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清得讓人心痛。


    巽澤的動作突然靜止。


    “他氣急敗壞才……”慕容黎感受到巽澤的異樣,立刻迴握住他的手,笑容明朗起來,“阿巽,是刀氣,當時力量過於霸道,我避開刀鋒,仍有刀氣透過金鈴微創我肺腑。”


    他明朗的笑容上有一絲蒼白,“休養兩日便好,無關緊要……”


    “怎會無關緊要?小妖刀的傳說,我也略有耳聞,哪怕是刀氣也不能大意。”巽澤拉過慕容黎,緊緊擁抱住,仿佛隻有彼此的心跳,才會讓緊張的心稍稍平靜一點。


    “江湖人心叵測,武器也多邪氣,刀花太歲本是狂邪之徒,據說他退隱江湖後將妖刀傳給了他徒弟杜白麟。沒想到竟是這個武林盟主杜小白,他可真能裝,握著一把絕世妖刀瞞過所有人,我竟也看了走眼,讓一個以為會護你的人傷了你。”


    他沉浸在被人蒙蔽中,有著些許自責,若不是當初狂妄自大用菜刀點撥了小杜,小杜功法不可能突飛猛進,妖刀的威力就不至於如此霸道,形成刀氣傷慕容黎。


    慕容黎靜靜感受著巽澤擁抱裏的溫暖,寬慰道:“小杜未忘初心,他是受食髓蠱所控,無自主意識行為。”


    “管他自主還是被控,他若不能將功折罪,運功替你療傷,我拆了他,拆了邪祟頭子刀花太歲的廟。”


    巽澤仿佛氣急敗壞,心念一動,猛地,一道燦爛至極的光華自靈犀劍身飛起,宛如太陽般在黑暗中炸開。


    那光華極其灼眼,巽澤不知靈犀何故,袍袖一拂,擋住強光,護住慕容黎雙眼,急道:“阿黎,閉上眼睛。”


    閉眼之際,隻聽周遭一陣劈裏啪啦巨響,整個大殿在巨響中晃了起來,越來越重,大有傾塌之勢。


    意念!


    巽澤恍然大悟,立刻出口叫道:“靈犀,拆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聽得靈犀一聲清鳴迴應,慕容黎睜眼,大殿竟被拆了個七七八八,木石亂落,昏天地暗中,靈犀耀著光華圍著兩人飛舞,似在嘚瑟邀功。


    “這裏不是……”


    砰!一聲巨響。


    門頭上的兩口棺材轟然砸下,正好麵朝巽黎二人落地,砸斷巽澤的話。


    簡直不要太及時,太懂事。


    巽澤印堂發黑,瞬間一掌甩去:“這裏不是邪祟頭子的廟,你打算活埋我嗎!老瘋子讓你給我送靈氣,不是送葬,懂不懂?”


    靈犀避過巽澤的掌風,扭頭飛開:那我走?


    “迴來。”巽澤氣焰委頓下去,上前摸著靈犀的劍柄,笑眯眯魅惑著,“召喚風塵子。”


    巽澤言笑晏晏,臨風舉袂,笑顏如花。不一會兒,靈犀就乖了。


    果然,明珠就該配美人呐!


    果然,受惑美色也是會上癮呐!


    靈犀噴出兩道異色光華,二彩交映,啼聲輕鳴,啟動一級召喚術。


    良久,一縷悲風從頭頂飄過,帶來一絲微涼。


    靈犀搖頭,敲擊出金鳴玉翠之聲。


    金錢!紙醉金迷!主人正在逍遙快活。


    該死的風塵子,他的阿黎需要療傷啊!


    巽澤皺眉:“繼續。”


    靈犀五彩交映,啼聲映月,啟動五級召喚術。


    天空飄下幾片秋葉,悲涼的落在巽澤頭頂。


    秋風蕭瑟悲畫扇。


    靈犀搖頭,劍身上倒映出巽澤驚為天人的容顏。


    美色!無法自拔!主人此刻心神弛蕩。


    罪該萬死的風塵子。


    巽澤從頭頂抓了秋葉入手,劈裏啪啦撕碎,臉色陰沉:“再喚。”


    靈犀九彩交映,貫天長虹,啼聲震天。


    十級召喚術。


    呱一片鳥鳴展翅,嘰嘰喳喳咒罵開來,大半夜不睡覺,吵什麽鳥兒們的美夢。


    隻差沒落下幾坨鳥矢(屎)。


    靈犀一陣撥浪鼓搖頭。


    酒!主人沉醉迷離醉生夢死!


    靈犀表示無奈,召喚術不靈,可不關它的事,它可是很努力在召喚了。


    該死該死罪該萬死的風塵子。


    這裏一堆傷號需要內功醫治。


    巽澤實在沒有想到,不靠譜的風塵子能不靠譜到這種程度,酒色財迷掉鏈子,腦子和身體大概早就讓濮陽卿掏了個空。


    既然召喚不來……那麽……


    巽澤丟開靈犀……一道清光閃過……巽澤慘叫……


    “你幹什麽?”


