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京都,天氣愈加寒冷。沐綰綰第一次出這麽遠的門,對於氣候變化生理上有些難以接受,尤其是一入夜裏,沒有湯婆子和火盆加持,不多時就會微微的發起抖來。


    盡管逃亡經曆留下陳舊的傷痛,多年思慮勞作又虛耗了不再年輕的身體,林未晚還是會在這樣的夜晚或是用青白的手指捉筆記錄、或是悶悶咳著給女兒縫製帕子荷包、貼身衣物。


    忙碌的就好像是有什麽人,在不停的催促她,時間不夠了,快一些、再快一些。


    有時坐的久了,再起來時腰腿疼的難以動彈,隻得一點點揉搓著減輕痛苦。


    “娘,不舒服就不要操持這些吃喝了嘛。”沐綰綰搓熱雙手,熟練地按揉著林未晚酸疼的後腰,“眼瞅著就要到京都了,您休整好了想做什麽都可以。”


    林未晚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把絮絮叨叨的女兒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在她手裏塞上一雙筷子:“不要像個小管家婆一樣,快嚐嚐看娘做的都是你愛吃的。”


    桌子上菜色很是家常,一盤燉魚湯汁濃鬱,整雞煮熟後拆下肉,配著調製好的醬料,蒸的嫩滑的蛋羹上撒著小蔥碎,雜菌和豆腐滾開的湯水鮮香撲鼻,最難得的是還有一碟青翠油綠的炒青菜。


    午飯後林未晚破天荒的獨自去找江雲寄說了什麽,想必就是為了今晚這一桌母女小聚吧。


    “別愣著,快趁熱吃。”林未晚笑著給她布菜,“到了京都自有人照料你,娘可不賣弄這點廚藝了。”


    “娘做的飯菜最合我的口味,禦廚給我做飯都不換呢。”沐綰綰食指大動,不忘恭維辛苦的下廚人。


    見沐綰綰吃得嘴巴油汪汪的,林未晚更加滿意,自己倒沒怎麽動筷,隻顧著給她添菜盛湯,連魚肉都剔好刺才夾到她碗裏。


    一桌菜吃了大半,沐綰綰實在是撐得不行,“娘做的太好吃了,可惜還剩下這許多,等我找個大碗裝起來,明日熱熱就能吃完。”


    林未晚隻點頭說好,也不忙其他事情了,就拉著她的手說起了家常,一會兒囑咐她出門在外不可輕信他人,一會兒又說不要鋒芒太露謹慎些才能成事。


    窗外更聲響了兩遍,沐綰綰困意也開始上頭,林未晚見狀牽著她去床內躺好,自己也倚靠在床頭,替她解散開頭發,又緩緩撫著她的頭輕聲唱起歌。


    眼前的林未晚散發著溫和安定的氣息,全然不見一路來沉鬱憂慮的樣子,沐綰綰本能覺得有些反常,卻又覺得或許是即將安全抵達讓人放鬆了心情,接著就被厚重的睡意打斷了思考。


    唿吸聲慢慢變得規律又清淺,林未晚深深看了一眼睡的紅撲撲的小臉,動作輕緩的從床上起身。自去角落裏換掉一身油煙的衣物,又借著月光對鏡梳理好頭發,甚至還畫了淡淡的妝看起來氣色好了許多。


    最後打開包裹,翻出那把華美的匕首塞入袖中,又找到前幾日新做的鞋穿上,輕手輕腳的推門出去。


    再有大半日路程就到都城,幾人今晚就宿在城外的一個驛站中,因著周圍並無村落又少商隊,道路兩旁就是大片的樹林,才選定在這裏落腳。


    出了驛站在馬車附近站定,林未晚抬頭望著一輪圓月,銀輝映雪,皎皎昭昭。


    不多時,江雲寄也從驛站出來,略一掃視,也向馬車走來。


    “沐夫人約晚輩深夜相見,可是有什麽事情要吩咐?”


    “此處不是詳談之地,還請去那邊再說。”抬手一指不遠處的林子,咳了兩聲,又補了句:“江小公子可叫影衛同去。”


    江雲寄好歹是江氏唯一的嫡子,行住坐臥皆有人暗中護衛,是以並無芥蒂,反而更加好奇這攪動幾方勢力搜尋的婦人有何事要密談。


    一前一後走到林中一處空地,林未晚方才站定,轉過頭來也不寒暄客套,“江小公子對我的身份了解多少?”


