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葉子被踩得沙沙作響,陸信走到樹幹的另一側。


    靜靜地看著他。


    靦腆的年輕人手扶著粗糲的樹幹,拘謹地站在那裏,露出一隻眼睛。


    也不跑,也不肯出來。


    就這麽對視著。


    “不然我們找個地方聊一聊?”陸信突然也不知道怎麽應付他了。


    “你認識光冒?”他又走上前一步。


    “……”


    年輕人轉過身去,背靠著樹幹。


    肩膀微微耷拉著,伴隨著夜風能聽見他的歎氣聲。


    “不算認識。”他終於開口。


    陸信並沒有步步緊逼,站在原地保持一個舒適的距離。


    既然他願意講話,就是一個好的開頭。


    “我剛才看見你和光冒似乎有些問題沒談妥,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給你提供幫助。”陸信也不能確定。


    “你為什麽會在具夢?”


    “啊?”


    陸信沒想到會被突然提問。


    “你要是不迴答我,我也不迴答你。”


    “我是具夢的員工啊。”


    “你一直在幻光城嗎?為什麽我之前從沒遇見過你,哪怕一次。“


    “我陪我弟弟來幻光城讀書,他在布裏大學,過來不久。順便,找了一份工作,就這麽簡單。”


    “你有弟弟?”對方驚訝地轉過來,抓住樹幹看向他。


    憂鬱的眼睛盛滿月色,在夜裏灼灼生輝。


    “有一個怎麽了?”


    “沒想到。我以為你也沒有親人了,嗚!”他突然捂住自己的嘴,說漏了。


    “你以為?”陸信驚訝地走上前,“你以前認識我?”


    “我……“


    “我們見過嗎?“


    怪不得一見到這個人,陸信就感覺熟悉,原主的記憶又來侵擾他。


    他走到年輕人麵前,想把這個人的樣貌再看清楚些。


    確實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可是在哪裏遇見過呢。


    一定是他穿越之前,原主見過他。


    對方眼神躲閃,猶猶豫豫,顧左右而言他。


    “你要是忘了我就算了吧。”


    “我真的記不起來了,抱歉,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嗎?”


    對方有些失望地歎氣,長長的睫毛抖動著,說道:“你叫我石忘情吧。”


    陸信眉心深鎖,妄圖在記憶裏搜刮這個名字。


    “還沒想起來麽……”對方期待地看著他。


    鬆垮著從樹後走出來。


    “好像有點印象。”其實根本沒有,陸信隻是出於禮貌。


    但是石忘情的眼睛還是明顯的亮了一下,憂鬱的雙眼中增添了一份色彩。


    “其實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但是我的族人長輩說我心腸太軟,起這個名字就是要提醒我不要優柔寡斷,要心狠一些。”


    族人……


    陸信猛地抬起頭。


    “你是!”


    石忘情的臉上綻開淡淡地笑容,薄唇輕輕開啟。


    “你想起來了是不是!”


    陸信在心裏搖搖頭,他沒想起來對方是誰。


    但聽他這麽說話,讓人馬上聯想起血族或者不死族。


    “我能看看你的脖子嗎?”


    石忘情摸著自己的脖子,奇怪地看向他。


    “是脖子後麵,就一眼。”


    雖然感到很奇怪,但是石忘情還是轉過身讓他看了一眼。


    脖子後麵沒有胎痕,說明他不是不死族。


    “你是血族啊!”


    “我就知道你不會忘了我。”


    石忘情很高興。


    但很快又哀怨地低下頭,胸口悶悶的。


    “這些年你躲起來了嗎?怎麽才出現……”


    “抱歉,我還是沒能完全記起來,我們最初是在哪裏認識的?”


    “唉,”石忘情長長地歎氣,“也是,畢竟過去幾萬年了,你記不清也正常,畢竟人類就是這麽健忘。”


    “我在混沌戰場被人打傷,是你救了我。”


    “混沌戰場……”


    陸信的記憶突然被點燃,他在花孔雀的悲傷幻境中見過。


    原來那就是混沌戰場。


    人類,血族,不死族的屍體堆積如山。


    就在那個地方,展開了人類獲得覺醒力之後的第一次廝殺。


    原來他真的活了幾萬年,經曆過那些事情。


    這麽說……


    陸信的手漸漸地摸上自己的脖子。


    那裏的皮膚隱隱發燙。


    “所以,這真的是來自於血族的初擁。”


    “是的!你的初擁是我給的。”


    “!”


    石忘情真誠地看著他,眼睛裏沒有一點雜質。


    “你沒開玩笑吧。”


    石忘情奇怪地皺了皺眉:


    “當然沒有,這種事情怎麽開玩笑,你不是也獲得了血族的力量嗎。”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陸信奇怪地揚起唇角。


    “你在戰場上……”


    “受傷了?”


    “我不知道,好像是死了……”


    “……”陸信無語。


    “啊!也可能是重度昏迷,我分不清這些的,你不要介意,但是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救你,因為你之前也救過我,可是又想不出別的辦法。”


    石忘情的臉上擠出一絲無奈的笑: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你,我以為我沒能成功救活你,或者你真的已經死了。”


    陸信摸著脖子:“這麽說你咬了我一口之後就走了?”


    石忘情尷尬地咧咧嘴,露出獠牙的一角,又馬上收起來,整套動作非常可愛。


    “也不能這麽說吧,我隻是怕你醒來的時候會討厭我,畢竟很多人類都不喜歡血族。”


    陸信隱隱有種猜測。


    他確實被眼前這個血族救活了,但又沒完全救活。


    而是穿越到了他之前的世界,等到時機一到,又迴到了這裏。


    可是這樣一來。


    藍星上的陸信竟變成了真的他!


    而穿越之前的,隻是一個過渡?


    陸信的人生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陸信茫然地望向山頂,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和血族糾葛不清。


    還要接受另一個“自己”,才是真的自己。


    “能看見你還活著,我已經很開心了。”石忘情很純真地笑了,做了好事的那種由衷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這些年他一直很孤獨,血族的力量在幾萬年來逐漸衰退,族人們漸漸陷入永眠。


    他變成了一個流浪在世間的孤兒。


    突然見到陸信,突然覺得內心很充盈。


    陸信清了清嗓子,本來以為隻是一個普通的酒會,從沒想過會發生這種情況。


    他尷尬地笑了笑。


    畢竟自己身上擁有的血族能力是他給的,總要表達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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