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瀾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你是說,琉璃王,他為什麽要害阿離?”


    南風冷笑:“這個問題,你應該問你的王上,他的那位藍顏知己的死為何要怪到我家王上頭上。”


    慕容國主不屑解釋可不是你們對他無盡甩鍋的理由,哼!


    莫瀾心中充滿疑惑,那年,慕容黎離開天權前往遖宿,他也離開王城去了嘉誠郡做那一郡之主,期間隻是偶爾聽聞有位琉璃小王爺來天權學習中垣文化,慕容黎從遖宿幕僚成為瑤光郡主,後又成了瑤光國主,執掌中垣,暗自為慕容黎高興。


    再後來,便是執明兵臨瑤光宣城,他匆忙離開嘉誠郡趕去阻止卻為時已晚。他更是疑惑,執明慕容黎三年的感情,各自為王,若是結為秦晉,豈非就能天下太平,怎麽會突然反目,變成兩軍對峙。


    先前隻當王上懷疑慕容黎心機頗深要奪天權才發兵瑤光討要說法,他還努力解釋不是那樣的。


    所以,說到底,竟是情字一劫?新顏換舊顏?


    王上移情別戀了那位來天權學習中垣文化的琉璃小王爺?又把這位小王爺的死算到慕容黎頭上,還給琉璃國主報了信,引來琉璃王對慕容黎的報複?若慕容黎當初不詐死遁走,是否會陷入天權與琉璃兩路大軍前後夾擊的死地?


    如今斯人已逝,王上內心空寂才又想追迴慕容黎?當慕容黎是什麽,以色侍君的玩物?愛之如珍寶,棄之如敝履?


    莫瀾想著想著就深深的為慕容黎鳴不平,慢慢退了幾步,看執明的眼神就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


    他突然覺得他撮合執明與慕容黎就是在製造一個天大的罪孽,在給慕容黎一場綿綿無盡,深入骨髓的折磨。


    難道這便是他的好意?


    莫瀾眉頭緊皺,仿佛又陷入了無盡的迷茫痛苦中。


    執明的心,被重重的捏了一下,一陣刺痛。


    子煜,對他而言,或許是脈脈溫情的承諾,承諾去他的家鄉看看,也是深沉追思的自責,自責因他不作為而亡。但不是刻骨銘心的眷戀,不是天荒地變的守護。


    可曾經他將所有溫柔的眼神投向子煜時,對守在一旁關心他的慕容黎來說,又是多麽殘忍的折磨。


    又將子煜之死有意無意怪在慕容黎身上,從那一刻聲聲句句喊著慕容國主時,又是多麽鋒利的淩虐。


    如今他的這位鄰邦好友,伏在暗處虎視眈眈,宛如一隻窮奇,施著懲善揚惡的行徑,來破壞踩踏中垣盛世和平?


    執明眼中滿是傷痛,他握著慕容黎,仿佛握著唯一的救贖:“本王去琉璃讓子兌把解藥交出來,不行就……”


    始終對子煜有愧,又如何能揮軍滅他的家鄉,殺他的兄長。


    南風冷冷看著執明,王上若因琉璃而死,你可會滅琉璃?


    答案是否。


    良久,他深深歎息一聲:“晚了。”


    執明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蒼白。


    南風道:“此去琉璃來迴,快馬加鞭也得月餘。恐怕國主還沒出玉衡,祭奠王上的鍾聲就會響起。”


    執明眼神直直的看著南風,漸漸的,流露出怒意:“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給本王說這些有什麽用?”


    南風臉上浮起一絲略帶譏嘲的笑容:“在下隻是覺得國主應該知道真相。”


    否則,又不小心做出什麽愚蠢的事。


    也終於知道,對王上而言,紅塵眷戀,海枯石爛,執明不配。


    這個真相確實讓執明很不好受,本以為下毒的是仲堃儀,從未想過是琉璃國主。


    他埋下頭,輕輕撫著慕容黎手腕上緋紅紋路,臉色無比慘淡,低聲道:“郡主既然有能力為阿離續了一命,就沒有想過其他方法,來挽迴阿離的命?”


    “怎麽沒有。”南風抬頭,看著遠天,聲音變得憂鬱而低沉,“郡主一人獨闖琉璃,若是能迴來,王上便有救,若是……迴不來,可能郡主覺得能與王上同歸也算莫大殊榮吧,才會那麽拚命。”


    朝堂名利重,江湖是非多。


    江湖險惡,朝堂陰暗,不行就撤。


    本雲淡風輕,卓然塵外,卻踏足紅塵,引一段眷戀之情,淪入無盡黑暗煉獄。


    可否值當?


