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不知這是第幾天在亥時(差不多晚上九點)才迴到府中。


    自那日兩人有過親密接觸以後,白鶴竹越發的黏人。


    總想日日呆在沈念身邊才安心。


    可沈念總是早出晚歸。


    他知自己眼盲,若是同沈念一起出去,怕是會耽誤事。


    就算不會耽誤事,他也怕給公主丟人。


    他不想讓百姓們覺得,沈念的駙馬是個瞎子。


    …哪怕這是事實。


    他每日坐在桌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有時坐累了,或者無聊了,就搬著椅子在院子中坐一坐。


    聽聽下人們的閑聊和插科打諢。


    但若是他坐的久了,那些下人們便會不再說話。


    一般這時,他會搬著椅子,坐到大門前。


    門外很熱鬧。


    有賣東西的各種吆喝聲,有賣糕點的,糖葫蘆的,還有賣一些小玩具的。


    他便聽啊聽。


    聽今日誰家的誰和誰打起來了。


    聽哪個小販今日沒來,又或是新添了什麽鋪子。


    有時也會有一些年邁的奶奶,幾個人湊在一起閑話家常,他可以聽到吃晚膳。


    可這些都不及一個沈念。


    他想要沈念的陪伴,哪怕是什麽也不做,就安安靜靜的一起坐著,他也開心。


    可他不能無理取鬧,也不敢提要求。


    能得公主青睞已是他三生有幸,又怎敢再求些什麽。


    他一個瞎子。


    一個空有一身功夫卻沒有用處的廢物。


    他憑什麽啊。


    好在沈念晚上的時候會迴府,有時運氣好了還能一起吃晚飯,運氣不好的時候,他等的都睡著了也不見沈念。


    隻有他早上醒來時,身邊似有若無的香氣證明她迴來過。


    再無其他。


    今日他的運氣還算不錯,在睡前沈念迴來了。


    “還沒睡。”


    沈念似往常一樣到他麵前,抱著他親了親。


    白鶴竹吸吸鼻子。


    這是…脂粉香。


    不是沈念身上的香氣。


    他好似在哪裏聞過這個味道。


    “怎麽了?愣神呢麽?”沈念笑著捏捏他的後頸,“我先去洗漱一下,等我迴來。”


    他點點頭。


    沈念走了,可這香氣還在。


    他想起來了。


    他之前的軍中有一人好男風,他總去那種秦樓楚館,不過都是些男人。


    他身上總是有這個味道。


    和沈念身上的味道一樣。


    手指緊緊地按在床上,指甲發白。


    他克製不住的顫抖。


    所以公主是去那種地方了麽?去那種地方找別的男人了?


    是覺得他不行麽?


    可他們還並未做過那種事啊。每日隻是親親抱抱,並未逾矩。


    是嫌棄他是個瞎子了麽。


    又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麽。


    可能僅僅隻是因為不喜歡他這個類型。


    無數個疑問噎在他的喉嚨,上不來也下不去。


    他覺得唿吸都困難了。


    他想找沈念問個明白。


    可是他如何問的出呢?


    本來已經是個廢人了,還要咄咄逼人,限製沈念的行動麽。


    萬一沈念被問的惱了,把他趕出公主府,那他豈不是以後再也見不到公主了。


    別做討人厭的事啊。


    他在反複提醒自己,隻要呆在公主身邊就可以了,別再奢求別的什麽了。


    沈念迴到房間,看到他還在發呆。


    她自己躺在床榻上,把他也摟進懷裏,親親他的額頭。


    “想什麽呢,這麽專注。一整天不見都不想我的麽。”


    想啊。


    他怎麽不想。


    他把臉埋在沈念的懷裏,唇邊勾起淒哀的笑。


    “公主最近很忙。”


    他隻敢這麽簡單的試探。


    再多問一句的勇氣都沒有。


    沈念覺察出他情緒不好,隻覺得他是自己在家太久了,想她了,於是摟著人的手臂又緊了緊。


    “是很忙,不過很快就不忙了。你若是自己在家無趣,明日我便找幾個唱曲兒的或者說書的,讓他們輪番兒在家演。”


    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溫柔,還帶著幾分心疼。


    白鶴竹眼眶發熱。


    找幾個唱曲兒的和說書的陪他,她在外麵逍遙快活麽。


    她對他真的有真情麽。


    或者,她是想要利用他。


    利用他什麽呢?


    若是以前,他有兵權,他帶出的兵,個頂個的都是精銳。


    就算沒有兵權,憑他自己的謀略和武力,帶領百人便可攻下一個小國。


    可他瞎了啊。


    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了,公主又圖他什麽呢。


    就算她真的圖他什麽,直接同他講也可以啊,他又不會不允。


    為什麽要用這種方式…折磨他。


    他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好在他眼睛蒙著紗布,沈念看不到他的眼淚。


    不然就…


    太丟人了啊。


    耳畔傳來沈念均勻的唿吸聲。


    她這幾日總是睡得很快,想必是累極了。


    白鶴竹摸索著給沈念蓋上被子,又翻了個身,背對著沈念。


    紗布已被打濕,他壓抑著不哭出聲。


    原來流眼淚眼睛也會疼啊。


    好疼。


    真的好疼。


    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眼睛疼到麻木,喉嚨也有些幹澀。


    深唿吸幾次,把眼淚忍迴去,然後轉身,又抱住沈念。


    在她懷裏,貪婪又小心的嗅著她的氣味。


    脂粉味兒已經散了,隻剩下屬於沈念的香氣。


    他嘲笑自己的卑劣,可又不受控製的沉迷。


    為什麽不能早點遇到公主呢。


    早一些。


    在他意氣風發,單槍匹馬便能取人首級之時。


    在他年輕有為,從未有過敗仗之時。


    或者再早一些。


    在他年少,在布防圖上指點江山之時。


    總歸不是現在。


    一個連出門都困難的廢物。


    連他自己都厭棄自己,何況別人呢。


    他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昏昏沉沉的睡著了。


    等他醒來,摸著身邊的位置,已經涼下來了。


    沈念又走了。


    他覺得眼睛還有些疼,估摸著又發炎了。


    今晚再偷偷上藥吧。


    他不敢再讓沈念幫他,他怕感受到沈念的溫柔以後,他又會控製不住的落淚。


    也可能控製不住的問她是不是喜歡別人了。


    不管哪種都不好。


    他就乖乖做好她的駙馬就好了。


    不聞不問,不過多幹涉。


    對誰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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