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城這邊,眾人迴到客棧安頓好後,到了下午,楊月才悠悠轉醒,守在床榻邊的楊氏夫婦欣喜萬分,“月兒,可要喝點水?”“餓不餓呀?”楊月空洞的眼睛瞪大了好一會,她這才想起自己已被解救出來,想起這些日子的屈辱與不堪,又是一頓痛哭,聽得守在門外的劉北淮也難過起來。楊母抱起楊月,“都過去了。”說著還給她順著背,“當年,嗯,約莫你五六歲的時候,我陪同你父親去丹陽尋找舊友,因你太小,所以也帶著你。路過紫陽的時候,正巧遇上山賊押著一群小孩子,動輒打罵,你父親於心不忍,便解救了他們。官府通知了丟失孩子的人家,那些孩子陸陸續續被家人領走,唯有一人,始終無人來認領。你父親憐他便允他留在你身邊,可日子久了卻發現他對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你父親便把他留在了衙門。而迴皇城後,你生了一場大病,原本有些事情也忘記了。阿月,別怕,娘想告訴你,這些都不是你的錯。”可事實哪有楊母說得如此簡單,當年楊雲天收養了那男子,取名懷恩,希望他始終懷有善意,忘卻過往,細心教養,誰知日子久了懷恩日日纏著楊月,夜裏也往她的房裏跑,一天晚上,渴醒的小楊月本想起來喝水,誰知床榻一側躺了個人,這才她嚇得一陣亂叫,聽見動靜的丫頭舉著蠟燭來查看,這才驚覺大事不妙。楊雲天怪自己一時心軟竟引狼入室,一氣之下將人交給了衙門照料,連夜帶著驚嚇過度的家眷離開了紫陽城。楊月的哭聲漸漸小了些,轉為了啜泣,楊母內心責怪,“孩子,你要是想怪,就怪我跟你爹吧,這些事情本不用你承受。都是命呀,若非你離家出走,怎就到了如此地步。”楊月聽了這話,剛被安撫好的心情又變得十分複雜,“我與劉家公子本就情投意合,父親也準允了我二人的婚事,隻待我及笄便可嫁到鹹安。可母親為何非要棒打鴛鴦。”楊母聽後推開懷中的女兒,“我是為你好,田家公子相貌那是一等一的好,人也上進,兩家又是知根知底。”楊雲天聽罷重重地摔了手中的茶碗,“住口,此事休要再提。田家那個兒子不孝父母,不求上進,留戀青樓,身子骨早就被掏空了。此等人絕不會是我楊雲天的女婿。”說著這夫妻二人又要吵起來,幸虧這時杜氏姐妹敲了敲門打斷二人的爭吵,“聽說月兒醒了,我們姐妹二人來看看。”後麵還有小丫頭端了一碗白粥,杜明歡接過站在床榻邊,“你剛醒,先吃點墊墊,不一會便晚膳了。”楊月點頭示意,杜明歡一勺一勺喂給她,每一勺先在嘴邊吹吹,生怕燙著了她。經過這些日子的折磨,楊月本就沒多少興致,加之本身胃口不大,隻吃了小半碗便嘔吐吃不下了,“阿月,方才白姑娘給你把了脈,說是你憂慮過重,飯後吃一兩副安神藥就好了。”“是呀,月姐姐,你如今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多多調養自己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切莫再憂心了。”楊月聽罷微微點頭,許久才慢慢開口,“我知道,身子才是最重要的。”“這就對了,白姑娘說有六成可以讓你重新行走,隻是,法子會過於痛苦。”楊月聽罷眼前一亮,“隻要有希望,多痛苦我都願意嚐試。”杜明靈緊接著說道,“所以你才更要養好自己的身子,否則身子弱了怕是撐不過來。”楊月點點頭。杜明歡接過話茬,低聲問她,“劉家公子一直在門外候著,可要說說話?”楊月順著門望去,仔細看去,確實能看到一個微動的聲影,自己外出可不就是為了見他麽,可事已至此,自己還能再見他嗎,他看到自己這副鬼樣子會不會嫌棄自己,想到這裏,她充滿希冀的神情立刻暗淡下來,將目光緩慢收迴,“不用了。”她話音剛落,劉北淮一個大踏步走進來。


    屋裏眾人很有眼色退了出去,楊母臨走還嗔怪地看了眼楊父,楊父全當沒看見,一股勁推著她往外走。劉北淮來到床榻邊,“月兒不想見我,可我想見月兒。我想見你,時時刻刻都想。”楊月無言,隻是見了多日不曾相見的心中人已眼含淚水,不知是相思之淚還是委屈之淚。劉北淮知道她在想什麽,所以他要率先打破這個僵局,“我鍾情你,無關其他。”楊月嘴角微動,卻還是無言,隻是一行行清淚劃過臉頰,此時的劉北淮全然不顧規矩,大大的手掌撫上她的臉龐,替她撫去淚水,“月兒,別怕。”他將楊月擁入懷抱,鼻腔中哼出了小曲,直到將楊月完全安撫下來,“月兒,你可還中意我?”楊月聽了連反應都沒反應就在他懷裏點了點頭,得到迴應的劉北淮自是十分開懷的,“我就相信你我二人總歸是郎有情妾有意。月兒,你隻管養好身子,以後的事情就交給我吧,什麽都不要多想。”劉北淮的聲音在楊月頭頂響起,是那般空靈而又動聽,似是醍醐灌頂,又似是飄在空中,乃至時過多年楊月依舊忘不了這日。


    離開屋子的四人也沒有閑著,杜明歡帶著他們來到了後院,白染染早就在此等候多時,白染染早就確認過無多餘人,這才開口說話,“方才給楊姑娘把脈的時候,我摸到了喜脈。”楊氏夫婦二人如被雷驚,楊母說著又要哭哭啼啼,楊雲天不愧是經曆過風浪,心中很快有了主意,“聽歡丫頭說白姑娘精通醫術,還望白姑娘搭救,這個孩子留不得。”杜明歡和楊月一起長大,為人他還是信得過的,白染染又得杜明歡器重,應是個無害之人。白染染心裏早就有了對策,“二位放心,我自會將此事辦妥。胎兒還小,隻需我煎一副墮胎藥,到時候隻管對楊姑娘說之前憂慮過重導致月事不調,如今逃出虎穴心境不同即可,隻是須得好好養著。”楊母聽罷連連點頭,又想起一事,“此事還望白姑娘爛在肚子裏才好。這些日子白姑娘為我兒奔波,迴皇城之後我夫婦二人定當上門拜謝。”白染染聽了當即表示自己絕不會告訴旁人,杜氏姐妹也表示此事不會有第六人知道。


    當晚用罷晚膳後,杜明歡捧著一碗安神藥來到楊月屋子,楊月喝罷不到半個時辰便腹痛不止,接著下麵出血不止,白染染查看後,說是月事,隻是這陣子受苦受累才腹痛不止,當即便開了一副藥,又加以針灸。


    冬日的夜裏寒風刺骨,吹得人骨頭疼,杜明靈攏攏自己的衣領,站在門口處看著楊月屋子裏人進進出出,紅梅見狀拿來披風給她披上,“姑娘,此處正在風口,仔細別著涼了。要我說,您就不該來,左右也不幹你的事。”她像是沒聽見,轉頭望向天邊那輪圓月,“我既來這一遭,便已是身處泥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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