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你睡了沒?」


    段南山心裏也難受,他覺著這忒不是個事兒了,為了安全起見,他也想媳婦去青陽,可一想到去青陽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擔憂,可心裏又存了一絲僥幸,已經三個月了,那人還沒有來,自己是不是躲過了這一劫呢?


    方琳背對著他沒有說話,閉著眼睛努力想讓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倒迴去,她在心底罵自己,懷了孕怎麽就變得喜歡胡思亂想,可眼淚卻還是忍不住地往下流。


    突然一雙粗糙厚實的大手覆在了她的背上,緊接著她整個人都被摟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段南山發誓,他看見媳婦眼淚的那一刻,心裏疼得跟針紮似的,真的想把什麽話都一股腦的全都倒出來,可他不能說,他不能讓方琳跟著他一起擔心。


    他輕輕拍了拍方琳的背,「我給你委屈受了,你打我、罵我都成,就是別一個人憋著。你現在懷著娃娃呢,哭不得,哭壞了眼睛怎麽辦。」說罷他吻了吻方琳的額頭,小心翼翼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珠,「你要不要罵我幾句解解氣?」


    方琳突然掙脫了他的懷抱,從床上坐了起來,剛哭過的紅眼珠子灼灼地盯著段南山,一字一句地問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打算解釋嗎?」


    段南山沉默了半晌,也從床上坐了起來,他心裏掙紮得厲害,卻一句話也沒有說。


    方琳目光灼灼地看著他,眼裏似乎盛滿了無限光芒,可隨著時間慢慢流逝,那光芒也一點一點地黯淡了下去。她吸了吸鼻子,沒有再看段南山,扭頭背過身躺下了下來,以致於沒能發現段南山痛苦而又糾結的神色。


    許久之後,段南山長歎了一口氣,替方琳掖了掖被角,在她耳畔低聲道:「你要是想去青陽縣,那咱們就去吧。」


    方琳沒有睡著,她哪裏能睡得著,她的心裏就像是空了一塊,那種無所適從的感覺讓她整個人都難受得不得了。


    聽到段南山的話,她一把將被子掀開坐了起來,所有積攢的情緒似乎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不由分說劈頭蓋臉道:「現在又說要去,早幹嘛去了,這樣做很好玩嗎。你以為你不說話就沒事了?不可能!你想隱瞞什麽我現在已經不想知道了,你去不去青陽縣跟我也沒關係,你要是覺得這日子過得沒意思,不如咱們就一拍兩散!」


    她看不到段南山那錯愕和驚懼的表情,因為話還沒有說完,方琳的眼眶已經再度被淚水模糊,她捂著臉,狠狠地咬著下唇,拚了命地想要不發出一絲聲音來,可顫抖的肩膀和她身上彌漫著的傷心痛苦的情緒是無法隱藏的。


    怎麽就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呢?兩人成親這麽久,別說吵架了,就連臉都沒有紅過。一拍兩散這四個字即便是衝動之下的言論,可也是真真切切從她口中出去的,怎麽就……怎麽就想到這四個字了呢?


    方琳覺得她變了,變得這樣的衝動、這樣的易怒、這樣的敏感,變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無法忍受,難怪段南山心裏藏著事兒也不願意跟她說。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縮成一團,緊緊地挨著牆壁,眼睛乾澀、腦袋昏沉,她腦袋裏的想法如同一窩粥似的攪在一起,雜亂無章。


    就在這時,段南山終於從巨大的打擊中迴過神來,他簡直不敢相信方琳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是沒有將他放在心上,還是他真的傷了她的心?一時間,懊悔、憤恨夾雜著不能言說的痛楚使得這個高大的男人下意識地伸出手臂,強行將麵前的女人圈進了懷裏。


    連日來積壓在心頭的恐慌在方琳的那一句話之後,他緊繃著的心弦終於還是斷了,幾乎是急不可耐地吻上了懷中的那個人兒,想要確定她還在自己身邊。


    他一隻手扶住方琳的腰,一隻手圈住她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橫抱在懷裏,說出那樣決絕的話的雙唇被他狠狠咬住,整個人都顫抖著,他想告訴方琳,不,不是這樣!可他又不能解釋,怕有些話一說出口隻會將方琳推得更遠。唇齒間樣熟悉的甜美滋味似乎讓他稍稍冷靜了一些,可偏又舍不得放開,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夠讓他安心下來。


    方琳渙散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親吻拉扯了迴來,段南山將她抱得緊緊的,怎麽推也推不開,她捶打腳踢,男人一點反應都沒有,似乎認準了非要將她桎梏在懷裏不可。


