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士偉是個美型的人,修長的退,修長的手,骨架均勻,即便高高的身材,亦不顯粗獷或粗糙,隻顯得體型更流線勻稱,長相更俊朗潔淨,唇紅齒白,整個人清俊美秀,可以說,氣質偏陰柔,七分俊,三分美,怎麽看怎麽舒服順眼。


    相較之下,謝海天就顯得粗。不是說他猿背熊腰,打橄欖球或摔跤之流;但濃眉大眼,身形又高大,而且肌肉結實,常年呈古銅色澤,老是漂不白似的,男性荷爾蒙分泌過剩。最主要的,他不像洪士偉那樣,笑臉未開先有三分柔意。臉上不帶柔色,看人要不是肆無忌憚,就是隨意瞟一眼,有看沒有到,有種不親切的神氣。


    “昨天我找了你一天,結果你又跟那個謝海天出去了。”甜甜的嗓音夾著三分埋怨,一分不滿。


    說話的女人挺著高聳的胸,細細的腰,翹凸的臀股,裹在黑色細肩帶齊膝的緊身小群裝下,玲瓏的曲線畢露,襯上那凝脂般嫩白的皮膚,直教人撐不住,衝動地想捏上一把。


    “你別對海天有那麽大的成見,小琳。他人很不錯的。”洪士偉笑笑捏捏她的手,又攬了攬她的腰。


    “有成見的不是我,是他看我不順眼好不好!”第一眼,莫琳就不喜歡謝天海。她以最大的善意對他微笑,他居然掃她一眼,眼皮子一掀,笑也不笑,還給她一個大白眼。要不是看在他是洪士偉朋友的份上,她才懶得理那個謝海天。


    但討厭的人偏偏是自己男朋友的好朋友,實在是有夠嗆的。


    “海天就是那樣,並沒有惡意。”


    高中時,謝海天就很“個性”,或者說,不會做人——嗯,也許是不屑那一套,得罪過一兩個老師;不過,他依然我行我素。好在謝海天也不怎麽認真惹事,又有本事,家底又好,所以一直相安無事。那時他們還開玩笑,叫他“楚霸天”。大概因為長得高大,謝海天身上的確有股壓迫人的神氣,滿霸氣的。


    “你幹麽老替他說話!”莫琳不滿的嘟嘍。“那種人,粗魯又沒禮貌,而且自以為是,也隻有你受得了他;活該一把年紀了,還找不到女朋友。”


    “別這麽說,海天很有人緣的。”


    “什麽人緣!就是有女孩子傻,剛開始不知內情被他騙了,不出三個月就分手。看,那個小琪不是受不了他才跟他分了,才交往不到兩個月。”


    一方是女朋友,一方是好朋友,而且好友又不在場,偏幫誰似乎都不好。俊美的臉苦笑一下,並不打算爭辯。


    “看,我沒說錯吧。”但莫琳不放過,還在嘀咕。“所以我說,你最好少跟他在一起。他那個人古裏古怪,看他念的那個什麽考古就知道,正常人誰會去念那種東西。”


    這偏見未免太嚴重。而且,是人類學,不光是“考古”,涵蓋研究所有人類的社會、文化、經濟、醫學,甚至政治與製度等等層麵。洪士偉忍著不爭辯,免得又起爭執。


    莫琳對謝海天有偏見,他也知道這個老友得罪了自己女朋友,又沒辦法調和,隻能那樣了。其實謝海天並不是真的沒人緣,相反的,比起他,謝海天沒有少受過歡迎,尤其在國外念書那陣子,謝海天很男人的外表氣質,常受青睞。而且,謝海天條件好——除了他自身的內在學識與外表長相,常年的運動習慣鍛煉成的身材體格,讓他從來沒少受過女孩包圍;加上優裕的家境背景,談吐舉止間總有種不慌不忙的從容。所學為興趣,不為前途經營,當然就少了那種汲汲營營的庸碌感。


    “人家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有道理的。”莫琳還在嘀咕。


    “你老跟那個謝海天在一起,我怕你受影響。那個謝海天霸道又傲慢,目中無人,看了就討厭。人家小琪也受不了,早早跟他分手了事。都什麽時代了,他還以為他那一套行得通啊。不懂得尊重女人,霸道傲慢的男人,哪個女人會要啊!那不叫‘男人’,是‘野蠻’!”


