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這天下分崩離析,我要那慕容黎命喪摯友之手,我要那天權與瑤光永世為敵,不死不休。”


    ……


    燭火搖曳,天光微啟。


    案台上鋪著一幅畫,畫中之人宛若謫仙,姱容修態,體便娟隻,一股子遺世獨立的清冷,似非這塵世之人。


    這幅畫前些日子已讓方夜擇了掛起,進府便能看到。


    或許是不能更好的欣賞,或許是心中鬱結難安,也或許是連日來的亂局亂了慕容黎的心境,這畫才又被取下鋪於案台之上。


    他所贈之物皆是好的,留著總有用處。


    那時慕容黎對方夜說這話時,多少還是有些算計的心思。如今想來,這畫可能是慕容黎所擁有的他所贈之物的唯一一件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了。


    慕容黎臉色甚是憔悴,大概一夜未眠。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在畫上,看著畫中的自己,那空靈的謫仙之姿,卻與現下的自己判若兩人。


    終究不過是一個俗不可耐,機關算盡之人罷了。


    誰又能真正意義上稱得上謫仙呢?


    他隻看到畫中的自己,或是將自己幻想做這畫中之人。


    到底,所謂知己之情,何來之說。天權與瑤光竟已難共處。


    慕容黎指尖在畫上輕輕移動,不小心觸倒旁邊的茶盞,茶水傾灑而出,畫紙被瞬間滲透,畫上之人明明暗暗,似是開始漸漸消失。


    慕容黎慌亂從袖中掏出紅娟,手忙腳亂試圖擦拭畫上茶汁,卻發現,這茶汁已融入畫中,再難抹掉,他這一舉動已是徒勞。


    心頭燃起一絲不安。


    腳步聲傳來,方夜匆忙進來稟報:“王上,探子迴報,天權突然發兵,向我瑤光襲來,怕是不出半日,便將抵達我國邊境。”


    慕容黎停下手上的動作,問道:“那,領軍之人是何人?”


    方夜頓了頓,道:“是,執明國主。”


    愣了一下,慕容黎浮起一絲苦笑:“執明!”


    沙場相見,竟來得如此之快。


    嗬,死劫。


    ……


    片刻之後,慕容黎收起紅娟,隨手按滅燭火,褪卻了剛才的憔悴之容,眼神開始清明:“蕭然可有查出什麽線索?”


    月前與執明七日之別後,慕容黎迴到瑤光肅清內亂,起草文書變更開陽為天權屬國,唯一要求,留開陽郡主佐奕一命。天權派魯大人前往開陽處理接管事宜,卻遭到開陽守軍的阻攔,甚至扣押魯大人,借口以未收到轉讓文書為由。


    慕容黎讓蕭然挑選一位可靠的使臣前去天權解釋,不想使臣卻被天權斬殺將頭顱掛於瑤光邊境,以泄私憤。


    此次使臣之死,慕容黎力排眾議,並未認為是天權泄憤而妄下定論,於是派蕭然暗中調查。


    方夜道:“據暗衛傳來的消息,我瑤光使臣在天權大殿上囂張失禮,態度蠻橫,甚至對天權國主提出住驛館有失我瑤光第一大國身份之類的話,而且於當夜潛入皇宮行刺執明國主。”


    “王上可有受傷?”慕容黎脫口而問,隨即釋然。


    無論執明受傷與否,此時正領軍前來攻打瑤光,定然是無恙的。


    隻是傷了執明,定不能如他們約定那般善終了。


    方夜道:“駱瑉擋了一刀,見了血。”


    “駱瑉?怎會恰巧在皇宮。”慕容黎眼中閃過一絲冷冽,“蕭然挑選的使臣極其可靠,斷然不會去破壞兩國邦交,此番使臣的怪異之舉明顯故意為之,定不是我瑤光之人。我瑤光使臣大概在去往途中便被斬殺調了包,幕後之人再在執明麵前上演一出瑤光禍亂,忠臣救主的戲碼。好一出戲,隻是,刺殺這事算到本王頭上,本王和他之間恐怕再無轉圜餘地。”


    方夜臉色變了變:“可是王上月前就與執明國主解釋了所有事情,他不是已經放下芥蒂,與王上重歸於好了嗎?”


