肉。


    他不愛說話,工友們叫他大黑。


    時間一長,他也習慣了。


    老板給的工資很豐厚,一個月一萬,他依舊住在城中村,不過換了一個小房間。


    添置了床,生活用品。


    還自己買了塗料,將房子重新裝修了一遍。


    他每個月的基本花銷大概需要三千塊,在鹿城這樣的高消費城市,已經是很高的一筆花銷。


    他每個月都會存錢,另一筆,則是打給了慈善基金會,用來資助山區兒童教育。


    大黑不太關注外人。


    又一次休息時間,幾個工友聚在一起:“你們知不知道,咱們老板可不是什麽, 小人物,前段時間,我撞到他從某個高端餐廳出來——”


    “老板老婆長得挺漂亮,據說還是跳舞的。”


    “老板娘長得太嫩了。”


    有一個老修車工點了一根煙,煙霧繚繞:“要說好看,我早些年在外地打工,遇到過一個從山區來的女人,長得那才叫好看。”


    “說說。”


    “好像是偏遠山區來的,我們當時在工地幹活,她男人也是,叫什麽我不記得,隻知道他倆感情好的很。”


    “那女人經常來送飯,長的十分漂亮,當時還被我們老板看上了,她男人帶著她走了,後來便沒了下落……”


    “嘶!你老板可是帝都那邊的大人物,怎麽會看上一個山區女人?”


    老修車工嗤笑:“你懂個屁!那女人有韻味,雙眼格外明亮……不止老板喜歡,不少人都喜歡她。”


    “不過後來我聽說她男人死了,說是在工地上死掉,但我有朋友了解,說是被那老板害死了,連屍身都沒留得住。”


    “那女人呢?”


    “好像被老板帶走了,那女人長得前凸後翹,明眸皓齒,說不定早就攀高枝兒了。”


    幾人感慨連連,唯有趴在車底下的聞烈目光劇烈顫動,他從車底下探出一個腦袋:“亮哥,你剛才說的那對夫妻,你記得叫啥嗎?”


    “具體忘了,我隻記得那男的姓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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