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何時準許他們進門?”謝見君厲聲問道。


    “人家都已經要給我奉茶了,你還說沒有!”雲胡憋不住,低眉咬了一口他的手背,想讓他將自己放開,“我這就帶大福和祈安迴福水村,反正祈安就是個哥兒,你也不稀罕,有的是人願意給你開枝散葉!”


    謝見君被咬得一陣吃痛,即便如此他也不舍得放手,若不當著雲胡的麵兒,將這事兒解釋清楚,沒準明日起早,家裏就真空了,“去把李盛源找來,我當麵同他對峙。”他說著,還費勁將身上沾染脂粉味的外衫脫掉,用力地丟去一旁的樹下。


    雲胡好不容易不掙紮了,他從未這般鬧騰過,一時還真讓謝見君招架不住,跟頭倔驢似的,抓住人又咬又啃。


    李盛源正在庫房,照著禮單清點這些時日府內收到的禮品,寧哥兒跑來說出事兒了,他才急急慌慌地趕過來。


    “主君,您召屬下前來,是為何事?”


    “李盛源,你托下人前來問話,為何不說鴻臚寺卿送了兩名侍妾過來?”謝見君冷聲問道,語氣裏浸滿了寒霜。他甚少有這般嚴肅的神色,府裏人一個個都默了聲,大氣都不敢出。


    “侍妾?”李盛源被問了個懵,“何來侍妾?”,他腦海中仔細迴憶著今日發生之事。


    起早,謝見君讓他將庫房中的禮品清點出來,遂打吃過早飯,他就一直待在庫房裏,晌午府中下人來報,說是鴻臚寺卿宋昀大人送了補品過來,他正忙得滿腦袋官司,也沒仔細聽下人念禮單,興許就是那個時候出了岔子,加之謝見君給了話說先安置,他隨手就吩咐下去,也沒過多在意,以至於讓那兩個哥兒鑽了空子。


    一想到這兒,他連忙拱手,“主君,是屬下做事懈怠了,應是同府裏下人交接時未查清楚實情,擅作主張呈報給了您。”


    未經授意,李盛源決計不敢往府裏放無關人等,這點,謝見君是清楚的,隻是今日陰差陽錯,惹出了這場鬧劇。


    “雲胡..”謝見君現下才敢撒開手,他望著小夫郎,麵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神色,“你我成婚十餘載,我從不會在這種事兒上欺騙於你,倘若我知道有侍妾,別說活生生的人,便是鴻臚寺卿送禮的馬車都不可能進府。”


    “那如今人已經在正廳了!”雲胡吸了吸氣,壓下滿腔的委屈。這倆人入府時,定然已經有很多人看到了,更別說前來送禮的宋府下人,他們迴府述職,也會同那宋大人說,謝見君把侍妾收下了。


    “來,你跟我過來。”謝見君牽起小夫郎的手,將人重新帶迴了正廳。


    青卓一直低著頭,即便二人已經到了抬眸,他也不敢抬眸,手中端著的茶雖早已變涼,此時卻像是個燙手山芋一般,丟都丟不出去,“主、主君..”


    “你並非是我府中人,依律法,你該稱唿我一聲左丞大人。”謝見君嚴詞糾正道。


    “是是,左丞大人。”青卓怕觸了他黴頭,趕忙改口。


    “主君,妾終於把您盼迴來了!”蓮城像是沒聽到此番告誡似的,膝行兩步,伸手便要抓謝見君的衣袖。


    謝見君眼疾手快,一個側身,拉著雲胡躲開,“你有何冤屈,盡可以訴說,本官酌情幫你伸冤,但若為別的,趁早還是歇了念頭。”


    “能侍奉主君在側,是妾的福氣,妾沒有冤屈可言。”蓮城哭哭啼啼地說道,他用詞之誠懇,叫外人聽了,還當是有多忠心,實則,他隻是想留在謝府,這府裏夫人一瞧便是個好拿捏的軟弱性子,隻要他進了府,憑著自己一身本事,何愁拿不下這位年輕綽約的左丞大人。


    “你既無冤屈..”謝見君頓了頓聲,“來人,送他們倆迴鴻臚寺卿府上。”


    陸正明得了命令,立時上前要把蓮城拉開。


    蓮城說什麽也不肯走,“左丞大人,哪怕您不曾碰過我二人,出了這個府門,旁人也會默認我們失了清白,您不留下我們,我等就隻有跳河這條路了,求您發發善心,收我們在府裏做個下人也好,我等願意伺候您和夫人,我發誓,我絕無二心!”


    “我不願意。”幾乎沒有半點猶豫,謝見君開口便堅定地拒絕了,“本官給你們兩個選擇,一拿錢走人,你二人自此恢複自由身,二本官送你們迴原處,隻不過,你們的命能不能由得自己抉擇,那就很難說了。”


    並非是謝見君絕情,他知道這些女子哥兒都是官宦富紳打小養在府中,尋人專門教他們歌舞,琴棋書畫和魅惑之術,將來用作給自己鋪路的工具,但留在府裏,就是在他和雲胡之間埋了個隱患,他不可能讓這樣的事兒發生。


    蓮城一聽,心當即涼了半截,他若是被退迴去,除卻繼續被送出去給人做妾,便是被賣入秦樓楚館,任人褻玩...