    慕容黎搖頭歎息:“世事多變,天權大軍已到我瑤光邊境,信或不信再無意義。究竟是入戲還是要借此吞並瑤光,本王出城相迎自然就會了然於胸。”


    方夜急道:“王上不可冒險,天權大軍來勢洶洶,仲堃儀安插的眼線定潛伏軍中,誰也不知道他們會何時出手。”


    “聽本王命令行事,他要戲,本王便陪他戲中戲。”慕容黎緊握拳頭,冷笑,“仲堃儀,你處處算計於本王,本王便讓你知道,何為應悔。”


    “你心所想,便如你願。”


    ……


    瑤光邊境 宣城


    山川破碎,塵土飛揚,處處是殘酷戰爭留下的滿目瘡痍,透著被歲月灼燒過的痕跡,沒有一片淨土。那些曾經被戰火焚燒留下的坑窪泥濘中,還飄揚著些許小草,它們頑強的逆風而生,給了這片土地少有的生機。


    數萬大軍在天權國主執明的率領下,踏在這片焦土上,隨意的踐踏碾壓這些逆風而生小草,殘破的古城牆微微顫抖,天空幾近昏暗,雷聲長鳴,宣城的上空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執明駐足在城門一裏外,示意大軍停頓暫緩,眼中有些複雜。


    宣城的城門緊閉,因年久失修而顯得搖搖欲倒,城牆上爬滿了青苔,也掩蓋不住它被戰爭摧殘後留下的千瘡百孔。


    慕容黎紅衣依舊,手持燕支站在城門下,小雨打濕了衣襟,亂了眉宇清明。


    這雨,愈發大了。


    慕容黎看著執明,眉宇中有些難言的憂傷,不知在這城門下站了多久,似這摧殘至百煉的城牆般,雖滄桑至極,卻矗立不倒。


    執明看著未穿戰袍,仍著紅衣的慕容黎,內心翻湧,五味雜陳。


    初見時,他一襲紅衣亂了他的唿吸,攪了他的心弦,驚豔了他的時光,一眼萬年,不過如此。


    慕容黎,曾經也是自己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碎了的心尖人呀。


    他第一次見他,就被他那股遺世獨立的清冷吸引挪不開眼,在他看來,包括他自己,都是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唯獨慕容黎是謫仙,不與俗子同倫,不與群芳同賞。


    他送血玉,為他磨血玉發簪,丟了他喜歡的碟子就為他下水去撈,他不高興,就跳大神給他看,他想要天上的月亮,就為他建高樓,也會和太傅爭論他不是戲子,沒戴過長命鎖,也會為他出兵天璿。


    他用盡生平所有力氣花光所有深情去追逐一個他以為留得住的人,最後卻發現,原來他心目中的那個謫仙阿離是個算盡天下人心的陰厲之人,原來這個天下的所有亂局,都是他的一己之力,太傅仙逝,子煜慘死,王宮刺殺,一樁樁,一件件,都有他慕容黎的推波助瀾,都在他慕容黎的陰謀算計中。


    他,慕容黎,不僅殺了他心目中的謫仙阿離,還要將他一並殺死。


    他說不會拿他的命冒險,卻派使臣公然刺殺。


    嗬!他竟還信了他的詭辯,當真可笑至極。


    執明看著這個外如謫仙卻算盡人心的慕容國主,收了心弦,慢慢變得冷漠,甚至帶著一絲譏諷,一兵一卒未帶前來應戰,是他慕容國主算無遺策還是自負清高?


    他冷冷道:“慕容國主隻身前來擋我數萬大軍,是看不起本王還是慕容國主又有什麽新的陰謀?惑君之術?”


    慕容黎單薄的身軀在這雨中搖搖欲墜,臉色甚是蒼白,不知是因這冷風的寒意侵襲還是因執明的話傷了神,竟微微有些發抖:“我來此,是想向王上解釋一二的……”


    “解釋?”執明冷笑,“慕容國主與本王之間可不存在什麽誤會。本王從前瞎了眼,總被慕容國主迷惑,如今總算看清了現實,慕容國主要角逐天下,豈容腳下有絆腳石?”


