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川麵不改色接了一句:“扔街上吧。”雖說話是這麽講,但最後陸時川還是差著人把霍邱山送迴了家。遲馳頂著一身汙穢,站在這個估計最巴不得看他笑話的人麵前,內心難得有些絕望,一來是因為真的太臭,二來是因為陸時川在看笑話,三來是因為這件衣服甚至不是遲馳自己的。“看來你和你家霍邱山感情不是很和睦。”陸時川抱臂。遲馳聽著“你家霍邱山”這五個字,怎麽聽怎麽別扭,脫著外套,莫名其妙的瞥了眼陸時川:“你在說什麽?”“沒什麽,在告誡你不要在公共場合鬧出桃色新聞,不要讓垃圾股變得更垃圾。”陸時川輕描淡寫地掀了過去,嗅著有些酸臭的嘔吐物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他臉上幾乎都快寫滿嫌棄這兩個字。遲馳見狀,朝著陸時川猛地靠近一步,將拿著外套的手提起幾分,將陸時川逼得倒退三步。“遲馳,你無不無聊?”陸時川捂著鼻子皺眉偏過頭去,厲聲嗬道。遲馳卻反問:“陸時川,你無不無聊?”“你這又是並購又是包養又是還錢的,我有些看不明白你到底要幹什麽了,就為了氣氣我?”遲馳內心糾結了片刻,還是將麵目全非外套扔進垃圾桶裏,連著不帶換氣地說了一堆,猛地唿吸時又被身上熏得腦袋疼。陸時川再次望向他,眼底瞧不出什麽情緒:“你看那麽明白幹什麽,又沒用你的錢。”最後還是陸時川大發善心,借遲馳用了酒莊休息室內的淋浴間,又給遲馳準備了套自己的衣服。休息室不算特別大,剛剛和遲馳待久了,陸時川總覺得自己身上也帶著點難聞的味道。淋浴間本來是透明的玻璃板,眼下被遲馳用臨時借來的圍布給遮了起來,綠色的圍布不太防水,被水濺得深一塊淺一塊,水聲持續了很久,像是要把皮都洗掉兩層。等著遲馳圍著浴巾出來,打眼看見陸時川,防不勝防的心中一跳,連著拿衣服的手都頓了頓。陸時川掃向他,沒吭聲。遲馳忽然又想起高中的時候,在學校裏洗澡隻有兩個地方能去,一個是學生公用的大澡堂,潦草到沒有安裝簾子,所有人就那麽光著麵麵相覷的洗澡,然後再光著出來穿衣服。一個是個淋浴室,裏麵有四個隔間,淋浴室難搶,遲馳也不願意和別人坦誠相見,每次都是挑著中午或者半夜去洗,大部分時間裏都會撞見陸時川。有時候人多,遲馳擦著頭發出來的時候,就會和坐在板凳上等待的陸時川對上視線,他抱著衣服,在一堆氤氳的霧氣中走過來,麵無表情的和他擦肩而過,然後鑽進淋浴室。眼下的情景,倒是讓遲馳有點兒想起高中的時候。遲馳拿著衣服又走迴去,匆匆穿上後,頂著一頭濕漉漉的卷毛出來,神色看上去有些勉強。陸時川連臉都沒抬:“又怎麽了。”“有點小。”遲馳老實道。見他不說話,遲馳還是打了個圓場,“我說衣服。”陸時川:“……”神經病,欲蓋彌彰。陸時川鬆開交疊著的雙腿,連看都懶得再看遲馳一眼,拔腿便要走,手指還未觸及到門框,突然聽見背後的遲馳開口,他語氣沒了剛才的鬆弛和調笑,變得有些認真。“包養,你想要我怎麽做,條件、界限、好處。”“總得和我聊聊合約吧,陸總。”遲馳說出這兩句話時,下了莫大的決心,他依舊堅持昨晚的想法,如果往上走必定需要借力的話,那麽他寧願借的是陸時川的力,而陸時川聽上去也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事實上,這個選擇對於他來說隻不過或早或晚。過去的五年裏,遲馳靠著工作和演藝裏獲得的收入,維持遲若昭的治病費用,生活過得勉強還不算太糟糕。可有人見他從有錢人的位置掉下來努力生活還覺得不盡興,非要把他逼到沒有退路。陸時川說話刻薄卻字字在理,遲馳不得不找個人依附,他對陸時川最為熟悉,隻想知道陸時川的目的是什麽。畢竟遲馳並不覺得被包養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懲罰。於是遲馳問出了這個問題,他問陸時川想要什麽。陸時川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他冷靜地掃視了一圈遲馳,慢道:“五年之內,我送你到你想到的任何位置,五年之內,你聽我差遣,等我玩夠這五年,天高海闊,你想去哪裏都可以。”