    靈犀綻放清光,興奮異常,割著他的手指:割脈放血,召喚有奇效。


    咱們上次也是這樣幹的。


    “去你爹的奇效,敢不敢承認你垂涎我的貴族血脈外加挾私報複。”巽澤不敢直麵靈犀鋒利的劍刃,趕忙跳開,痛苦扭曲藏住手指,那可是他的玉指,那可是他的血呀,憑什麽要為醉生夢死的老瘋子割?


    說什麽都不能讓這柄破劍垂涎他的貴族血脈,他救命似的圍著慕容黎跑得飛快。


    靈犀大放異彩,堅決不氣餒,追逐著巽澤:來嘛,割一點而已,能保證主人立刻現身。


    它可是努力在幫他哦!


    巽澤邊跑邊叫:“你的一點都能喝一壺了。疼呀,會疼死我的!”


    靈犀一麵追逐一麵思索,善解人意勸:肌膚那麽柔軟,割起來怎麽會疼?不疼的!


    巽澤:“劍貨。你是劍,每次都是你割別人,你當然不疼啦。”


    靈犀:咋這麽沒骨氣呢,嗯!人類真是麻煩。又要幫忙又不配合。


    “我不割!”


    巽澤張牙舞爪,長袖揮舞抗議著,砸得靈犀一陣迷糊,飛勢緩了緩。


    “阿黎,抱緊我。”他趕緊一個箭步掛在慕容黎身上,藏穩了他的玉指。因為靈犀隨主人,不對人間帝王動邪念。


    好像無論怎樣鬧騰,慕容黎都是安全的。


    慕容黎被這一縱之力推得後退幾步,好在及時凝聚修為穩住身形,依言抱住樹袋熊般掛住的巽澤。


    靈犀果然停了下來,鄙視的看著這個畫麵,承受著不該一把劍承受的心靈創傷的打擊。


    堂堂靈山仙徒,龜縮在凡人懷裏,真辣眼睛,真沒臉看!真沒骨氣!


    靈犀隻差沒甩巽澤兩劍柄刮子。


    什……什麽!不帶這樣的!


    “不召喚了。”巽澤那個哀怨那個朝天那個炸啊,他竟然敗在一柄破劍之下,還要受此毀滅人格的鄙視。


    他能想象靈犀帶著這個笑料迴到靈山,召喚百柄飛劍舞上空中劍笑的場麵。


    真壯觀!


    管它呢!阿黎懷裏好安全就是了。


    靈犀發出一連串得意而陰損的劍笑聲,見巽澤妥協,趾高氣揚的轉了個身。


    太賤了!


    真真是一柄好賤。


    *


    月光如水。


    一向沉靜的慕容黎噗嗤笑出聲來。


    一般他是不笑出聲的,除非忍不住。


    “阿巽若要去拆廟,不若本王下旨,派一隊精兵助你?”


    巽澤將臉趴在慕容黎肩上,正在緩解他的氣餒:“阿黎你在取笑我。”


    慕容黎忍俊不禁,努力寬慰這隻趴在他身上的大貓咪:“我隻是越來越好奇,靈山是什麽樣的仙山。養出了阿巽這般爛漫性情,讓我愛不釋手。”


    這份愛太過沉重,慕容黎內傷牽扯,可不就是努力寬慰,隻差沒被舉個咳血不止。


    巽澤意識不妥,不由得老臉一紅,急忙從慕容黎身上跳下,道:“瘋子說,我的修為隻有仙祖開靈智,渡冥根才能恢複。阿黎若是好奇靈山,往後我能禦劍千裏,迴來帶阿黎去……”


    他漫不經心之言,讓慕容黎的心情無限抑鬱。


    巽澤散漫不羈,一心隻為修仙,果然塵世俗戀,任何紅塵都不足以令他駐足,繁華如夢,他隻振衣便不留下片塵。


    他這一去,恐將再無歸期。


    那麽他呢?他如今最難割舍的,已然是他……


    他是真真正正的凡人,心有七情眷戀,會放不開,會斤斤計較……


    慕容黎心中抑鬱,牽動肺腑,不住的咳起來,臉色也越發蒼白。


    此番情景,巽澤更為自己沒有修為不能替慕容黎療傷心感鬱悶,給慕容黎服下一粒平緩散淤的藥物,喚來靈犀,麵色一沉,就要一把按下去。


    他的五指沒有鮮血四濺,隻是被慕容黎緊緊握住:“風塵子若被人灌了迷魂湯,你再如何費力也喚不來。”


    慕容黎蒼白的凝望著他,輕輕道,“我無礙,切勿再傷害自己,會疼。”


    巽澤自然知道風塵子不來,並非血的緣故。濮陽卿和慕容黎,他們其實很像,心思太深沉。


    故而他飛得迅速,不想和濮陽卿打交道,可風塵子……


    巽澤微微歎息,拉著慕容黎的手,向杜白麟走去,正色道:“人都半死不活,自顧不暇,怎等得他運功替你療傷。風塵子也指望不上,雖說是刀氣所傷,也不能耽擱。”


    “此事從長計議。”慕容黎默然片刻,道,“小杜不醒,翎墨重傷,如何把他兩帶出去,倒是個難題。”


    總不能扔下不管。


    但是他兩一個拖一個?