    慕容黎道:“王上,我即使自己遍體鱗傷也絕不會拿你的性命做賭注,我瑤光使臣斷不會做出行刺王上之舉,此人定有問題……”


    在執明看來,慕容黎所說的每一個字都透露著算計之意。曾經捧他,他做任何事都隨之聽之任之,如今不信任,他便覺得他的每一個字都如此刺耳:“文書,印信一應俱全,你說這是誤會?你的話又有幾分可信?”


    這些話像寒潭之水瞬間澆得慕容黎冰涼透骨。慕容黎握緊玉簫燕支,指節因用力而蒼白,一字字道:“王上,信了他們,不信我?”


    執明目光掠過慕容黎,卻是那麽冷漠,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本王說過,本王再也不讓本王身邊的人為本王流血,慕容國主,你一再觸碰本王的底線,今日,本王便踏破這瑤光王城,血債血償。”


    身邊之人?


    慕容黎的心突然抽搐起來,他從執明眼中看到了殺戮,那些月前解釋清楚的誤會,再次覆蓋了執明內心,他對他的信任,再次分崩離析。


    這不是戲,陰厲的眸子隨時都會血踏瑤光。


    慕容黎迎著淒厲的長風,血碎心間:“王上要攻我瑤光?”


    “是。”


    “非攻不可?”


    “是。”


    字字淩厲,肅殺而堅決。


    慕容黎迴頭看了一眼宣城,這座城在滅亡到來的恐懼中戰栗,宛如聽到了末日的號角,但他不能退,他搖了搖頭,眼神清明,倔強而堅強:“若是阿離血濺五步,王上可否變攻為守,護我瑤光子民?”


    棄一人護一城。


    慕容國主好算計,本王如今踏破瑤光,還會缺你一個慕容黎嗎?


    執明冷冷一笑:“護又如何,不護又如何?不如先打一架,你若贏我再談不遲,若是輸了,又有什麽談的資本?”


    說完便提劍下馬,伴著這層層雨珠,向慕容黎拔劍襲來。


    慕容黎神色黯然,輕輕將燕支移至唇邊,那孤獨悲傷之曲夾雜著雨聲,隱隱約約,似乎演奏了世間所有悲歡離合,卻又讓人聽得不真切。


    一曲哀歌向陽生。


    慕容黎,曾經瑤光國的王子,也是如陽光般少年意氣風發,有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的朋友阿煦,替他尋來上品竹子做了古泠簫為禮物,要帶他去天璣國的雲蔚澤看雲霞蒸蔚,萬頃碧波,一起鮮衣怒馬。


    後來,因為天璿國主陵光的野心,他的國滅了,家沒了,阿煦也沒有了,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沒有了任何親人,沒有了任何朋友,他成了一個四處流浪,孤獨漂泊的伶人戲子,受盡淩辱,踐踏,嘲諷,被人潑過水,灌過酒,食不果腹,悲不能言,痛不能語,若是阿煦看到摔倒在泥濘裏的他,該有多心疼呀。


    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麽還活著,但他的命是阿煦的命換來的,他不能隨意拋棄,就算支撐不下去,也不能放棄,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隻是,離家太久了,想迴家了。他隻是一心想迴家,想守護自己的子民,他有什麽錯?錯的不該是讓他國破家亡的那人嗎?


    他不過是想要一個家,一個永遠待他這般好的人罷了。


    他一度陷在泥濘陰暗裏,遊走各國之間,做著那陰詭算計之人,做著那供人取樂的戲子,這條道路太黑太暗,甚至看不到一絲光明。


    直到遇到執明,那是他在黑暗中摸滾打爬遇到的唯一月光,執明重新捂熱了他封閉已久的內心,照亮了他曾經的赤子心性,讓他那孤獨一直流浪的靈魂找到了歸宿,讓他覺得原來靠在他手上還可以堅強微笑。


