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織的地下實驗基地不存在白天黑夜或四季,不管什麽時候,內部總是亮如白晝,並保持著相同的舒適溫度。


    可黑木此時後背冒出一層汗。


    他身穿白色實驗服、手上戴著丁腈手套、口罩拉得嚴嚴實實,和實驗室的其他人一起忙碌。


    “這個封口。”


    “那些一次性培養皿先單獨放到旁邊,先滅菌再扔到醫療垃圾袋。”


    “這裏幹淨了,過來噴灑消毒劑。”


    年紀最小的宮野誌保把他們指揮得團團轉。


    昨天的汙染導致之前實驗報廢,這個項目的研究員們昨晚都住在基地,幾乎一夜沒睡好,早上一起來就被叫來處理廢棄物,順便把之前的垃圾收拾一下。做好大掃除,準備從頭開始。


    黑木身邊一個女同事輕聲歎氣:“之前那些受試生物也得全部換了,那些小老鼠還挺可愛的呢……”


    黑木想起她拿起彎鑷一夾一個小白鼠眼球,還一邊討論晚上出去吃五分熟帶血絲牛排和紅酒的樣子,幹笑幾聲。


    “唉,黑木。我在跟你說話呢,你怎麽不理我?”女同事扭過臉不滿道。


    黑木低著頭處理手上的事,他把封口膜小心地一點點封住培養皿的縫隙,沒有看她,隻是輕聲說道:“我不怎麽擅長和女性交流……”


    女同事瞥見他皺巴巴的袖口,嘟囔一句“你和雪莉不是挺能說的嗎”,轉身去處理隔壁桌子上的東西。


    黑木悄悄撇了一眼她的離去,確定身邊沒有人後,在這個監控的死角,將手裏的培養皿放入一個黃色生物垃圾袋中。


    這一刻,他本就在砰砰狂跳的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在他身後,同事們來迴走動,有些人在無奈抱怨,有人詢問宮野誌保某些東西怎麽處理,那個潔癖同事在其他人的製止下終於停止了狂噴消毒劑的舉動。


    沒人注意到他。


    ……那就好。


    雖然組織昨天派人來調查,但未必那麽快能查出來。


    其實他不想這麽急的,應該再等等,下個月他們會做一個失敗率非常高的實驗,在那時動手更保險,可是……


    ……可是,她已經無法再等了。


    黑木強壓下心底的恐懼與緊張,將袋口緊緊紮住,在隱蔽的地方做了個記號,把它放到角落。


    接著他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和其他同事一起照常處理起工作。


    ……


    實驗室忙忙碌碌,其中朱奈瑞克過來問要不要幫忙,被宮野誌保哄走。


    格倫不在,他昨晚過來接走兔子後就再也沒見人了。作為朗姆的心腹,他一直很忙,不可能總是盯著這裏。


    黑木對此沒有起疑。


    這一收拾就收拾到下午,中間沒有什麽休息。等宮野誌保宣布結束時,大家都鬆了口氣。


    “伱們迴去休息吧,實驗明天重新開始。”


    一行人離開實驗室,很多人在歎氣,眼裏是掩蓋不住的疲憊和無奈,黑木對他們感到抱歉,獨自朝單人宿舍走去。


    他打開燈,單人宿舍內空無一人,他走到桌邊摸了摸那隻綁著紅絲帶的兔子,然後進入衛生間。


    他擰開水龍頭,水流嘩嘩地下湧,他低下頭,舀起水往臉上潑,冰冷刺骨的感覺讓他發脹的大腦漸漸清醒。


    “哼……”


    (


    一聲很低的嗤笑聲,在他的背後響起。


    “!!”


    黑木瞬間渾身汗毛倒立!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還沒來得及擦掉的水從臉滾落到下巴。


    臉和脖子完全被打濕,已經分不清水還是冷汗。眼前鏡子裏出現一個銀色長發的黑衣男人,那雙墨綠色的眼睛猶如狩獵中的狼瞳,幽冷地看著他。


    與其同時,一根硬邦邦的槍管抵住了他的腦袋。


    ————


    一輛黑色豐田停在米花藥師野醫院後門的馬路邊。


    兔子坐在副駕駛上,看著窗外發呆。


    他不知道醫院內部,還有組織基地宮野誌保那邊在發生什麽。


    這次和過去宮野誌保帶他出去玩不同,不是休閑,是組織的任務:昨晚格倫把他從黑木手裏接走,說基地要清理部分動物,他留在那可能被波及,而到今天中午,她又把他帶來這裏。


    中途他把黑木的消息告訴她,她隻是說了一句“知道了”,除此之外沒多餘迴複,和琴酒談得怎樣也隻字未提。


    兔子理解她不說,畢竟他這幅狀態幫不上什麽忙,而且意誌力那麽低,有些事知道了還會讓他害怕,但是……


    他甩甩頭,壓下亂七八糟的想法,把思緒扯迴眼前的情況。


    誌保那裏怎麽樣了?


    琴酒又在進行他做不完的日常工作抓臥底殺叛徒嗎?


    格倫在醫院做什麽?


    最後一點,是兔子最擔心……或者說害怕的。


    在安室透身上,他徹底了解臥底的心狠——格倫告訴過他,言峰奇娜就是波本殺的——原作者能對臥底殺不殺人含糊過去,已經進入這個世界的他不能。


    安室透會殺人,哪怕是對無辜動手;作為狙擊手的赤井秀一更別說了,他的狙擊槍絕對不是善良之槍。


    那格倫會殺人嗎?


    會……殺死無辜之人嗎?


    兔子從來沒有,也不敢去問格倫這個問題。


    他正想再次抬頭去看醫院,就在這時,他耳朵突然一抖。


    【砰!】


    兔子嚇得渾身一激靈,以為是車外發生槍戰,但很快他就反應過來,那不是自己身邊的聲音。


    ——是他昨天轉移到那隻兔子身上的聽覺收到的。


    黑木那裏出事了。


    ……


    “砰!”


    沒裝消音器的手槍射出子彈。


    近距離射擊的殺傷力驚人,子彈穿透大腿,打入地麵。伴隨著慘叫,血花飛濺。


    琴酒咬著煙,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腳邊的男人。


    黑木狼狽得像條被惡童虐待過的遺棄野狗,拖著被打穿的四肢倒在地上,血在他身下越積越多。中彈的每一處都不是要害。


    聽著他的嘴裏發出呻吟,琴酒又問了一遍。


    “你是怎麽和公安聯係上的?”


    琴酒見過很多組織成員。


    有一睜開眼就在組織裏的,有長大到一點歲數被帶到組織裏的,也有成年後為各種各樣原因加入。


    最後一種裏老鼠最多。


    負責暗殺、情報調查的成員大多皮糙肉厚,普通審訊根本無法讓他們張嘴,而眼前的男人隻是文弱的研究員,半年前才加入,一個訓練營小孩就能輕鬆宰了他,可他到現在都沒有交代。


    黑木睜著眼睛,意識無比清醒,他的身體因為劇痛而發抖。但他還是沒有說話。


    琴酒冷笑起來。


    “你在想你的女兒嗎?”他說,“格倫已經去了醫院,相信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聽到她的死訊。”


    “!!”


    黑木身體劇烈一抖,冷汗涔涔的臉上爬滿了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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