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舊袍子的老人在扔出那張桌子後,繼續坐在了窗邊,雙目依舊緊閉著。


    但在那白衣男子被砍翻在地後,他的眼睛豁然張開,緊接著,老人花白的頭發動了起來,像是銀色的溪流般在舊袍子上不停地流淌著。


    膝蓋上那把一直安安靜靜躺在那裏的舊劍開始嗡嗡鳴叫,劍鞘內的劍身不停碰撞著內壁,像是一隻被關進籠子中的野獸咆哮著要衝出來一般。


    那柄早已經習慣了鮮血灌溉的寶劍,此刻正需要更多的鮮血去滋潤,早已經急不可耐。


    嗡嗡嗡!響聲不絕於耳,老人花白的頭發不斷的飄動,將他一身舊袍子染成了更加破舊的模樣。


    鋥!


    一聲脆響傳來!


    寶劍出鞘!


    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劃破空氣,在老人身旁陡然一橫,就在距離老人手臂半尺的距離處


    許久,老人都沒有再有後續的動作,似乎要等待謝青蕊與李保真最後的告別,但明明老人是閉著眼睛的,但不知為何,戰場上的形勢一切盡收入了他的眼底,就像早已經發生過一般,熟悉,近在咫尺。


    寶劍嗡嗡作響,最終化作一道淡青色的劍光,風卷雲湧般刺破空氣,裂空而去。


    劍勢無比淩烈,直衝朱雀大街當中的戰場而來。


    寶劍先是旋轉數周,在戰場上,將那些與二十名刺客和艱苦奮戰的侍衛們刺翻在地,隨後便唿嘯著朝謝青蕊和李保真而來。


    此刻,戰場上本來就剩餘不多的侍衛如今已經全數被這柄劍斬殺殆盡,甚至連帶著那二十名刺客,也在它斬殺的名單裏。


    這柄劍像是一個嗜血的狂魔,不論敵友,不分好壞,見人便殺,戰場上隻剩下中間的三人,還未被波及,但劍勢凜冽,很快便已經到了三人麵前。


    而現在李保真昏迷不醒,小環又被嚇得呆滯住了,隻剩下謝青蕊一人還保持著相對的清醒,但麵對這樣的情況,謝青蕊自知也好不到哪裏去,又沒有什麽好的辦法,這麽下去,如果再沒有援軍趕來,自己與麵前那個勇敢的女子侍衛,還有陪伴了自己許多年的丫鬟小環,便隻有死路一條了。


    身著舊袍子的老人這才從樓上一躍而下,落到地上的那一刻,謝青蕊看清了他的模樣。


    那是一個看上去相當慈祥的老人,一雙眸子中像是裝滿了一汪湖水,讓人看不出他是來殺自己的,倒像是來救自己的。


    但謝青蕊很清楚,那柄殺人的劍就是眼前這個老人的,即便他長得再怎麽慈祥,即便他眼神中沒有任何的殺機,但這個老人,就是來殺他們的,這是一件不可改變的事實。


    老人走的十分緩慢,一步一頓,邊走邊說道:“還真是個好孩子,可惜了。”


    “其實我不想殺你們的,但是沒辦法,老夫不殺你們,就會有人殺老夫,實際上我是不怎麽害怕他們的,畢竟這個世界上除了皇宮中的那個老家夥,就算是江南閻羅王蔣子文來了,也休想殺死我!”


    “雖然打不過,但我可以跑啊,對不對。”說到這裏,老人露出了自嘲一般的笑容。


    謝青蕊望向老人的眼眸中充滿了怨恨,她知道,今天可能就要交代在這個老人手中了,即便自己有多麽的不情願,即便是剛剛成為貴妃,還未能夠成功進入到皇宮中,即便是父親馬上就要南下,去那個生死未卜的紫帝城,即便是已經與父親麵臨著生死的分離。


    但在她的前半生中,她卻是實實在在從來沒有想過死去的。


    她還不想死。


    老人又走近了一些,口中喃喃說道:“那個小娃娃不錯,竟然將白麵書生殺死了,要知道,白麵書生在江湖上也算是響當當的人物,可惜了,這個小娃娃今天也得死在這裏。”


    “哎,真是不想殺人啊!”


    此刻,擺在謝青蕊麵前的寶劍發乎陣陣鳴叫,似乎對老人磨磨唧唧的性格很是不滿,迫不及待就要嚐嚐這鮮血的味道,但主人遲遲沒有行動,這劍也隻能發出幾聲悲鳴。


    老人再次踏出一步,腳下的青石板寸寸龜裂,然後在他的腳下變得粉碎,這老人的體內,到底蘊含了多少能量?