    這大概是謝海天跟多個女孩來往,卻總交往不長久的原因吧。女人欣賞男人的角度觀點在變,喜歡溫柔體貼、尊重她們男人。謝海天脾氣太臭、太霸道傲慢又粗魯無禮,不懂得體貼尊重女人……等等,自己這個老朋友這麽一堆“罪狀”,洪士偉想替他說話都沒人聽。


    “小琳,海天人真的很不錯,你隻要跟他相處久一點就會明白。”迴來快半年了,跟莫琳交往也將近一年。莫琳跟著他迴來,在國外時他就介紹他們認識,但莫琳一直不喜歡謝海天。


    至於他那個老同學兼老朋友,對自己的女朋友也是不上心,一副“不予置評”,態度跟對其他路人差不多。洪士偉想拉攏調和,有心無力,謝海天依然故我,對莫琳的態度依舊,不冷不熱——有時甚至當透明,惹得莫琳更加討厭,對他這個老同學一直很不滿,對海天的印象一直很差,甚至起了偏見。


    “相處久一點?我自找麻煩嗎?”莫琳嫌棄地皺眉,不禁抱怨:“士偉,你明知道我不喜歡他,幹麽老是跟他在一起?”


    對謝海天,莫琳似乎有不少惡氣,洪士偉也沒辦法,隻能盡量好言相勸。


    “小琳,我知道海天的個性我行我素了一點,但他畢竟是我的好朋友,你就多包容。你要是真不喜歡,我不帶著你跟他碰麵就是。”


    “哪避得開啊!那個謝海天簡直陰魂不散。”莫琳嘟嘟嘴。


    這實在有點冤枉謝海天。其實他自己也喜歡跟謝海天相處在一起,總是老同學嘛,有共同話題,而且他同性朋友不多,謝海天大喇喇的好相處,所以時不時便找上謝海天。但解釋得清清楚楚,莫琳大概又要埋怨,洪士偉幹脆就不多說,隻是好耐性地賠罪。


    “對不起,小琳。海天是我的好朋友,讓你夾在中間,真的很抱歉。”摟摟莫琳,親了親。


    “討厭!”莫琳又嘟嘟嘴,發發嬌嗔,也不為難他了。


    誰叫他們是老朋友!她要是硬強迫洪士偉跟謝海天斷絕來往,隻怕適得其反,惹他不快,情海生波,又何必。忍一忍,不時在他耳邊吹吹風,“潛移默化”一下,讓他跟謝海天慢慢疏遠,而暫時她多避著謝海天就是。


    “那你要好好補償我。”媚眼橫轉生波,趁機要求。


    “你想要什麽?”洪士偉掛著一臉笑,好包容。


    要衣服要鞋子要皮包或化妝品什麽的,太物質,破壞這氣氛,媚眼又是一個流轉,笑得嬌甜甜。


    “人家要你陪我出去走一走。”他老是關在屋子裏對著電腦,她隻怕他關久了變得沒情趣。


    俊臉稍露一點為難。“換點別的好不好?幫你買上次看到的你很喜歡的那個手袋好不好?”


    “討厭!誰要手袋!人家想跟你一起出去走走嘛!”


    “對不起啦,小琳。”紅紅明豔的唇嘟得更高,洪士偉又摟摟她,討好賠罪。“這工作今天不做完不行。要不然這樣,改天吧,嗯,就下個星期天,我們去海邊兜風怎麽樣?”


    工作、工作、工作!他們這些跟電腦沾邊的都是這德性,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二十小時在工作;迴到家了,也是釘在電腦前。


    “真的?一言為定,不能再黃牛哦!”可她也沒辦法,就算任性發脾氣,他還是得工作。


    “一言為定,絕不黃牛。”洪士偉又摟摟她,算是保證。


    氣氛那麽好,順勢低頭正要親吻她,鈴鈴——洪士偉的手機響起來。


    手機鈴聲用的還是那種最標準、最原始的調子。


    “是海天。”他看了下熒屏,對莫琳比個抱歉的手勢。


    “士偉,我是海天。你在忙是不是?不好意思——”


