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落來往的這家官牙,東家姓周,叫周良耀,今年五十六了。他紅光滿麵的,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歲。


    他從前做過當鋪的朝奉,後來因貴人相助,開了這家牙行。


    久經商場,周東家是個心思活絡的人,一眨眼就一個主意。


    開門做生意的。來往的客人什麽身份,自然都要打聽一二。


    陸落是誰,周良耀知道。


    兩家客人看中了一座院子,賣給誰也容易,自然是價高者得之。


    可兩個客人都有身份,就不能從價上去衡量了。


    陸落是先來的,她估計也打聽過這家牙行的背後,覺得可靠才過來做買賣;晉王府的三太尉是後來的。


    周良耀更想結交晉王府的太尉。


    首先,晉王府的三太尉有名氣,事成之後央求他寫一副牌匾,掛出去名頭就響亮了;其次三太尉是宗室太尉,地位比那些外族和太監尊貴萬分,而且他跟周良耀背後的主子有關係。


    當時,跟著三太尉來看院子的那個女人,事後特意來找周良耀,說:「三太尉很想要這院子,不如您開個恩,我們價兒不低的。」


    周良耀想:三太尉這是求我呢!


    三太尉那是天潢貴胄啊,被他求了大多的榮耀?況且,人家有名又有錢,而且跟周良耀的主子還是親戚,這麽好的機會,豈能錯過?


    於是,周良耀決定不遵守什麽先來後到了。


    陸落若是無名之輩,周良耀隨意就打發了她。可是,她到底是忠武侯的未婚妻子,太監聞樂喜的外孫女兒。不能直接得罪她,隻能想個法兒,叫她吃個悶虧,有苦難言。


    思前想後,唯有抬高價格,讓陸姑娘不戰而退,彼此才稍微體麵些。哪怕得罪陸姑娘。也不能太露骨了。


    可哪裏知道。陸姑娘竟願意接受一萬兩。


    一套院子一萬兩,這裏頭的賺頭,比牙行半年的賺頭都多!


    如此暴利。周良耀這段擅長鑽營的人,豈能放過?


    周良耀原本就是老油條了,而且大膽奸詐,深諳貴胄們喜好和忌諱。能把八麵玲瓏的迎合著。


    「那就賣給姑娘您了!」陸落真願意給一萬兩,周良耀就很痛快賣了。


    他們去了衙門。將院子按契過戶,轉到了陸姑娘這位堂兄的名下。


    她這位堂兄卻是咬牙切齒,一直說,太貴了太貴了!