    “郡主……”


    南風苦大仇深的麵朝藍天憂鬱著,就見這片天藍越來越近,那蒼天的影子幾乎將自己覆蓋,才發現巽澤一雙黑沉沉的眸子鎖住自己,聲音輕而溫柔,仿佛來自幽冥:“本事不小,竟然將雜七雜八的人帶倒我這仙蹤福地。”


    “我的好郡主,你終於迴來了。”確認是巽澤,南風眼中一熱,如惡鬼捕食,就要撲上去,全然不管巽澤周身散發的殺氣,一副諂媚:“屬下收了錢的,數目由郡主定奪。”


    跟誰過不去都不能跟錢過不去。


    瞬息,巽澤眼中的殺氣逐漸溫和,挑起一個笑意,聲音還是很輕,輕到隻有南風能聽見:“那你這位貼身小保鏢可要盡職盡責,寸步不離。可別讓你的雇主出了這屋子,若是讓他闖入後山擾了我和阿黎的雅興,本郡主就把你的骨頭寸寸捏碎。”


    南風瞬間打了個哆嗦:“屬下遵命。”每次都對他進行毫無感情的恐嚇,也不怕把他嚇出個心膽俱裂的毛病。


    巽澤身形閃進寢宮,執明隻覺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過,心底透出一股冰冷的戰栗,驚駭隻片刻,雙手之間忽然一空,慕容黎便憑空消失在自己眼前。


    慕容黎被巽澤帶起,輕巧的抱在懷中。巽澤背影如蒼天廣袤的影子,凜凜而立,整個寢宮一片肅殺。


    執明立刻站了起來,巽澤懷中的慕容黎,突然如初生般找到畢生所依那般安詳,心底頓時不是滋味,露出八麵威風,厲聲道:“放下阿離。”


    “滾!”巽澤冷冷道。


    周身氣勁暴漲,強大的氣流如風暴般猛地蕩開,執明被重重的撞了出去。


    他第一次對這個人說滾時,還帶著些玩世不恭的戲謔,再次對這個人說滾時,已是三界滅世魔王,毫無半點憐憫。


    鮮血噴出,幾聲幹裂的咳嗽,執明胸口滯氣,臉色再次變得蒼白,顧不得疼痛,猛然爬起,追了出去。


    “站住,你要帶阿離去哪裏?”


    偌大個宮殿,巽澤抱著慕容黎早已消失無蹤。


    南風庚辰靜靜的站在門楣下,擋住執明,不動如山,任何人都無法從他倆親密無間的聯手中走出這間屋子。


    南風道:“國主該知道,郡主迴來,就代表王上歸來之日不遠。”


