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事情,全憑母後定奪便是,兒臣覺得,百姓而已,死幾個沒關係的,隻要威脅不到我們頭上,便不必去理會他,勞民傷財的事情,何必去幹呢?”


    “皇帝啊,母後覺得,你該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對國家的打理上,而不是去逗弄你的那些蛐蛐兒。”


    “知道了母後。”小皇帝微微皺眉,卻低著頭,沒有讓呂太後發現他的異常,在呂太後的麵前,小皇帝隻能全力的去表現對於政治和軍事的不敏感以及對國家大事的漠不關心,因為隻有這樣,呂太後才能更加放心的讓他坐在這把椅子上。


    隻是恰巧,呂太後多年來對於這個小皇帝的表現都相當滿意,因為小皇帝表現出了對呂太後足夠的恭維和對國家大事的漠不關心,這樣,呂太後便會有更多的理由去將那些所謂不得已的事情做的更加的心安理得,比如操控整個國家的政治和軍事。


    “今兒個就走吧,去鶴鳴山。”


    “是,母後。”


    小皇帝又給呂太後敬了杯茶,便告退了。


    走出寧安宮的大門,小皇帝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濁氣,然後戰戰兢兢的離開了。


    隻是在迴到興慶宮後,便第一時間召集太傅大人李暮雲入宮,想要請教一下呂太後之所以這麽做的原因。


    李暮雲很快便進到皇宮中,在興慶宮內,小皇帝鄭重的接見了自己的老師李暮雲。


    小皇帝率先開口:“太傅大人,母後她,想要讓我出去走走,去鶴鳴山,而且,她似乎想要給我選妃了,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李暮雲輕輕抬手,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興慶宮內踱著步子,然後走到窗戶旁,望向窗外,這時天空中太陽已經升了起來,明媚而溫柔的陽光正照耀在興慶宮前的草木石板上,草木立刻便變得好看了起來。


    李暮雲抬手輕輕關掉了窗戶,似乎害怕被人聽到一般,但是以李暮雲的修為,是絕對不會有人能夠偷窺到他與小皇帝的對話的,因為整個荊楚王朝,再也沒有人能夠在不被李暮雲發現的情況下,偷聽到他與其他人的對話。


    “收拾收拾,出發吧,我陪陛下走這一遭。”


    李暮雲沒有再說什麽,隻是站起身來,走向了興慶宮緊閉著的大門,然後在走出大門的那一刻,迴頭說道。


    小皇帝愕然,對於李暮雲的沉默,他不知該作何反應,隻能聽了太傅大人的話,收拾東西,準備趕往鶴鳴山。


    但實際上也沒什麽可收拾的東西,皇帝出行,要麽大張旗鼓,要麽小心翼翼不想被人發現,很顯然,這次出行,小皇帝選擇采用第二種方式,所以能證明他是宮中人的一切事物都不帶,衣服也換成了普通富家公子的衣服,對於隨從,更是一個都不想帶,因為即便帶了,也有可能帶的是呂太後安插在他身邊用來監視他的人,索性就不帶了。


    太傅一人,足夠應對所有未知的危險了。


    鶴鳴山,迎仙閣。


    顧千嶼幾日來沉迷於山上山下的跑,雖然並未練就什麽絕世神功,但這身體卻是越發的強壯起來。


    實際上在玄月山上練武時,他的身體便已經要比普通人更加強壯了,隻是這一招“跑山”對於他身體的提升,似乎要更加明顯一些,隻是在玄月山之時,並不隻是對於身體的鍛煉,還有劍術的提升,而在這鶴鳴山中“跑山”這些時日,才真正的體會到純淬煉體魄提升身體的痛苦。


    而這些天來他堅持的根本,在於他的夥伴們,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即便筋疲力盡,也一定要陪他跑完這幾圈的路程。


