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噲和國相子之兩人並騎而行,雖才將將夏末,但已有了寒意,大日低垂,四野茫茫,無從約束的風肆虐唿號著,遠遠隱約的馬嘶之音平添了蕭索肅殺。


    “你動了殺心了。”之子的聲音雖低沉卻竟然壓住了風聲。趙王雍臨別時對他那一個點頭,直接就是在向燕王噲點明了兩人曾是舊識。至於相識到何種地步,那就看燕王噲怎麽想了。


    燕王噲目視遠方,沉默以對。其實他很想罵子之一句,你這是把老子當成隨意斬殺臣子的昏君了嗎。燕王噲越來越覺得,身為位高權重的國相,也許是陰謀陽明勾心鬥角的事幹多了,所以經常出現功高震主不得好死的幻覺了吧。


    他確實是一時間動了殺心,但是是對趙王雍。以燕王噲的修為,隻要願意,一隻手就能捏死趙王雍,哪怕是趙王雍隨身帶有什麽護體法寶,那結局也沒什麽改變。


    趙王雍太年輕了,也太優秀了,臨別的借刀殺人真是一刀戳在了他心口之上。燕王噲甚至可以斷定,以趙王雍的戰略眼光,趙國早就與東北那幾國偷偷接觸過了,畢竟雙方有合作的可能,趙國需要那邊的援助,那邊也十分願意在大周朝腹心之地釘上幾根釘子。


    此人在,幾年內趙國必然大興,若是能保證燕趙之盟的穩固還好說,但如果有一日自己不在了,或是北邊真的準備大舉南下了,那日漸強盛又心懷不軌的趙國以後定成決定燕國存亡的大麻煩。


    見燕王噲沉默不語,之子輕輕揉了揉馬鬃,似在安撫有些躁動的戰馬,慨然道,“子之性命在此,你若想取隨時可以。”


    “沒有什麽意思。”燕王噲閉著眼睛似在傾聽風的嘶吼,在此殺了趙王雍又能怎樣,不過是多了一個變弱的卻充滿仇恨的鄰居,而北邊勢力蟄伏了這麽久,早晚有一天會傾巢而來來,如果燕國自己不變強,那結局也沒什麽改變。


    燕王噲又在凜凜風中沉默了一陣,方冷冷地對子之說了一句,“別把你自己的地位擺得跟趙雍那麽高。你還真不配我出手。”


    被這一句話噎著了的子之深吸了一口氣,大聲道,“我說的不是趙王雍!”相識了這麽久,子之自然是能夠感覺到,燕王噲流露的殺機不隻是針對趙王雍的,不過素來能夠隱忍喜怒的燕王噲,怕是隱忍到最後連自己也搞不清楚心之所想了。


    “都說了,沒有意義。”燕王噲輕磕了一下坐騎,淡然道,“迴營吧。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他是對子之有了想法,但是卻不是針對他這個曾患難與共的老朋友,已經滿溢出來的殺機是針對子之背後的勢力。


    望著燕王噲驟然加速的背影,子之頗為無奈地搖搖頭,他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什麽。人是要成長的,在成長中總是要變化的,因為隨著一路成長身上的擔子就會越來越重,已經不能靠一腔熱血來決定很多人的生死前途,所以有時候不得不做出兩難的選擇。


    子之心裏暗歎一聲,阿噲,你可得好好活著。我還是願意與你並肩作戰,希望能與你一起馬踏天下。


    一時滿腔悲涼意的子之猶豫了一下,仍是不甘心地大喊了一聲,“你若煉化了無雙劍骨,這天下就是你的!何需在乎區區趙王雍!”


    燕王噲聞聲身形猛地一震,竟忽地從馬上躍起,渾身散發著濃濃殺氣縱身直奔子之而來,怒目圓睜吼道,“老狗!虎毒尚不食子!”隨即暴漲的拳勢徑直砸向子之。


    “你不是虎!”子之也怒吼一聲,悍然舉臂相迎,兩人毫無花哨地拳頭相撞在一起,但聽轟然一聲,拳力四濺,隻這一下,子之的坐騎哀嘶了一聲後就頹然倒地,顯然是承受不住倆人含怒對撞的威力,瞬間就被子之龐大的身軀壓垮了。


    “你居然敢殺我的馬!”子之眼見陪伴自己數年的愛馬受了重創,腳尖一點地扭身躲過燕王噲追擊而至的一拳,門板一樣的寬大身材竟然踏空一躍,跳得比借拳勢下墜的燕王噲還要高出了半個身子。“給我死來!”他大喝一聲,猛地揮起一拳直直擊下,竟直奔燕王噲的腦袋而去。


    這氣機狂飆準備一拳爆頭的場麵要是被別人看到,子之是少不了落一個意圖弑君的謀反之罪了。


    “你的馬死了又怎樣?你小子果然是對那個老女人念念不忘!”燕王噲譏諷一聲,卻沒舉拳相迎,而是猛地使了一個千斤墜,嗖地就落在了地上,腳尖隨即一戳,直接把那重逾千斤的戰馬挑向了子之。


    “老女人?”子之明顯是被燕王噲的話給說得一愣,轉眼就見還有唿吸的愛馬竟然被挑向了自己。


    “你打架還是這麽不要臉!”子之忙伸手就去接,這千斤之馬再加上燕王噲腳上的力量讓他猝然間胸口一悶,卻又怕硬抗這勁力會讓愛馬當場慘死,不得不虛空中連連扭身,雙手托著愛馬疾步後退。


    待他倉促落地放下愛馬,運足氣勢準備抵擋燕王噲隨之而來的猛攻時,卻見燕王噲已然站在原地目光冷冷地看著他,嘴角更是帶著不屑。


    感受到了燕王噲目光中的透露出的各種情緒,子之像是受了很大的羞辱似的眥目吼到,“你敢說她是老女人!”


    “我有什麽不敢的?!她難道是不老神仙嗎?”燕王噲嗤笑著,眼神中卻毫不掩飾殺機,“不過是她送你的一匹馬的後代,你都如此愛惜,卻膽敢慫恿孤王去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


    子之聞言一怔,不自主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抽搐了一下的戰馬,蹲了下去,輕輕撫摸著掙紮著的馬頭,一時無言以對。


    “聽聞那女人又生了一個兒子,歲數和蒼生差不多大是吧。”燕王噲的話聽起來是句句誅心,“你是覺得我的兒子不如她的兒子?還是我昭昭燕國不如她那前朝苟且之國?難道說那個兒子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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