    也許,在天權做蘭台令的那三年時間裏,是慕容黎破國後唯一的快樂時光。


    為了複國迴家,他是算計過執明,將他拉入了這亂世戰爭中,但卻從未傷害,也從未想過攻打天權,世人皆知,執明是慕容黎的軟肋,唯獨執明不知。


    在慕容黎眼中,執明可是他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傷害的人啊。


    慕容黎漸漸停止了吹奏,燕支擋在身前,看著襲劍而至的執明,釋然一笑。


    伯牙絕弦,心死為之


    ……


    阿離,你笑笑嘛,本王見你笑的次數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阿離總是悶悶不樂的。


    隻要阿離開心,我就高興。


    迴憶才是最容易灼傷人的東西,執明曾經想方設法找樂子都逗不笑的慕容黎,如今在這大雨磅礴中竟微微一笑,如曆遍世間滄桑,嚐盡百態人生,最終釋懷,決然放下一切的高遠之情。


    這笑容是如此之美,是執明見過的所有笑容中最完美清絕的一個。


    執明去勢不由自主的緩了緩,突然一股力道猛撞而至,殺氣淩空,當肩擊了過來,執明下意識側身躲避,不知是躲避時偏了方向,還是其他不明所以的原因,待他立身站穩,星銘劍已不偏不倚刺入了慕容黎心口,血濺三尺。


    他愣在當場!


    “王上!”伏在城牆上時時刻刻準備保護慕容黎的方夜見狀,急喊一聲,從城牆上一躍而下,瞬間閃到慕容黎旁邊,反手一掌推開執明,扶住受傷的慕容黎。


    與此同時,宣城城門迅速開啟,瑤光護城大軍紛紛湧出,排兵列陣,嚴陣以待,他們滿臉的視死如歸,為宣城築起一座人形堡壘。


    大戰一觸即發。


    執明受了方夜一掌,踉蹌後退,還未覺察兩軍氣勢高漲戰爭隨時爆發,他隻覺得有些恍惚,根本來不及去想那股力道是從何處而來的。


    他以為慕容黎會躲開,他不是一向能算人心從無敗績嗎?他不是應該能算到這一劍的去勢而避開嗎?


    他為了瑤光百姓,不應該拚了性命的贏他嗎?


    雖然恨極了他,但傷了他心裏卻極不是滋味。


    慕容黎止住方夜,示意他守在一旁便可,不可妄動。


    他朝執明望去,一手握住劍鋒,將劍自心口處寸寸拔出,一步一步,遞到執明麵前,慘然道:“阿離血濺五步,王上可否護我瑤光百姓一世安好?”


    “阿離……”


    執明喃語,似乎還未從剛才的恍惚中迴過神,直到慕容黎噴湧出的血液濺了他一身,他才慌亂中接過劍,重重拋開,內心有一絲悸動,想伸手扶住慕容黎,最終卻隻是停頓在半空,再難移動分毫。


    星銘劍帶著滿身傷痕跌落在地,血液頃刻就被雨水衝刷幹淨。


    慕容黎被星銘劍重創了的身體,留下一個觸目驚心的傷口,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了這一劍。


    那是他最後的武器。


    曾經算計於他燕支傷他,如今以血以命還之。


    慕容黎身體在劇烈抽搐,卻一寸寸站直:“倘若不,王上隻管踏我屍體而過。”


    隻要不倒下,執明的大軍便不能前進分毫,除非,踏著他的屍體。


    執明與慕容黎,本不該對決的,他們曾是四海歌頌的神仙摯友啊。


    他要守護,而他,卻要毀滅。


    慕容黎心底感受到一絲淒絕的痛楚,忍不住輕輕問道:“王上,君還是君,阿離還是阿離嗎?”


    輕輕的聲音穿過了淒厲長鳴的雨聲,傳到執明耳畔。


    君!阿離!


    執明心弦猛地跳動了一下。


    若是本王當初沒有遇見你,本王是否還是那個混吃等死的草包國主,雖愚鈍,但快樂。從前從未覺得這疆土有何重要,現在覺得,角逐天下,也並非無趣。


    他想要的和平共處,不過是踩踏著別國的鮮血爬上頂端,如今又以一人之力獨麵數萬大軍。


    是示好還是惑敵之術?