    謝青蕊不再去看這個老人,轉過頭去,閉上了雙眼,等待著死亡。


    一滴清淚從謝青蕊閉著的眼眸中滑落,那滴淚閃爍著異樣的光芒,劃過謝青蕊美麗無瑕的臉頰,落到地上,綻放成一朵盛開著的蓮花。


    老人又踏出一步,卻不再說話,而是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


    突然,老人手指伸出,在半空中虛劃著,寶劍像是終於失去了束縛一般,唿嘯著上前,就要衝進謝青蕊的身體內。


    一柄劍自東向西破空而來,釘在老人那柄寶劍之前,擋在了謝青蕊身前。


    老人那柄劍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想要往前,卻怎麽都走不動,悲鳴聲劃破天空。


    老人心裏一驚,趕忙轉動手指,試圖控製住那柄寶劍,寶劍卻像是不受他指揮一般,直直的懸浮在空中,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那柄插進地板之中的寶劍散發出雷電一般的紋路,青天白日裏,仍舊有些刺眼。


    在劍尖處,那塊青石板的表麵,迅速結出了一層厚厚的冰塊,並迅速以劍為中心,擴散開來。


    “李暮雲!”老人眸子瞬間瞪大,像是遇到了什麽極其可怕的東西一般。


    “老匹夫,不在你的極北苦寒之地修煉,跑到京城來淌這趟渾水作甚?”


    先見其劍,再聞其聲,不見其人。


    一股帶著無盡威嚴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下來,刺入老人的耳膜,老人的耳膜嗡嗡作響,剛剛還說隻要李暮雲不來就沒有人能夠奈何他,此刻最擔心的人便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


    老人的眸子中閃爍出別樣的光芒,此刻,在他的眼神中再也看不出絲毫的慈祥,有的,隻是一個惡人的氣憤與想要咆哮卻張不開口的惆悵。


    “李暮雲,你壞我好事!”


    老人大怒,手中不斷在空中虛劃,寶劍跟隨他的手指而動,試圖繞過李暮雲的劍,轉到後路,從後麵給謝青蕊致命一擊。


    此刻,謝青蕊聽到了聲音,知道自己等來了援兵,這才睜開雙眼,看到插在自己身前的那柄劍,眼神中露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


    老人的寶劍從各個方向進攻謝青蕊,卻總被擋迴,在距離謝青蕊三尺距離,卻怎麽也前進不了半步。


    老人氣急敗壞,再也忍不住,身子一扭,便要衝出來。


    “哈哈哈!”就在此時,一陣笑聲將老人的動作打斷,在聽到這笑聲後,老人再也沒有前進半步,隻是默默的站在原地,身旁那柄寶劍,也收斂了鋒芒,乖乖的轉迴,懸停在了老人的身側。


    一眨眼間,插在地上的那柄劍上,便站立著一白發老人,一襲長發如雪飄飄,頗有些仙風道骨。


    老人微撫胡須,臉上掛著笑意,像是眼前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隻是身後的謝青蕊,雖隻是望著他,但仍然感覺到了如冬日飄雪一般的冰冷刺骨。


    “李暮雲!”


    老人一字一頓,惡狠狠說出了這三個字。


    “老匹夫,還敢來中原,上次來是什麽時候?哦,已經過了整整三十年,當時差點死在中原,現在是誰給你的勇氣,又敢來中原挑釁!”李暮雲的話越說越嚴厲,帶著一股不容質疑的氣勢。


    “雲寒劍。”老人喃喃自語,像是根本就沒有聽到李暮雲所說的話一般,隻是靜靜地看著地上的那柄劍。


    “當年正是用這柄劍斷你一根手指,但是今天,隻留下一根手指怕是有些說不過去了。”李暮雲緩緩道。


    老人伸出手,果然在右手處,中間一根手指突然消失掉了,空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東西。


    “這劍……”


    “天降隕鐵打造而成,而且,是掉落到天山冰湖中的隕鐵,在冰湖中浸泡了上萬年,劍成之日,整個京城都被冰雪覆蓋,所以取名寒劍,而前麵的雲字,是我年輕時候自己加上去的,所以現在,它叫雲寒劍!”


    “真不要臉!”老人吹了吹胡子,喃喃道。


    “老匹夫,你殺我荊楚侍衛,可還想活著離開這裏?”