    值得欣慰的是,那個從石崖子村被顧千嶼他們帶出來的瘦弱小孩,在跟著他們“跑山”以來,身體強壯程度極其明顯。


    最開始跑起來還踉踉蹌蹌十分艱難,如今已經相當熟練,雖然仍舊跑不過顧千嶼和李子木,但已經能夠將趙立新遠遠的落在身後,幾乎與顧千潯持平。


    這個瘦弱的小孩子身上所爆發出來的潛力,十分之強大,假以時日,定能成為荊楚王朝又一個玲瓏武榜榜上有名的存在。


    這日傍晚,顧千嶼跑完了幾圈,正想迴到迎仙閣中的道觀內舒舒服服洗個澡的時候,那個道號道酒的年輕道士突然便將他叫到身邊來。


    年輕道士很奇怪,雖然名義上是顧千嶼的師父,這些天來卻從未對顧千嶼教導過什麽,甚至隻在第一日時,叫他去“跑山”,而後麵的這些天裏,便再也沒有跟顧千嶼說過一句話了。


    顧千嶼走到年輕道士身前,年輕道士隻是將雙手背在身後,然後站在迎仙閣深約百丈的懸崖前,望著遠方微微有些薄霧的遠山,卻始終一句話都沒說。


    顧千嶼就站在年輕道士的身後,他也同樣看向遠處的山峰,山峰影影綽綽,傍晚時分,夕陽墜下,在他的麵前,一道慘烈的如同被鮮血染紅了一般的夕陽,從天空一直連到留仙峰的頂端,然後繼續延伸,卻因為山脈的阻擋,看不清究竟延伸到了何處。


    顧千嶼率先開口:“老道,這麽久了,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叫師父!”年輕道士沒有迴頭,甚至連頭也沒迴,隻是輕描淡寫說道,但他的聲音被風一吹,飄飄散散,被吹到了別處,顧千嶼勉強才能聽清楚那三個字是什麽。


    “師父,那你的名字,到底叫什麽啊?”


    顧千嶼的臉龐還掛著剛剛“跑山”帶著的汗珠,隻是此刻風大,很快就被吹幹了。


    “張道陵。”


    “張道陵。”顧千嶼喃喃重複,卻並沒有表現出很強的興趣來,這個名字對他來說,甚至比不上“道酒”這個道號來的新鮮。


    “你可知這座鶴鳴山,為何叫鶴鳴山嗎?”


    “不知。”顧千嶼如實迴答。


    “那你可知鶴鳴山上的道人們 自古便有數人舉霞飛升嗎?”


    “也不知。”顧千嶼無奈,輕輕歎了口氣,說道。


    有個仙氣飄飄名字但道號奇怪的年輕道士依舊背著雙手,八風不動,嗬嗬笑道:“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師父,你說那留仙峰上的太清宮,我總有一天會走進去,然後又說這些我總有一天會知道,那這一天,到底是哪一天啊?”


    “那有什麽可著急的?”


    “也是。”


    風很大,吹得顧千嶼東倒西歪,站在年輕道士的身後,讓年輕道士的身體為自己擋著大部分的風力,顧千嶼才艱難站直身子,視線投向了江南道的方向,也或許是濰州城的方向,輕輕說道:“人都死了,就算我等來了那個‘總有一天’,又有什麽意義呢?”


    年輕道士合上了眼睛,沒有說話。


    顧千嶼長唿出一口氣,冷哼一聲,卻再也沒有說話。


    這次換成了年輕道士先開口:“那個叫做許南星的女子,還活著。”


    “什麽?這倒也是,隻是抓走了,又不是殺了,怎麽可能沒活著?”顧千嶼喃喃自語,接著說道:“可是,師父你是怎麽知道她還活著的?”


    “南邊有氣運衝天而起,想必就是許南星了。”年輕道士說話聲音很小,風又很大,但奇怪的是,顧千嶼能夠清楚的聽到年輕道士的聲音。


    “明天會有貴人來鶴鳴山,明天就不必‘跑山’了,收拾收拾,準備迎接一下。”


    “誰?”


    “皇帝。”


    顧千嶼望向前方,看著不遠處山坡上吃草吃的正歡的那頭驢子,對著一直在這山中看雲卷雲舒的年輕道士說道:“聽說小皇帝是個昏君,上次得見,沒怎麽看出來,不知道這次能不能瞧出些端倪。”


    年輕道士不再堅定的站著,而是蹲下了身子,姿勢有些不雅,雙手托著腮幫,怔怔出神,喃喃自語:“昏君不昏君的,要等到掌權之後才能看得出來呢!”