    “父親與我說的不多,但沐將軍當年也是京中風雲人物,倒也能探查到一些您二人當年的事跡。”事實上傳言版本有很多,其中不少都有濃重的香豔色彩,甚至不少高官權貴,包括他的父親都被編排在其中。


    當事人自然知道自己的往事被傳成了什麽樣子,自嘲一笑道:“你不必多心,我與你父親乃至其他貴人都沒有半點瓜葛,綰綰也的的確確是斬春的親生女兒。”


    “夫人多慮了,晚輩從未相信過那些風言風語,家父也隻說是尋訪故人遺孤,沒有別的心思。”雖沒有實名,但也是真正意義上的將軍夫人,竟然對自己一個晚輩表明自身清白?


    “江首輔既然派你來尋我,想必也還顧念著與亡夫的情分,江小公子智計卓絕,有乃父當年之風,我也隻能厚顏懇請,江家保護小女一條命在,就算是保存沐府最後一點香火不至斷絕。”


    “沐夫人言重了,聽聞當年您跟隨沐將軍守邊關、上戰場,在軍中誰人不知您就是將軍夫人,待過了年家父就準備為您引薦將軍舊部,屆時自有沐家軍保護二位平安,隻是沐將軍平反一事。。。。。。”


    林未晚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這正是我擔心之處,遁走南方多年,甚至二嫁為人婦,若我一直在綰綰身邊,她早晚會因為這些事情為人詬病,甚至被懷疑是否為沐家血脈,所以我。。。”


    狠狠心咬著牙說完:“我也隻能陪她到這裏了。”


    這才知道眼前人真實意圖,江雲寄卻覺得偏居一隅或許令她心思窄了:“可我能找到二位,其他人也不是沒有機會,若是在京都,江氏尚且有能力護住二位,此時離去實在不是上上之選。”


    頓了頓還是補上一句:“況且沐姑娘長居鄉裏,心思單純,沒有您在旁提點,怕是難以適應。”


    提到自己的女兒,林未晚神色卻愈發痛苦,“她。。。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也很勇敢,像她父親一樣,隻要江氏給她成長的時間和機會,定能迴歸沐氏,為父報仇。況且,隻有她才能真正號令沐氏軍隊。”


    被最後一句話驚到,江雲寄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應答,是該說江氏並不覬覦沐家軍?還是說他爹是真心想要照顧好友的後人?說實話,連他也看不透他爹,為什麽會在這麽多年之後選擇趟進這趟渾水。


    林未晚說完,又好像是被夜裏涼風嗆住,退後幾步轉過身捂著胸口連連咳嗽起來,江雲寄剛想上前詢問是否要迴去,卻見夜色裏一道寒光閃過。


    隱匿在四周的影顯然也看到了,頓時躥出兩人擋在江雲寄前後,警惕的看向已經止住聲的林未晚,卻見她仍然捂著胸口,脫力般癱倒在地上。


    心道不好,江雲寄衝到林未晚麵前,隻見一把窄長匕首插在她胸口上,鮮血在衣襟上洇開,更從口中湧出來。


    顧不得禮數,趕緊半跪下來將她扶起,影衛得到示意上來摸過脈搏,點了幾處穴道,令血流速度減緩些,還是搖了搖頭退迴黑暗中。


    林未晚暫時被控製住了傷勢,得以勉強交代最後的遺言,“我死後。。。要焚燒幹淨,灑在。。。林子裏,不要帶。。。去京都,守不住。”


    江雲寄凝重點頭:“晚輩記下了。”


    “包裹裏。。。給江逐信。。。本子。。。留給綰綰。。。告訴她。。。對不起。。。活下去。。。”


    許是言盡無掛礙了,林未晚嘔了幾大口血,睜著雙眼停止了唿吸。


    江雲寄把屍身放平,站起身來吩咐:“去帶沐小姐過來,再拾些柴火。”


    沐夫人行事如此果斷決絕,江雲寄也是沒有想到,連火化之地都選擇好了,或許一路上早已存了死誌,隻等到最後時刻發作,逼迫自己為江氏應承下她的請求。


    若是進京連骨灰都無法守住嗎?是早年的情債還是死仇,如今隻能等迴去問問父親了,難道是跟同在南方探尋的李懷悲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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