    慕容黎有救,本該是一件欣喜之事,執明心中卻一片茫然,仿佛他一直想要抓住的人,在這一刻,隨著那人離去所拂的風聲,漸行漸遠,空空的在心頭迴響。


    心悶到窒息般的厲害。


    ……


    何須名苑看春風,一路山花不負儂。


    日日錦江呈錦樣,清溪倒照映山紅。


    仙人府後山有一處山穀,景色秀美,泉林幽靜,花木繁茂。


    山頂常年有一處瀑布飛瀉而下,到了穀中化為交織的溪流,將穀中杜鵑林滋養得生機勃勃。


    每到六月,穀中杜鵑盛開,有的濃妝豔抹,有的淡若縞素,有的丹唇皓齒,有的芬芳馥鬱,落英吹雪,一時妃紅麗白,爛漫如錦。


    水汽升騰,在杜鵑林中彌漫。重重疊疊的花海,隨著山勢起伏跌宕,盛放的杜鵑,無風自落,在穀中溪流中鋪成一幅恬淡溫馨的畫卷。


    巽澤抱著慕容黎,在杜鵑花海上飛掠,仿佛諸天榮光中,盡情徜徉的仙人,天空被飛泉撕成道道流動的光芒,又被染成杜鵑的顏色,嬌豔奪目。


    巽澤飛過杜鵑林,輕巧的落在一間小木屋前,木屋靜謐優雅,離那道飛馳瀑布足有三丈遠。


    水流急濺,珠玉般飛揚的水滴形成淡淡的薄霧,如一副巨大的紗幔,壓出千重萬疊的姿態,籠罩著這間舒適的小屋。


    木屋院前有一方澄潭,潭水熱氣沸騰,儼然是一個天然湧出的沸泉。清澈寒涼的山泉又徐徐流下,淌進這方澄潭中,裹襲著繽紛的落英,將這方潭水裝點成嬌紅芬芳的爛漫溫泉。


    巽澤從懷中掏出解藥給慕容黎服下,然後輕輕的褪去慕容黎衣衫,唯留下一件紅色中衣未解,隨即抱著慕容黎走入齊腰深的溫泉水中。


    水珠蕩漾,飛落臉頰,他任水滴淌開,隻是輕輕的拂去慕容黎臉上的珠玉。


    服下解藥的慕容黎依舊沒有生息。


    水霧在陽光下蒸騰變幻,巽澤泡在水裏,靠著潭壁,仰頭,輕輕閉上了雙目,懷中摟著的慕容黎毫無知覺,隻被巽澤將他的頭輕輕撥了靠在他肩上。


    巽澤便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盡情洗滌連日沾染的風塵,讓溫泉炙熱之水驅散慕容黎身上的寒冰。


    萬點妖紅紛紛飄零,爭相飛入澄潭中,仿佛在溫泉中重獲生命,一刹那間,開得如血嬌豔。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巽澤才慢慢睜開眼睛。


    水麵上騰出道道彩光,讓他清俊的容顏看上去是那麽不真實。


    他歎了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小蟲蟲,小蟲蟲,本仙君陪你泡了這麽久,硫磺赤火供你吸食,誠意十足了吧,你怎麽還不醒來?”


    “你若再不醒來,我就把你喜愛的這片山花一把火燒了。”


    慕容黎的頭動了動。


    巽澤微笑,身子在水中遊走,將慕容黎輕輕挪了靠著青石潭壁,無比憐惜的輕輕點了慕容黎脖頸一下,出於身體機能反應,慕容黎嘴唇張開一線,一隻胖嘟嘟紅彤彤的小蟲子便飛了出來。


    這小蟲子一飛出來,就拍打著翅膀,鼓著腮幫子,瞪著巽澤,發出一陣憤怒的嘯叫。


    巽澤笑眯眯對它解釋道:“好好好,不燒不燒,我怎麽會燒你的芬芳蜜罐呢。瞌睡瞌睡寶貝,你在哪打瞌睡還不都是打瞌睡,我的這位玉人隻要清醒著,就總是瑣事不停,煩心不斷,可會累斷魂的。我可不想他帶病勞累,所以才讓你驅他入睡,休息個夠……”


    瞌睡蠱煽動著翅膀,又發出一陣丁零零丁零零的嘯叫。


    巽澤歪著頭,懶洋洋道:“你說不能把你放在續命丹裏麵煉製,被丹爐烤著不舒服呀。可我可是很有誠意的叫了你好些遍都沒把你叫醒,本仙君無奈時間有限,著急上手,下不為例。”


    瞌睡蠱吱吱吱一陣亂叫,對巽澤的解釋極度不滿,都不經過它同意擅自主張把它烤進續命丹中,被人吃進肚子裏,一覺醒來,杜鵑花都快謝了,那萬裏芬芳的甜蜜,那緋紅妖豔的花團,它都快要錯過了……


    它隻是一隻愛花愛吃杜鵑花蜜的蟲子呀,憑什麽要剝奪它享受蟲生的快樂……


    還下不為例,憑什麽還要有下次……


    瞌睡蠱撲騰撲騰飛呀飛,圓鼓鼓的眼睛瞪呀瞪,突然嘴巴張得圓呀圓,翅膀瞬間就停住了舞動,仿佛看到了極其吸引它的東西,再也挪不開眼了。


    可它忘記了它有個碩大的身子,失去了翅膀的舞動,一頭就栽進了水裏,嗆了個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吱呀呀的拚命掙紮仿佛叫著救命。


    巽澤一把將它從水中撈起,它在巽澤手中翻著圓鼓鼓的肚皮,吐出一口水,緩了片刻,抖動身子立刻將翅膀上的水珠震開,水珠抖得巽澤一臉,巽澤無比嫌棄的與它保持距離。


    它抖完翅膀上水珠,立刻飛到巽澤眼前,吱吱了兩聲,變得極其乖巧,眼珠骨碌碌轉動著,還眨了一下眼睫拋了個媚眼(蟲子的睫毛媚眼自行腦補)。


    巽澤皺起眉頭:“你喜歡他,他太美了?”他看了看慕容黎,慕容黎的蒼白透明在解藥與溫泉水催動下開始恢複血色,氣息也已均勻。


    漫天升騰的水霧在陽光下透出一片奪目的彩光,這燦爛的彩光就伴著飄零的杜鵑花瓣,無聲無息的在慕容黎身旁旋舞,顯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瞌睡蠱立刻點頭,興奮得在巽澤麵前轉了兩個圈圈,又吱了兩聲。


    巽澤:“你以後要跟著他,換他做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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