    “嗯,還好,沒事。”洪士偉語調輕快,沒露半絲時間緊迫感。


    謝海天也不客氣,自顧就說下去。洪士偉也好耐性,電話這麽一接,跟謝海天一說就說了十多分鍾,也把莫琳冷落在一旁十多分鍾。


    莫琳臉色越來越難看。就是這樣才更教她生氣!難得有空時不陪她,卻讓謝海天一通電話就叫出去;明明那麽忙,剛剛才說他忙,沒時間陪她,謝海天打電話來,就有時間了,寧願奉陪著朋友也不肯拒絕。


    所以她更討厭謝海天,自私又自利。他難道不知道洪士偉很忙嗎?也不替朋友著想。搞不懂那個謝海天老是巴著自己男朋友做什麽!不過,想也知道,那種人脾氣怪,沒朋友,所以老是纏著好不容易願意理他的人。


    洪士偉就是太好心了,心太軟,該拒絕的時候不知拒絕。


    “對不起,小琳,剛剛跟海天講電話講久了一點,你別生氣。”收了電話,看到莫琳拉長的臉,洪士偉小心地賠罪。


    “他又找你做什麽了?”莫琳忍不住不滿地哼了一聲。


    “他有些電腦的問題。”


    這她也聽到了。聽了半天,全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不外是一些檔案儲存跟刪除的問題,隻要用過電腦、有點智商的人都會。她就不懂,謝海天幹麽連這種小事也要麻煩洪士偉。


    “那種簡單的事,根本不必問你,他為什麽一定要騷擾你!”


    “他還有些事,電話裏也不好說。”


    “什麽事?”莫琳追問。


    “也沒什麽。”洪士偉頓一下。謝海天突然問他一些太久遠的事,他一下也想不起來。都是小學時的事了,國高中時也不同校……


    “你不說就算了!”洪士偉態度保留,莫琳不高興。


    “別生氣嘛。真的沒什麽,隻不過是以前學生時代的一些事情而已。”洪士偉口氣溫溫的解釋,但實質上還是沒說出什麽。


    莫琳又輕哼一聲。但不高興歸不高興,也不逼得太緊,不想為了一些沒有實質的威脅性,隻不過很瑣碎的小事,搞得彼此不痛快,破壞甜蜜的關係。


    “算了,我不再多問。你忙吧,我自己出去逛,不打擾你。”把洪士偉逼得太緊,對她沒有好處。


    天知道要圈住這樣一個男人有多難。要懂得體諒,適時撒嬌,又不能太任性,還要多包容;要給他空間,不能太過打擾糾纏;必須看得緊緊的,又不能太緊迫盯人,免得引起反感。


    “謝謝——對不起——”洪士偉摟摟她,親了親,感謝她的體諒,又因為冷落她而內疚。


    “你知道對不起我就好。”莫琳撒嬌地嗔他一眼,雙手環住他脖子,親了又親,然後才放開他。


    雖然不是很放心,洪士偉工作忙,莫琳也隻能由他去。條件太好的男人,盡管抓住手裏了,總叫女人不放心。慶幸的是,她知道洪士偉忙得沒時間“認識”其他女人,要不然,以他的條件外在,怕不有一籮筐女人跟著她搶。她就怕那個謝海天把他帶壞了,在她視線外搞什麽破壞。


    自己一個人逛街實在無趣。看看身邊多少雙雙對對,卿卿我我的,簡直在向她示威,莫琳不禁覺得一股氣。


    “一堆醜八怪。”心裏暗哼一聲,舒服了些。要是洪士偉能陪著她,不把那些醜八怪甩出一條街才怪,那些醜女人怕不羨慕死她。


    她下意識抬頭又挺了挺胸,心裏幾分得意,對身旁那些平庸的男女幾分不屑,心情也覺得好多了。


    算了,去看看有沒有新到的皮包或鞋子,下次讓洪士偉買給她。剛走幾步,被不遠處一家歐陸風格的餐廳吸引住,改變了主意。


    “咦?”美目輕輕一掃,柳眉不禁皺起來,好心情頓時被破壞掉。


    窗邊那桌位……真是煞風景!


