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聽這句話,裴麟就知道這個孫衙內並非常人。


    尋常搶銀子的人,根本不會關注對方想做什麽,他們的眼裏隻有銀子。


    但這個孫衙內的重點,居然是在他們撒不撒野上,這確實讓裴麟深感意外,但他仍舊不動聲色,安靜的坐在一旁觀察著這個人。


    他必須知道,為什麽在韶陽這樣太平的國家裏,一杯酒的價格,居然翻了百倍。


    鄭年雖然是個年輕氣盛的孩子,但他更是一個忠心護主的將士,他明白自己不能把玄策軍的戾氣帶到身上,畢竟這次出行最重要的根本是不能暴露身份。


    而現在少爺沒有打斷他的行徑,自然是想要根深一步的了解什麽,雖然他想的不如裴麟全麵,但隻需要明白,少爺讓做什麽就做,少爺不讓做什麽就不做的道理,做事便會簡單很多。


    鄭年一拍桌子站起來,指著孫衙內的鼻子道:“你他娘的說什麽?杭州是你家的?你是杭州的皇帝?”


    他說出了一句最不像玄策軍將士該說的話,卻又拿出了玄策軍天衛才有的氣勢。


    那孫衙內不過就是江湖上的紈絝,氣勢上自然輸給了戰場上出生入死多次的鄭年。


    孫衙內先是愣了愣,隨後揚起了頭,臉上抽搐道:“你你你……你嚷嚷個什麽!”


    鄭年哈哈一笑,“小爺我一輩子幹了幾百場架,第一次聽到有人說老子嚷嚷的,幹架不嚷嚷,怎麽幹架?”


    孫衙內氣勢上先矮了半截,本來還想仗著人多扳迴一城,誰料想對方竟然先說要幹架,這讓他著實有些沒想到。


    趙仙兒低聲道:“衙內,再寬限幾日吧。”


    此時孫衙內若要是走,他就真成孫子了,或許是想到了自己背後龐大的勢力,又鎮定下來,當即坐在了鄭年的對麵,牙根咬得緊緊:“你可知道我背後是誰?”


    鄭年看了一眼,指著孫衙內背後的人道:“你說那個麻子臉?還是說那個屁縫眼?”


    孫衙內迴頭看了一眼,啐了一口,“你別他娘的和老子裝蒜,老子身後可是杭州航運水司!”


    武封都快激動地跳起來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裴麟默然,總航運水司下麵有諸多的水司,而杭州的航運水司便是明家的大少爺,明蟬。


    都說杭州航運水司的權勢遍布整個杭州,如今看來果不其然,光是一個隨處落腳的小酒坊,都能碰到如此惡劣的人,且如此的肆無忌憚,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鄭年心中大喜,確認道:“你小子就是杭州航運司的?”


    孫衙內哼笑道:“怕了吧?”


    鄭年一把拽住孫衙內的衣服,“你他娘的哪隻眼睛看到小爺怕了?”


    見要動手,身後的幾個人趕忙圍了上來,孫衙內驚叫著道:“你想幹什麽!你想和航運司動手不成!”


    鄭年道:“我們雖然是外地來的,但也都聽過航運司的名頭,可你說你是航運司的就是航運司的?這恐怕也太狂妄了吧?你難道就不怕我們報官?”


    孫衙內抓著鄭年的手,“你若是聽過航運司的名頭,就該知道,你若是敢動我,今後定會吃不了兜著走!報官?我們航運司何曾怕過官府!”


    鄭年啞口,他活了這麽大,還從來沒有見過不怕官府的人,這讓他大惑不解,可心中還是穩下來道:“你真的是航運司的人?”


    孫衙內昂起頭,看向鄭年那略有遲疑的眼神,以為他怕了自己,於是道:“當然。”


    鄭年看了一眼裴麟,鬆開了孫衙內,“我們有一筆生意,要找航運司的人談。”


    孫衙內整理著衣服,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你什麽東西,以為什麽生意都能找航運司的人談?”


    鄭年嗤笑了一聲,武封卻已將箱子搬在了桌子上,打開之後,足足一千兩金燦燦的黃金出現在眾人麵前。


    頓時,孫衙內呆住了。


    整個酒坊裏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們見過玩把的白銀,可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黃金!


    孫衙內的神色立刻凝重了起來,拱手道:“不知幾位……從何而來,要做……做什麽生意?”


    鄭年合上了箱子,笑著道:“北方而來,要做些航路上的買賣,聽說杭州水路的買賣都貴航運司管,那自然是要找你們,若你真是航運司的人,不妨通融一下?”


    孫衙內道:“好,我這就去告訴老爺,不過幾位客官總該有個歇腳的地方才是?”


    鄭年道:“我們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裏等著。”


    說著,拿出了一張百兩的銀票放在桌子上,“趙娘子,麻煩你弄些上好的酒菜!”


    趙仙兒一個農婦,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銀子,但她微微發紅的臉頰上卻沒有世俗的貪婪,反而在孫衙內走了之後,低聲道:“幾位客官,還是早些離開吧。”


    裴麟一聽,疑惑道:“怎麽?”


    趙仙兒道:“航運司從不做生意,和他們做生意的人,都如我一般,變成了他們的奴隸,永遠還不完的債,除非真有關係能夠上下打點,否則……像你們這樣的外鄉人,想要插足杭州的事務,實在……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裴麟驚訝道:“我給你銀子讓你給我打酒,你賺了錢,還幫航運司賺了錢,你非但不收,反而還勸我們離開?若是明日後日你還賺不到錢,拿什麽給他們?”


    趙仙兒歎道:“這位官人,看您穿著便知非富即貴,有些話我就明著說了。”


    裴麟道:“但說無妨。”


    趙仙兒低聲道:“這航運司名頭上是司,其實不過就是商會罷了,他們雖然不是韶陽的司位,但權力要比任何一個司位更大,他們不但有自己的水匪,還有……官兵,甚至杭州整個官場,都是他們的人。”


    裴麟早已想到了,不過還是露出了驚訝的神情,“這麽說,他們若是惦記著我的銀子,豈不是一文錢都別想帶走了?”


    趙仙兒道:“現在你們趕緊走,等他們來了,我再說你們離開的反方向,時間若是來得及,你們盡快出城,還有機會。”


    裴麟這才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多謝趙娘子了。”


    趙仙兒頷首,沒有再說什麽。


    看著三人遠遠離開,小廚娘走了過來,拽住了趙仙兒的衣服,“仙兒啊,你拿了那一百兩銀子,不就能抵得上這個月的帳頭了麽?怎麽這麽傻?”


    趙仙兒道:“這個月的帳頭平了,還有下個月,放心吧,他們不可能砸了咱得鋪子,砸了的話,孫衙內可就吃不上飯了。”


    小廚娘歎息著搖了搖頭,無奈地走入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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