“五年後你會有自己的工作室,可以獨立運營你的工作、有自己的生活,越川不幹涉,但前提是,名義上,你不能離開越川。”“這就是我的條件。”遲馳倒是沒有想到陸時川這麽痛快,又這麽大方,卻又非常避重就輕,他臉上帶著淡淡笑意問道:“可你沒說你想要什麽。”“我想要一個能夠成為越川象征的,永遠的搖錢樹。”陸時川從口袋裏挑揀出兩張卡,遙遙地拋了過來,砸在遲馳的胸口處後,往下墜去。是一張房卡和一張黑卡。遲馳撿起地上的兩張卡,望向已經沒了人跡的門口,手指來迴摩挲著卡麵,若有所思。第4章 吃橘子04遲馳給朋友賠了那件衣服,把那積善行德換來的五萬塊花了個大半,又將拖欠了幾天的房租和接下來三個月的房租給房東轉了過去。房東那邊自顧著收了錢,倒也沒多說什麽。悅運傳媒所有旗下藝人開會的通知是在半個月後才下達的,一群聽聞悅運要倒閉時便四處尋出路的糊糊們,這段時間該找工作的找了工作,該賣小攤的賣了小攤,該跳槽的跳了槽,哪怕是聽聞越川要並購,也沒有挑起這群人內心中的半點波瀾,最後到場的人數隻有一半不到。遲馳是最早到的,他最近閑著也算是閑著。這兩天催促著讓霍邱山把那件他吐毀的衣服報銷了,哪怕不動陸時川那張黑卡,手頭也還算寬裕,估摸著能好好度過這段長草期,便沒有自討沒趣的再去找其他工作。公司會議室的軟椅,遲馳坐了不少次,每次進會議室的時候,王壽允總是打著給他們規劃未來的由頭,把人拖進來開會,講來講去也不過是一堆大空話,沒有半個字是真的。會議約定的時間是十點半,人拖拖拉拉地來了一半,越川那邊的人倒是來的格外準時,遲馳正閉著眼睛小憩,突然聽見重重的、文件夾砸在桌麵上的聲音,他幽幽睜開眼,看向來人,是陸時川身邊的秘書,姓陳。年紀似乎比他們長上一些,不說話時滿臉兇相,冷酷無情地轉頭對著門口的人道:“等會再有人,告訴他們遲到了就不用再來了。”遲馳麵色不改,心道這人氣勢不小。會議上,簡單介紹了點基本情況,緊接著就開始給人劃上三六九等,哪些人需要再磨煉基本功的,哪些人可以直接跟著對應的經紀人的如此雲雲。悅運傳媒苟延殘喘了五年,有能力的早已跳槽走人,大部分的人基本都隻能說是個蔫巴的小蔥,稱不上幾分貨色,隻能先跟課打基礎。報到遲馳的時候,陳秘書一臉冷靜、漠然,仿佛這所有的東西都是理所應當。陸時川給他配備的是越川現在數一數二的經紀人,徐琳,眾所周知的,被越川高價從別的娛樂公司裏挖進來的經紀人,至今為止手下還沒有開始正式帶越川的藝人。頭一份兒,天大的便宜,落到了遲馳頭上。眾人豔羨的、質疑的、揣測的目光被遲馳一一盡收眼底,他掃視了一圈,禮貌且紳士地微微笑了下,對著撲麵而來的惡意不予半點反應。會議結束後,人群被遣散,陳秘書穿過來走到會議桌最末端,神色淡淡地望著他,“陸總叫你今晚去等他。”“知道了。”遲馳點頭示意,神態自若地伸出手遞到陳秘書麵前,重新自我介紹道,“遲馳。”陳秘書隻是低頭看了看他的手掌心,眼底說不清是什麽情緒,總之稱不上欣賞,仿佛是見慣了他這種借著勢力上位搶資源的人,他沒有伸手,冷靜道:“陳亞煜。”遲馳低笑一聲,自顧著收迴手,不再自討沒趣。遲馳也沒有陸時川的聯係方式,高中同學群裏倒是有一個他的微信,不過頭像很早以前就變成全黑的了,個人信息也清了空,估計早就換號了。聯係不上陸時川,陳亞煜也沒有通知他該帶點什麽,花陸時川的錢給陸時川帶見麵禮,多少有點不上台麵,遲馳索性提了袋水果,想著樸實點兒總行吧。地點在五星級酒店頂層的大套房,遲馳大學畢業後也來過幾次,大多數時候都是借霍邱山的光,畢竟他已經一窮二白很久了。遲馳利落地刷開門,抬眼便望坐在湖景窗前的陸時川,那人沒迴頭,他便走上前兩步,將水果扔在茶幾上,主動開口道:“給你帶了點水果,湊合吃。”陸時川偏過頭,目光幽幽,停留在那袋子水果上片刻,扯出個笑出來,看上去嘲意十足。“你倒是夠誠意,帶兩個橘子就來打發你老板。”陸時川隨意指了指,示意遲馳就座。遲馳照著他指的地方坐下,對陸時川這明誇暗貶的嘲諷不太感冒,順手挑挑揀揀出一個色澤不錯的橘子,上手就開始扒皮,他低垂著眼,懶洋洋地扒開一層,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沾了點新鮮的橘子汁水,悶聲不吭地往嘴裏塞了一瓣兒。不吃拉倒,他自己吃。片刻後,陸時川靜靜望著他,突然問道:“會做嗎?”