    咖啡黑黝黝,加了牛奶跟糖,變成深褐色,喝一口——哇,那麽苦!又猛往裏頭加了一匙一匙的糖。


    “加那麽多糖,太甜了,怎麽喝。”對麵的男人擰著眉,不由分說拿開糖罐。


    徐七夏嚐一口,的確是太甜了,皺皺眉,不喝了。


    “看吧,太甜了不能喝,這下浪費了。”男人一副在預料之內的表情。


    那氣焰……呃,有點討厭。太過自以為是。


    徐七夏慣性一駝,碰上男人橫眉刀光,一咋,反射地直起背,像小學生那樣,雙腿並攏,雙手並擺,正襟危坐。


    “你,你……”哎哎,這反應實在太沒出息,還口吃!“你找……我做……做什麽?你……你怎麽知……知道我的電……那個電話的?”


    上次洪士偉並沒有問她的電話……這個家夥叫什麽名字她也不記得了。好像叫謝什麽……嗯,天的。謝天?嗯,好奇怪的名字。記得是謝什麽?啊,對了——


    謝海天——


    想半天終於冒出來,像解決什麽大疙瘩,心底一放鬆,興奮地抬起頭,差點脫口叫出來。


    “幹麽?”謝海天瞅她一眼。


    “沒什麽。”


    “一定有什麽。說。”命令她。居然命令她!


    啊,這家夥真討厭。


    “我隻是想起你的名字。”說就說,她又不是十七八,怕他什麽!大不了拍拍屁股走人——對喔,她應該早點想到。她怕什麽呢,又跟他沒什麽瓜葛。


    “哦?我叫什麽名字?”


    追根究底。又一個討厭的毛病。


    “你有什麽事?你怎麽知道我的電話?”徐七夏反問。


    “你還沒說我叫什麽名字。”謝海天又追問。


    “你到底有什麽事?”


    “我在問你話,迴答我。”忽視她的反問,一副不罷休。


    不得到他要的答案,不得到他滿意的結果,這家夥不輕易罷休。霸道傲慢,再一個討厭的毛病。


    “謝海天。行了吧?”討厭,她幹麽像個小媳婦,唯唯諾諾。“你找我做什麽?怎麽知道我的電話?”第三次提出疑問。


    “查的。”終於肯把她問的當迴事,“電話簿隨便一查就查到了。”


    幹脆簡潔,不拖泥帶水。


    “啊?”她不知道還能這樣找人的!但大概吧,她住的這個破窩六七年如一日,從來沒搬過,電話也沒換過。


    沒辦法,便宜。現在到哪還能找到這種五樓頂違章加建,一層樓隻有自己一個,還有廚房,每個月房租隻要五千塊的?


    老房東夫婦說,住了這麽多年了,看她個性好,人品也好,這麽多年相安無事,雖然房客好找,但不一定好相處,他們不缺錢,不想找那個麻煩。她住久了,熟了,把她當成一個伴,所以別人的違章建築都可以租個七八千上萬了,他們仍隻要她五千塊。


    算她運氣好吧。要不,光靠她畫那個言情小說的封麵圖,畫死了,一個月賺的錢也不夠吃住,隻能縮衣節食,一縮縮了五六年。沒辦法,窮。


    專業畫家跟專業作家差不多,有一頓沒一頓,不是那麽好當的。雖然隻是畫畫言情小說封麵,有時畫點插畫,常為五鬥米煩惱,但她就喜歡自己畫的那些美美的東西,將來有一天能夠出那種美美的畫冊就好了。


    “那你找我幹麽?”口氣不怎麽歡迎,隻差沒接上一句“我又不認識你。”


    但她這個人沒出息,有話總是放在心裏,不會坦坦然然的說,要不就貿貿然然莽撞地說些不該說的。


    “喝咖啡。”不都麵對麵坐著這麽喝喝說說了,還有什麽好問。雜草眉下的黑礦眼滿不在乎或不以為然的閃了一下。


    徐七夏反應不夠快,還在想這該怎麽迴答,高跟鞋噠噠噠地響,一個高挑時髦亮麗的女子停在他們桌前。


    “這麽巧,約會?”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謝海天,又瞟了徐七夏幾眼。


    那笑不怎麽友善,帶點挑釁。謝海天抬頭掃一眼,露了個“是你”的表情,隨便唔了一聲。


    “女朋友?”聲音高了八度,似笑非笑的,“你還真有本事,跟小琪分手不到一個月,又找到新對象了。希望這次能維持久一點,至少也維持三個月。”


    謝海天又抬頭掃她一眼,隨便哼一聲,說:“我們好得很,多謝你費心。”