    鶴鳴山上,雲霧繚繞,那處落日的餘暉,漸漸隱去,在山頂處,最後一抹夕陽也被收進了山澗中,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隻餘下西邊天空最後一抹白,很快也將沉下去,大地即將徹底被黑暗包裹。


    顧千嶼望著不遠處走向小小道觀的那道背影,越發摸不清楚這年輕道士心底到底藏了些什麽,隻是這迎仙閣上的兩人,經過這次的談話,似乎關係更親近了些。


    次日,在日頭上到三杆的時候,那位年輕道士所說的小皇帝終於姍姍來遲。


    顧千嶼沒有下山迎接,實際上沒有任何人下山迎接,隻是那位神秘而又有些出塵氣的掌教吩咐了一句:“如果遇到一老一少兩人登山,不許阻攔。”便再也沒有了下文。


    而恰好中午時分,一老一少兩人果然準時出現在了鶴鳴山腳下。


    四十九名在鶴鳴山山腳下擺陣的小道士記住了掌教的吩咐,遠遠的躲起來,並沒有出來阻攔。


    山中鳥語花香,一派欣欣向榮景象,雖然山上風大,較為寒冷,但這山腳卻是終年溫暖如春,景色宜人。


    這倒是令小皇帝很新奇。


    這並不是小皇帝第一次踏上鶴鳴山,隻是前麵來的時候還是父皇帶他來的此處,那時候年紀尚小,很多對於鶴鳴山的記憶都淹沒在歲月的滾滾洪流中。


    所以,實際上對於小皇帝來說,鶴鳴山的記憶已經被歲月稀釋的所剩不多。


    隻記得山上有一道觀,觀中有一泉眼,其中水甘甜可口,非常好喝。


    但是對山腳下的一應陳設,他早已經忘的一幹二淨。


    因為有掌教的吩咐,所以登上鶴鳴山的路上一直沒有道士出現,這倒是令小皇帝有些差異,但對於在身後緩緩走著的李暮雲來說,似乎早已經習慣了,因為鶴鳴山上的這幫道士們,慣是能掐會算的主兒,每次與先皇陛下前來,鶴鳴山雖然無人上前迎接,但都打好了招唿,沒有人阻攔,為了防止有人叨擾到皇帝,失了登山的雅興,索性便將所有道士都撤到了別的地方去。


    所以每次皇帝來,這條登山的道路上,都沒有多少人影,隻剩下沿途叫的正歡的鳥兒和鬱鬱蔥蔥,逐漸變得蕭條的樹木。


    掌教“東極道人”謝道然,年輕的師叔祖,道號“道酒”的張道陵,身後還跟著個迷迷糊糊的顧千嶼,早早便在那想要上山便必經的迎仙閣前等待著了。


    隻是這山風淩烈,加上等了這許多時間,顧千嶼有些心煩意亂,眼看著就等不下去了。


    但他看著身前掌教和那個不著調的年輕道士都將手插進袖口,佝僂著身子的模樣,也不好說什麽,索性也將手插進袖口,閉上了眼睛,在山風的吹拂下搖搖晃晃,腦中所想,早已經不知道飛向了哪個九霄雲外了。


    小皇帝和李暮雲終於踏上了迎仙閣,在這座有著百丈懸崖的地方,遇到了早已經等候多時的三人。


    掌教和年輕道士沒有表現出很誇張的東西來,隻是淡淡的拱了拱手,然後便要迎著小皇帝上山去。


    小皇帝和李暮雲也輕輕拱手,然後借著掌教做出的“請”的手勢,緩緩往山頂處走去。


    顧千嶼這才睜開了眼睛,跟在了身後,隻是小皇帝在經過顧千嶼身邊的時候,深深的望了顧千嶼一眼,並在與他擦肩之時,輕輕的拍了拍顧千嶼抱在一起的胳膊。


    他的動作很輕,極難被察覺,想必身後的掌教和年輕道士,都沒有察覺到小皇帝的這個小動作,又或許察覺到了,但並沒有做出什麽驚訝的表情或者動作來,一切都是那麽平靜。


    隻是剛剛要往前走的眾人,卻突然看到了自山上衝下來的一人,那人穿了一件極大的衣服,幾乎拖拉到了地上,衣服極不合身,但被他很仔細的用繩子綁住了,看起來倒也沒那麽礙眼。


    來人正是原本的邋遢老人顧霜寒,顧霜寒急步往這邊趕來,李暮雲趕忙擋在了小皇帝身前。


    對於這個不速之客,李暮雲沒有表現出任何的興趣,或許他有任務在身,不方便顯現出過多的東西來。


    反正當顧霜寒趕到李暮雲的身邊,用手重重拍在他肩膀上,順便哈哈大笑的時候,李暮雲的臉上,甚至連表情都看不到有什麽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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