聞言,遲馳扒橘子的手一頓,他抬眼看向陸時川,不答反問:“你想要我做什麽?”“你這些年談過戀愛嗎?”陸時川也不答。“算吧,我大學的時候和唐意婉複合過一次,複合了半年,還是沒談下去。”唐意婉是遲馳高中時談的女朋友,當時也是談了不到半年,就因為女方家裏不同意早戀而被迫分手了。陸時川記得很清楚,唐意婉是個有著細長眉、大眼睛的女生,常常紮著個高馬尾,性格好人緣好,很受人歡迎。陸時川不知為何笑了下,不再深究這個問題,隻是衝著遲馳抬抬手,懶散地說道:“那你覺得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吧。”這是把主動權都丟給遲馳了。說句實話,遲馳就連自己的需求都很少顧及到,畢竟一入社會深似海,一做社畜賽僵屍,再加上在悅運傳媒遭了那麽多糟心事,遲馳每天的生活都苦逼到沒法形容,能活著都算是不錯,更別提這方麵。再加上遲馳本來就沒什麽需求。少年青春期時,周圍不少人都會口無遮攔地吐出下流的玩笑,也能光憑簡單的、日常的事物都能聯想到腦子裏的那些黃色廢料,遲馳不會。遲馳不是不懂,隻是發自內心地認為沒有必要,他不會從這樣的東西裏吸取到任何情緒價值,也不會對這些產生迫切的渴望和追求。所以遲馳的實戰經驗少得可憐,大部分都是理論知識。而陸時川把這種事丟給他來主動做,也勢必會丟掉很多樂趣,畢竟對於遲馳來說,擺在眼前的更像是一道如何讓自己金主滿意的題目。而遲馳隻需要交上滿分答卷就好。手指尖捏著的橘子,被遲馳默默遞到陸時川唇邊,他目光淡淡的,等著陸時川張口。陸時川瞧了他一眼:“我不喜歡吃橘子。”可話音一落,陸時川還是張了嘴,任由遲馳將橘子瓣送到他口中,僵硬的指尖輕輕流連過柔軟的唇上,來迴輕碾過兩下。遲馳將曲起的腿收起,緩緩站起身來,轉身進了浴室。外麵能將浴室裏的場景看得一清二楚,遲馳靠在洗手台處,擠了幾泵洗手液到掌心,來來迴迴揉搓了幾遍衝洗幹淨。陸時川口腔中還泛著股橘子的淡淡清香,他喉嚨有些發緊,微微蹙著眉,拿著紙擦了擦皮鞋。“還有什麽吩咐嗎,陸總?”遲馳從浴室出來,語氣輕鬆。陸時川聲音比往常低上一些,他瞥了眼遲馳,起身拿起自己的西裝外套,漠聲道:“今晚你住這吧。我晚上有應酬,不迴來。”等著陸時川帶著東西走了,遲馳才卸下半口氣,抽紙擦了擦手上的水漬,他瞧了瞧自己的掌心,幾不可聞的輕嘖一聲。眼前不受控地浮現陸時川方才的神情。原來這個時候的陸時川的表情是這樣的,遲馳還以為陸時川無論做什麽都是一副刻薄、冷硬的麵孔,連正兒八經的笑都少見,更別提是……遲馳止了思緒,定睛一看,才發現陸時川在桌上留了名片。白色名片上,用燙金花紋烙印這一串長長的花紋,靠右側是方方正正的“陸時川”三個大字,越川傳媒,以及一串手機號號碼。他斂了斂眉,掏出手機在微信搜索界麵裏快速敲打著,搜到的賬號果然和高中微信群裏那個微信賬號不一樣。陸時川的微信網名叫十三,頭像是一隻狸花貓。【作者有話說】陸時川的網名叫十三,十三同學落荒而逃了。第5章 每年都來05陸時川和他說的一樣,當天晚上確實沒有迴來。昨天晚上的時候,遲馳加了陸時川的微信,他一直到半夜才通過好友驗證,等遲馳早上醒來,才看見對話框裏一句係統默認的“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申請,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向來空蕩蕩的郵箱裏也罕見地出現了一封電子郵件,是陳亞煜發來的,通知他今天早上十點之前到越川傳媒,去見徐琳,聊一聊他接下來的安排。徐琳是個雷厲風行、手腕強硬的經紀人,履曆優秀、經驗豐富、眼光毒辣,她見到遲馳本人,便更確信陸時川為什麽要讓她來帶遲馳。有些人是一眼星相,命中是帶著“爆”這個字的,遲馳就是那種人。娛樂圈裏,無論是什麽類型的長相,徐琳都見了個遍,長得帥的美的隨手一抓一大把,可真正能混出頭走到頂的人不僅僅要靠實力,還要靠一些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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