    巽澤像會舍己拖人?不像。


    慕容黎拖一個?不妥。


    杜白麟被鏈劍攪得遍身欲血,昏迷在地,想到是他傷的慕容黎,巽澤嫌棄又厭惡,不繼續戳他兩個窟窿就是最大的恩賜,拖他?


    妄想。


    靈犀看著血糊糊的一坨,立馬翻了個白眼掛在巽澤肩上,表示靈力盡失無法起飛了。


    想讓它馱著血人飛出去,妄想。


    巽澤踹了踹半死不活的杜白麟,心念一動:“那就先把他弄醒。”


    重傷加食髓蠱控製,如何能醒?慕容黎好奇看著巽澤:“你有辦法?”


    “以蠱食蠱。阿虞!”


    巽澤的手指,在沉寂的月下清脆的打了個響指。


    咚!赤天虞仿佛被雷霆狠敲了一記,迷迷糊糊從巽澤衣襟中鑽出,好奇的打量四周。


    咦?哇?啊!


    美人!呸,主人。


    阿虞好想主人。


    它嗖一聲箭一般朝慕容黎撲去。


    還沒挨到慕容黎,就被巽澤拎住了小短腿,翅膀撲騰撲騰,愣是撲不出巽澤的毒手。


    巽澤蹲下,放赤天虞在杜白麟身上,笑眯眯道:“蟲寶貝兒,小乖乖。與主人分別太久,第一次重逢,想不想在主人麵前大顯身手?”


    主人?第一次?


    赤天虞不太聰明的瞄了一眼慕容黎。


    慕容黎饒有其意露出一抹笑意。


    赤天虞頓時羞澀得小臉通紅,丁零零跳了起來。


    要的要的,要大顯身手的。


    巽澤指指赤天虞腳下踩著的血肉:“這個家夥的體內有個壞家夥,你把它弄出來,主人就會獎勵你一朵小紅花哦。”


    嗯?小紅花插在阿虞頭上的話……可以迷倒萬千美少蟲呐……


    迷迷糊糊中,赤天虞看了一眼杜白麟。


    突然噌的撞入巽澤掌中,抱住巽澤一根手指,淚眼婆娑,說什麽都不下去了。


    丁零,丁零。


    “什麽?它吃骨髓太惡心,不是素食主義蠱。”


    丁零,丁零。


    “食髓蠱雖然名字食髓,它也同阿虞一般吃素,不吃葷腥的,阿虞吃它等於吃素。”


    丁零,丁零。


    “什麽?不一樣?你吃它會吐,為了小紅花,忍一忍還是可以的。”


    丁零,丁零。


    “什麽?你不要小紅花了。”


    丁零,丁零。


    “什麽?你現在就要吐了。”


    啪的一聲,赤天虞連同淚珠一起被拍進了杜白麟口中,巽澤無比陰險捂緊杜白麟七竅:“阿虞若不想在裏麵呆的時間太長,就趕緊幹活,出來再吐。”


    慕容黎蹲下,看著赤天虞拱起杜白麟麵部肌膚,似在努力尋找竅孔出逃,有些不忍:“這樣對他,會不會太殘忍?”


    巽澤笑容燦爛:“阿黎是說人還是蟲?”


    他幹的事有些欠揍,偏偏笑容不欠揍,慕容黎:“……”


    都殘忍。


    “阿黎覺得殘忍的話,一會我親自埋葬它的痛苦。”巽澤眉峰一挑,“誰讓它是我兩養的孩子。”


    孩子?這關係哪跟哪?


    慕容黎給了他一個白眼,自行體會。


    *


    幸好黑夜總是要過去,光明很快就來臨。


    赤天虞叼著一坨黑糊糊的蟲子出來,那樣子似毛毛蟲一般,已被赤天虞撕咬得流出綠色的粘液,還不停的蠕動。


    赤天虞一看到光明,猛地飛到一邊,吐出那惡心之物,還不停的嘔吐,幾乎吐著它五百年吃的食物一般。


    巽澤走過去,拍拍赤天虞翅膀,以示撫慰,順手給它點了個讚。


    赤天虞頓時滿麵淚飆。


    它炸了!


    比吸毒還恐怖啊!


    巽澤隻好蹲下,可憐兮兮的一麵替它擦淨眼淚,一麵挑了根小棍子替它報仇,不停的戳那隻死蟲子。


    以至於杜白麟醒來之後看到巽澤蹲在地上畫圈圈戳呀戳,不明所以問慕容黎:“閣主來了?閣主這是?”


    慕容黎也不知道怎麽迴答,隨口道:“他在埋葬它的痛苦。”


    杜白麟掃了眼戰場,該死的死了,不該死的也重傷了,大約都是巽澤的功勞,頓時肅然起敬:“畫地成圓,助爾長眠,我明白了,閣主神功威武。”


    畫個圈圈詛咒就能讓人原地升天,隻有擁有神功的巽澤才能辦到。


    太威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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