    可段南山抱得那般緊,方琳又是有了身孕的人,如何能受得住。她的唿痛聲終於讓段南山清醒了過來,他放鬆了懷抱,輕輕地將方琳摟住,小心翼翼地問:「哪裏不舒服?」


    方琳的嘴已然腫了起來,她狠狠地瞪了段南山一眼,沒說話。


    「是我的錯,我是有事情瞞著你,不是我不想說,而是不能說。媳婦,你相信我,我現在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和孩子好。你不要問,以後也不要說什麽一拍兩散的話了,好不好?」


    段南山語氣低沉,如同以往一般,說些討饒的話兒來認錯,可不知怎的,方琳卻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寂寥之感,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她想追問些什麽,可腦海中段南山剛剛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她便再也提不起勇氣了。


    「媳婦,媳婦?」


    聽到段南山的唿喚,方琳迴過神來,淡淡地道:「這件事就先這樣吧,我這一陣兒脾氣不好,剛才是氣急了才會說那樣的話,我、我其實沒有那個意思,我想和你還有孩子,我們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過日子。」說到最後,方琳不由自主地撫了撫腹部,目光漸漸平靜了下來。


    段南山鬆了一口氣,「我……媳婦,你……我會好好保護你和孩子的。」他想了半晌,最後說出了這句話。


    方琳聞言噗嗤一聲笑了,「這話你說了沒有十遍也有八遍了,我跟孩子好端端的,能出什麽事。」


    段南山沒有應答,轉移話題道:「我聽麗姐兒說這有了身孕的人性子就是纖細敏感些,愛發脾氣也是尋常事,說是把心裏的火發出來就不會胡思亂想了。你往後心裏有什麽不痛快的一定要跟我說,別自己一個人憋著,知道嗎?」


    他以前沒有把方麗的話放在心上,隻覺得媳婦脾氣大些也無妨,反正有自己寵著,可如今看來,若是不讓她發發火,一天到晚胡思亂想,保不準哪天又會說出一拍兩散的話來。


    方琳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她說不再提這件事就當真再也沒有問過,即便方麗打聽,她也一個字都沒有說。


    這幾日段南山都在收拾行李,他們從山上下來時帶的東西不多,可在鎮上住了這麽些日子,該置辦的東西可是一樣也沒有少,如今這一走,少則半年,多則兩三載,這些東西用不著,倒不如賣給有需要的人。


    家中剩下的糧食留出一部分做成乾糧,餘下的換成了牲口和車子,好不容易才將大包小包的收拾妥當。


    這院子當時交付了三個月的租金,如今租期未到,屋主不願意退還租金。李氏他們攛掇著說要去把銀子要迴來,被方琳攔住了,「這事原先就是我們理虧,說好的三個月,還立了字據的,即便咱不住了,這銀子也是要不迴來的,還不如與人為善。」


    孫氏暗暗罵了兩句,說她傻,有兩個錢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沈媛媛聽見了,微微皺了皺眉,「娘,您就不能少說兩句嗎。」


    「我說什麽啦。你個死丫頭片子,胳膊肘淨往外拐!」孫氏惱羞成怒,嘟囔了兩句不再說話。


    趙大武一家子同方琳她們坐在一個車上,段南山和趙大武坐在前頭趕車。方麗抱著趙鈺感慨,「大舅母這性子怕是這輩子也改不過來了,不過說起來,二舅母倒是變了許多。」


    「大舅母又沒什麽壞心眼,她愛說什麽教她說去唄,我又不會掉塊肉。話說迴來,二舅母其實也沒怎麽變,遇著外人她要強著呢,隻不過經過平安表弟那事,分清楚了遠近、親疏罷了。」方琳笑了笑道。


    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從來都不是簡單幾句話能概括的,比如她與方家那些人,明明身上流著同樣的血,見了麵卻跟仇人似的;又比如段南山和李叔一家,明明不是血脈至親,卻可以相互幫襯;還有她和方敏,十幾年的情分到最後竟然形同陌路。


    「我也隻是隨口說說罷了。對了,姊,等咱們到了青陽,你有什麽打算沒?」


    在方麗看來,自家相公有手藝,更何況原先他做木活兒時就認識不少青陽縣的人,在那裏謀生對他們來說不算太難。可方琳他們就不一樣了,段南山以打獵為生,可青陽是平原地帶,連小丘陵都很少,根本不可能有什麽大獵物。方琳又有了身孕,這往後的日子該怎麽辦呢?方麗不禁為他們擔心起來。


    「我跟你姊夫商量過了,等到了青陽,我們還做臘腸。」方琳早早地就想過這個問題,若是能找到門路最好,沒有的話也可以打聽打聽跟當地的屠戶合作,再不行,他們還有把子力氣,總不會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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