    明麗的笑臉凝了凝,不屑再多廢話,再瞟了徐七夏一眼,掉頭走開,好像專程來挑釁似,諷刺幾句,目的達到便離開。


    實在有點莫名其妙,但因為不關她的事,徐七夏並沒有太好奇,自顧喝著苦苦又甜死人的咖啡。


    “你相信她剛剛說的?”謝海天閑閑開口,問得沒頭沒腦。


    “啊?”徐七夏愣一下,又頓一下,慢半拍才反應過來。慢吞吞說:“沒什麽信不信的,我又不認識她,也不算認識你。”而且,她其實搞不太清楚那女的在說什麽。


    謝海天一副無所謂,沒什麽大不了。“那個莫琳好像看我不太順眼。我跟她實在也沒講,要不是因為她是士偉的女朋友,我連打招唿都覺得麻煩。”


    士偉?洪士偉嗎?


    洪士偉有女朋友了?徐七夏臉色僵了一下,連忙迴頭,想看清楚一點,那個婀娜多姿的身影已推門走出去,她隻匆匆瞥到一個高挑窈窕的背影。


    “你喜歡洪士偉是吧?”謝海天滿不在乎地追問。


    徐七夏飛快看他一眼,否認說:“沒……沒……”


    洪士偉有女朋友了……啊,那是當然的。想也知道,像他那樣的男人怎麽可能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


    “剛剛你臉皮僵了一下。”姓謝的家夥仍然神經粗,討人厭地自顧說他的。“要不,你暗戀過人家。”


    “才沒!”徐七夏忙不迭否認。那根本算不上——當年她連暗戀洪士偉都覺得太褻瀆人家了。


    “那就好。要不然,那也太沒出息了。”


    刺了她一下。她本來就沒出息好不好。


    “要是喜歡,就大大方方的說,暗戀什麽,累不累啊。”


    這個人真的沒神經,不夠細膩,不懂得察言觀色,不懂得照顧別人的情緒,更不懂女孩子的心思——不過,他是男的,自然也不會懂。不過,這個人一定不懂得平凡普通不起眼的人的煩惱,到目前為止的人生一定過得很順遂。


    本來有點小小的反感,轉念一想,徐七夏便覺得算了。像她這種資質普通的人,能力有限,既沒有辦法像人家那樣優秀不凡,最後也就隻能算了。


    “我要走了。”她突然站起來,想走就走,沒頭沒腦。


    “喂,你怎麽說走就走。”不按牌理出牌。依照過去的經驗,他還以為她會拉下臉,給他臉色,或一臉委屈,或帶哭腔控訴他一頓,這等等,他都不會太意外。但她突然起身說要走,就走了。缺少了前奏,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又不認識你。”言下之意,沒什麽好囉嗦。


    服務生在看他們。徐七夏有點窘,不希望引人注意。


    偏偏謝海天才不管旁人的目光,也不管別人注不注意,演戲似的抓住她的手腕,認真說:“怎麽不算認識?你不是知道我是誰,我也知道你的名字。而且,就是不太認識,才要好好認識一下,要不然我找你出來幹麽。”口氣大刺刺又自以為是。


    “可是……我又不知道能跟你說什麽……”她掙紮一下,沒掙開。他抓得牢牢的,老鷹抓住獵物那樣。


    “都還沒開始說,你怎麽知道!”


    越來越多人在看他們了——算她敏感,好像還在竊竊私語。說“好像”,因為徐七夏沒有勇氣迴頭瞪過去。她隻覺得窘。沒辦法,投降了,乖乖坐迴去。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麽?”一番折騰,謝海天覺得肚子餓,算是體貼又尊重地征詢徐七夏的意見。


    但等不到三秒鍾,他敲敲桌麵說:“我看吃套餐好了,這家餐廳套餐不錯,你一定會喜歡。”


    招來服務生,自作主張點了兩份套餐。


    自作主張,自以為是,再一個討厭的毛病。


    這家夥,全身上下沒一處好的——呃,長得是很性格啦,又高又有男人味,雖然不像洪士偉那麽英俊,但也算好看。可那個性實在讓人不敢恭維,簡直叫人受不了。連她這種和稀泥的,都覺得有些討厭了,那些受人追捧的美女,大概會受不了吧。