    “李暮雲!老夫想走,恐怕連你都擋不住我!”


    “那便試試!”


    說著,李暮雲輕輕躍起,身體緩緩升入空中,插在地上的雲寒劍嗡嗡作響,劍身不斷抖動,直接將地下的青石地板抖得粉碎,才疾馳而去,飛入空中,在李暮雲的身邊懸停。


    李暮雲伸手握劍,雲寒劍在手中光芒大作,劍氣衝天,那股一往無前的氣勢,身前的老人都看的呆住了。


    喃喃道:“沒想到啊,李暮雲,三十年未見,你的功力,又上了一層。”


    “哼!”李暮雲冷哼一聲,卻是什麽話都沒說,隻是將手中長劍舉起,指向身前的老人。


    隨後,李暮雲頭也不迴,隻是對著身後的謝青蕊說道:“帶李璿真走!”


    “李璿真?不是李保真?”謝青蕊腦子裏有一股疑問升起,但她很快便想明白了,恐怕女扮男裝進入軍營中,不會用自己的真名吧,況且就連李暮雲都知道她的名字,此人絕非簡單之人,想必身份也是相當尊貴的。


    來不及多想,一手扶起李璿真,一手拉著侍女小環,踉踉蹌蹌的便往後走去。


    “李暮雲。你敢!”


    “這座京城的江湖,我說了算!”李暮雲一字一頓,話說的十分重。


    老人看似真的生氣了,單手虛空一握,那柄不知名的寶劍瞬間便來到了他的手中,老人吹胡子瞪眼,看起來相當生氣。


    手中劍同樣光芒大作,劍氣衝天。


    老人手中劍率先斬出,在空中劃過一道巨大的劍氣,直衝李暮雲而去,李暮雲不慌不忙,手中雲寒劍輕輕揮動,隻一瞬間,老人的劍氣便消失不見,隻剩下一片晴朗的天空。


    老人怒不可遏,連連斬出數劍,企圖以相當大的數量來斬殺李暮雲。


    但見李暮雲輕描淡寫揮出幾劍,無數道劍氣在空中碰撞,撞出炸雷一般的聲響,不絕於耳。


    老人多次進攻無果,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此時。


    李暮雲冷笑一聲,邊揮動手中長劍邊說道:“老匹夫,接下來該輪到我了!”


    李暮雲麵帶微笑,雲寒劍脫手而出,在空中旋轉不停,在不知轉了多少圈後,兀自停了下來,然後,緩緩懸停在李暮雲的身側。


    李暮雲輕輕喝道:“去!”


    那柄散發著無盡劍氣的雲寒劍,瞬間刺出,速度極快,但剛剛還劍氣逼人的雲寒劍,此刻卻是如同一柄普通劍一般,沒有了絲毫的劍氣。


    隻是那柄雲寒劍的速度著實太快了,飛躍在空中,一閃即逝,竟然肉眼都已經看不見了。


    老人察覺到了危險的來臨,舉劍來擋,卻怎麽也抵擋不住,雲寒劍穿越老人的胸膛,從後背穿出,將老人的胸膛貫穿了一個巨大的窟窿。


    老人低著頭,看著胸膛處那個觸目驚心的洞,有些心悸。


    雲寒劍重新返迴,靜靜地懸停在李暮雲的身旁。


    此刻,小皇帝帶著大批侍衛縱馬趕到,在看到一片狼藉的地麵時,微微蹙了蹙眉頭,然後在看到謝青蕊三人時,頓時放下心來。


    翻身下馬,小皇帝擋在了謝青蕊的身前,看著那個麵容蒼白,衣衫襤褸,像是經曆了無數苦難的謝青蕊,小皇帝心中不忍,將謝青蕊摟入懷中,喃喃道:“朕來晚了。”


    謝青蕊抬頭,望向小皇帝清澈的眼神,一滴清淚再也控製不住,滑落下來。


    小皇帝命令侍衛將李璿真和侍女小環帶了下去,各自請太醫治療。


    小皇帝眼神中帶著無盡的怒火,看向了那個被劍洞穿了胸膛的老人。


    老人狂放大笑,似乎對這個結果非常不滿意,但又無可奈何,隻是臉上充滿了不甘。


    “是誰派你來的?”小皇帝一字一頓問道。


    “哼!”老人冷哼一聲。


    “你想死嗎?”小皇帝惡狠狠說道。


    “老夫縱橫江湖,從來不知道死字如何寫。”


    話未說完,老人身前緩緩冒出一股黑煙,隨後消失在黑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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