    今非昔比,本王不會再因你亂了心弦,毀了大計,君和阿離迴不去了。


    執明雙眉淡淡挑起,冷冷的看著慕容黎:“你想要的和平共處,除非,瑤光從此歸附天權成為天權附屬之國,如何?”


    錚然聲響,方夜長劍拔出,直指執明,沒有人懷疑,這一劍可瞬間洞穿執明,讓天權國主頃刻死亡。


    他不能任由執明侮辱踐踏他要守護的王上。


    即使毀一城滅一國,他也不能容忍他的主子受到任何侮辱。


    那是他絕不容許發生的事。


    因為隻有他明白,複國這條道路荊棘叢生,他的主子是背負多少血與淚才走到如今的地位,他絕不容許這份心血傾倒崩塌,毀於一旦。


    慕容黎抬起頭,蒼白的臉上帶著血與雨的淒楚,很久才問出一句話:“王上此話當真?”


    執明麵容驟然凝結,他看到慕容黎雙眸中一陣深邃的痛苦,蒼白的嘴唇再度點染上一抹輕紅,似是流出的也是他的心尖血。


    他心中淩亂萬分,怕聽到最不願意聽到的答案,他並不想要瑤光稱臣,忍不住邁出一步,但理智深深紮進了他身體裏,不能被感情左右,最終,他隻是冷冷道:“本王一言九鼎,豈會有假,若瑤光為天權屬國,本王對待瑤光百姓自當同天權百姓一樣。”


    慕容黎愴然一笑:“如此,甚好。”他麵色蒼白如紙,再也不能支撐,倚著方夜緩緩坐倒。


    忽然,執明的心悸了起來,他攻打瑤光,並非完全是想爭奪天下,也並非要取慕容黎性命,他隻是接受不了他拜如謫仙的人撕掉層層偽善下的算計,他要擊碎命運的戲弄,撕開慕容黎的謫仙之姿,叩問這萬千因緣究竟是能受人左右還是天命如此。


    但慕容黎受傷倒下絕不是執明要的結局。他要的,是跟慕容黎在戰場上的公平對決,看看究竟是慕容黎的算計高還是他的實力更勝一籌。


    他埋下頭,任雨水打濕衣襟,嘶聲道:“為什麽這樣做?你給我,也得看本王願不願意要,本王想要的東西,本王會用實力爭取,絕不是你這樣的拱手相讓,本王要這瑤光國,也應是和你在戰場上真刀真槍奪來才對。”


    執明抬起頭,淚水從他臉上滑落,凝結成一個悲痛欲絕的嘶吼:“就算得不到,也不要你送的。”


    他踉蹌幾步,張開雙臂,想擁抱慕容黎,卻被方夜用劍抵住了胸口,方夜扶著慕容黎,麵色變得猙獰,若不是有王命在身,這一劍瞬間可將執明封喉,他怒嘲:“執明國主是要逼死王上才滿意嗎?王上從來不曾虧欠過你。”


    執明迷蒙的目光頓住,歡喜,焦慮,快樂,憂愁,憐惜,悲戚,盛怒,怨恨。每一種心境都和慕容黎有關,都在他胸口處掙紮,帶著一絲絲刺痛,揮之不去。


    那一刻,他驚愕的聽到自己冰冷的心中,竟然也會傳來破碎的聲音。


    “迴城,傳太醫。”方夜收了劍,再也不看執明一眼,扶起慕容黎迴了宣城。


    執明靜靜的站在大雨中,直到方夜和瑤光軍隊漸漸遠去,才怔怔的嘶聲呐喊,慕容黎的血還染在他身上,卻再也沒有溫度,他的影子從他身上拂過,像是拂過一片塵埃。


    不留痕跡。


    瑤光的雨終是沒停,宣城下,被血液染紅的那片土地,如一朵開在地獄的曼陀羅花,豔麗絕望。也如當年慕容黎與毓驍訣別之時所著紅衣般,如火豔麗,明亮耀眼。


    三日後,瑤光宣布成為天權附屬,禁軍統領方夜和將軍蕭然一起恭迎執明國主接手瑤光。


    執明卻撕了詔書言明瑤光永遠為瑤光國,不受天權管轄,同時承諾天權在,則瑤光在,瑤光亡則天權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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