    剛剛洪士偉的女朋友怎麽說的?嗯,說他跟誰分手什麽的還不到一個月是吧……對了,洪士偉女朋友叫什麽名字?莫什麽的?莫莉?莫英?什麽……對了——


    “莫琳!”她脫口叫出來。


    雜草眉一挑,瞅她一眼。“你好像很在乎莫琳嘛。”


    徐七夏微微耳熱,低下頭不吭聲,企圖掩飾過去。


    “不知道士偉看上莫琳哪點,那女的單調又乏味,我跟她實在沒什麽話講。”謝海天一副滿不在乎。“我承認莫琳長得很不錯,皮膚白又細嫩,身體也不錯,有胸有屁股,腿又長。但她開口不是衣服化妝品,就是東家怎樣西家如何,要不就是什麽溫柔體貼尊重女人什麽的,實在無聊得很,說不到兩句,我就接不下去。”


    “不說這個,難道要她跟你討論什麽世界局勢、經濟走勢?”


    這很正常啊,女人不說這個說什麽?男人不也開口閉口球賽車子什麽的?再說,誰沒事成天談天說地、爭論世界、探究宇宙的?況且,生活都是一些日常瑣碎,不說瑣碎說什麽?誰能成天琴棋書畫的?


    多半的人都是這樣的吧?除非不喜歡一個人,才少了包容,覺得無聊。


    雜草眉有是一挑。“所以,你說女人都非說那些不可?”


    語氣那麽不屑,可隻怕他要是個女人,也都會說些有的沒的!


    “要是我,大概也都說些那種東西。”迴答的弱弱的,有點心虛。


    他想認識她什麽?要她說什麽?跟他談什麽哲學、什麽政治經濟曆史科學宗教文化衝突嗎?


    “哦,是嗎?”謝海天悶哼一聲,像有些泄氣,像沒想到,更像在說“是嗎?都是這樣的”,悵悵的。


    過了幾秒,十秒有吧,他想想,突然說:“不對啊,我倒覺得跟你聊得還好,沒那麽無聊。”


    湊在一起不到半個小時,說來說去其實全是些空泛的東西毫無內容,居然說跟她“聊得還好”!


    “我在想,”他忽然傾身越過半個桌麵湊向她。“是不是有‘磁場’這種東西——”


    啊,說到玄學去了。


    “什麽磁場?”這種玄學令人頭痛。


    “就是看誰比較順眼,比較合得來。”


    換個名詞,大概叫“緣分”吧?


    “你是說‘緣分’?”她小心翼翼。


    “對,就是那樣。”他點頭。


    拜托!他剛剛不是才一副不解、不屑女人津津樂道的東西嗎?現在倒說起這種東西了。


    “可是,緣分也有好的、壞的、不怎麽樣的、普通的、糟糕的——”


    她在說什麽啊!完全不用大腦。


    幸好服務生挑個好時刻上菜,她幹脆閉嘴,專心吃起來。


    謝海天看著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研究她的吃相,看了好半天,一句話也不說。徐七夏沉不住氣,有些不自在,抬臉問:“你幹麽一直看著我?我臉上沾了東西嗎?”


    “沒有。我隻是看你一口一口不停的吃,好像都不必唿吸,肺活量應該很不錯。”


    啊?這是恭維還是諷刺?這家夥也太無聊了吧?


    “你吃那麽快做什麽?會比較好看嗎?對消化不好,吃慢點。”又來了,什麽都要評判一下,都要管一管。


    掌控欲強。又一個討厭的毛病。


    算一算,這家夥那麽多令人討厭的毛病,她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離遠一點,比較妥當。


    “我想吃快點,可以早點結束,早點離開。”偏偏嘴笨——她原來是那麽老實的人嗎?還是隻是反應遲鈍,應對能力差勁?


    雜草眉又是一挑。


    哎,她這個人,資質普通也就算了,偏偏嘴巴笨,不夠機巧,不懂應對,不會說好聽的——智商不高,情商又低下。做人的確失敗。


    當個女人,更失敗。


    眼看隔壁草坪翠油油綠燦燦,滿城花開蝶舞,到處是春光,唯獨她的院落一片黑漆漆,不見春也不見光。冬天來了,春天不就是不遠了嗎?


    怎麽,她的春天怎麽還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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