    「當然貴了。鄉下人,這可是京裏的房產。」周良耀腹誹。


    陸姑娘的堂兄一口外地口音,官話說得不利索。又要新置辦房子,肯定是外地來的。


    人多少有點鄉土狹隘觀念。會下意識的排外。這種排外未必是敵視,而是心理上的優越感。


    周良耀雖然隻經營一個牙行,對麵陸姑娘的堂兄,他還是挺自傲的,看不起鄉下來的土包子。


    在京都人眼底,外地哪怕繁華如蘇杭,都是鄉下地方。


    「周東家,您是西平侯府聶四夫人乳娘的掌櫃的吧?」從官府出來,陸姑娘突然問周良耀。


    周良耀一愣,他沒想到陸落也打聽過他的身份。


    這還真不錯。


    周良耀是西平侯聶家世子夫人的乳娘的丈夫。


    他和他女人,從前都是衛王府的家奴。他女人時運好,成了郡主的乳娘,而後他們兩口子跟著郡主,陪嫁去了西平侯府聶家。


    聶家是太後的娘家。


    聶家四夫人恩典,將周良耀放到了自己陪嫁的一家當鋪上做朝奉。


    而後,四夫人見他做事盡心,他兒子也大了,就再次恩典,脫了周良耀一家的奴籍,不再讓他打理陪嫁了,而是讓他自己做點買賣。


    四夫人主要是器重乳娘和乳兄。


    這牙行之所以能拿到官牙的帖子,自然是聶四夫人幫忙的。


    聶家和衛王府都是周良耀的靠山。隻是,四夫人不喜歡家奴藉助自己的名頭作威作福,周良耀的身份也不會公開去說。


    有心人打聽,還是能打聽到的。


    周良耀是親王府的家奴,又是太後娘家的世子夫人的陪房,眼界高得很,什麽顏侯爺、聞太監,他都不放在眼裏的。


    侯爺、太監,身份又能多高?能高過宗室去嗎?


    這就是為何周良耀選擇了巴結三太尉,而背棄和陸落的先約。


    世人都覺得顏浧和聞樂喜厲害,周良耀卻覺得也就是那麽迴事罷了。


    三太尉也是親王府的,同樣都是宗室子弟。


    「姑娘,您認識我們夫人?」周良耀笑嗬嗬,一副麵慈的模樣,「哎喲您瞧瞧,您怎麽不早說呢?」


    「我又不想占便宜,早說做什麽呢?」陸落笑道,「我原本隻打算公平買賣的......」


    現在是覺得不公平了嗎?


    周良耀笑了笑,他可沒有半點把柄落在陸姑娘手裏,大家都是自願買賣的。


    再說了,聶四夫人那等尊貴,聶家和顏家在朝堂又是明爭暗鬥的,周良耀不相信陸落這麽個小丫頭片子,能在四夫人跟前有什麽恩情。


    隻有陸落巴結四夫人的份,沒有四夫人討好陸落的。


    周良耀心裏敞亮得很,不怕陸落。


    「陸姑娘說的是。」周良耀笑道。


    拿了錢財,周良耀迴了牙行,把帳目算清楚了。


    半下午的時候,跟著三太尉來的那個女人再次登門,問房子的事。


    「這位姑娘,著實對不住您,房子已經賣了。」周良耀賠了笑臉,對這位姑娘道,「之前就跟您說過,有位姓陸的客人,她是先下了訂金的。」


    那女人被拒絕,臉色微變,冷哼道:「東家,您生意興隆啊,連三太尉的情麵,您也不給的嗎?」


    周良耀當然要給三太尉情麵了。他雖然是聶家的陪房出身,卻不是聶家人,沒什麽尊貴的。能結交到宗室子弟,他當然樂意。


    可是,得罪了也無妨,又不是得罪不起。


    「.......要不,您讓三太尉親自來說?」周良耀打蛇打七寸。


    他一眼就看得出,這女人不過是藉助三太尉虛張聲勢。


    若是三太尉自己來說的,周良耀肯定給留住的,可三太尉又沒露麵。


    那女人氣哼哼走了。


    周良耀搖搖頭,很是不屑。


    晚夕的時候,周良耀還在牙行裏,牙郎氣喘籲籲跑進來,說:「東家,可不好了,咱們一萬兩賣安業街的院子,已經傳了出去。」


    這肯定是陸姑娘叫人去散布流言的。


    周良耀沒想到,陸姑娘這麽輸不起,多給了七千兩銀子就要把事情抖開。


    「傳了出去就傳了出去,咱們又不偷不搶的。」周良耀笑嗬嗬的。


    陸姑娘還能吃了他?


    陸姑娘未來的婆家,和聶家原本就不對付;而陸姑娘的叔公,不過是個閹人,聶太後使喚的奴才罷了。


    周良耀心情很好,帳本對完了之後,他就去喝了些酒,醉醺醺迴了自己家,美美的睡了一覺。


    次日,他尚在宿醉,就被小廝猛地搖醒了:「老爺老爺,四夫人派人請您,讓您立馬去見她,好像氣兒不順,有急事!」


    「什麽事?」周良耀有點緊張,難道是他兒子的差事出了變故?


    除了這個,周良耀也想不到其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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