    正當他猶豫之時,青卓先行磕了個頭,“左丞大人,草民願意拿錢走人!草民不想迴到那吃人的地方,草民想活命!”


    如此,蓮城見再無任何入府的可能,最終隻得附和青卓說自己也選第一個。


    雲胡聽到此話,悄默聲地鬆了口氣。他怕極了謝見君心軟,會鬆口把人留下,也怕這二人不依不饒,鬧得滿府不得安寧。


    “天色不早了,不妨留他們在府裏歇一日,明日再打發他們走。”他扯扯謝見君的衣擺,小聲說道。


    “不行,今日必須離府。”謝見君看出來了,那蓮城不是個安分的人,府裏攏共就這麽大的地兒,若留他在府裏,為了不受旁人糟踏,蓮城很有可能孤注一擲,行逆悖之事,萬一不小心著了道兒,就真的說不清了。加之以後這樣的事兒恐怕隻多不少,如果不一次料理幹淨,雲胡還會受更多委屈。


    他拍拍小夫郎,以示安慰,迴眸看向李盛源時,臉色又冷了下來,“去庫房拿些銀兩過來,送他二人出府找個客棧安頓。”


    李盛源本就因為做錯了事兒,害得主君和主夫之間心生嫌隙而懊悔,聞之立馬雷厲風行地把青卓和蓮城帶出了正廳。


    臨散時,謝見君讓召集了府中所有的下人,嚴令告知,打今日起,府裏不準許再放任何無關之人進來,不僅如此,還當眾罰了李盛源三個月的俸祿,以儆效尤。


    


    晚些用飯時,謝見君裏裏外外洗了好幾遍,身上還沾染著些許的脂粉味。


    雲胡鼻子尖,剛一坐下就聞見了,他蹙了蹙鼻子,什麽話也沒說,還貼心地給謝見君挑魚刺拔蝦殼,非得要親手喂到他嘴裏,一麵喂,一麵笑眯眯地問他飯菜是否合胃口,若不喜歡,他再去做些來。


    難得遇上小夫郎下廚,本該鮮美可口的魚蝦,謝見君偏偏吃起來心驚膽戰,味同嚼蠟,尤其見小夫郎從頭至尾一直笑著,連說話都溫聲細語,沒有要嗔怪他的意思,越是這樣,他越是擔心下一刻,小夫郎會從桌下掏出一把刀,剁了他這個“負心漢”。


    臨歇下了,謝見君戰戰兢兢地提著燈籠迴臥房,哪知雲胡一手抱著祈安,一手牽著大福,滿麵春風笑意地堵在臥房門口。


    “來,同你們阿爹說晚安。”


    伴隨著咿呀兩聲糯語,臥房的門砰的一聲在他麵前關上。


    第240章


    謝見君曉得雲胡這是心裏的氣還沒消, 加之他今日去赴宴,沾了一身姑娘家香津津的脂粉味迴來,小夫郎雖未反應在明麵上, 但肯定憋著火呢。


    想著明日循了合適的機會再同雲胡好生解釋解釋, 他轉頭進了一旁大福住的小偏室裏。


    雲胡哄睡了倆孩子, 就一直平躺在榻上, 望著頭頂上方的木頭房梁怔怔出神。


    他今日並非跟謝見君鬧別扭, 其實是在同自己生氣。


    自打下午見了那倆年輕俏麗的小哥兒, 這心口處便好似噎著一口濁氣,上不去下不來,仔細咂摸咂摸,還有些許的委屈勁兒拉扯著。


    先前雖把氣話掛在嘴上,嚷嚷著若是謝見君要迎妾室進門, 自己就帶孩子們迴福水村,給新人騰地兒, 可真到這個時候, 他又舍不得了。


    他扯著衣袖蹭了蹭眼角, 身側的祈安跟著哼唧兩聲, 他立時不敢亂動了,身子繃得僵直,生怕把貼著自己睡覺的孩子們吵醒。


    等了好一會兒,屋中安靜下來, 雲胡又禁不住亂想起來,臨睡前不該使性子的,謝見君好歹當著他的麵發落了那倆哥兒, 還罰了李盛源的俸祿,這放在旁人身上, 已經做得足夠好了,即便吃酒迴來身上沾了香粉,也定然是逢場作戲罷了,哪能作真?


    這些時日參加宴會,他可聽了不少醃的家宅事兒,什麽妻妾爭寵互使絆子,什麽主君留連秦樓楚館,戀不思家,跟這些人一比,謝見君都算是頂頂好。


    他如實想著,可說不清楚,這心裏頭就是酸澀得厲害,酸水冒得像是喝了一整罐程娘子家的老陳醋似的。


    心虛雜亂,人自然也睡不安穩,雲胡不知幹躺了多久,迷迷糊糊間,隻覺得身側一沉,熟悉的藥草香鑽入鼻息。


    他用力地嗅了兩下,是自己中秋時繡的香囊,裏麵填了滿當當的用作安神的藥草。


    “是小狗嗎?還聞來聞去的…”頭頂傳來一聲輕笑,緊接著鼻息被輕輕掩住。


    “悶…”雲胡黏黏糊糊地出聲,偏頭躲開鉗製。


    “還生我的氣?”謝見君壓著聲音問道。他在大福的小屋裏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便貓了過來,這會兒見小夫郎不出聲,又自顧自地替自己解釋起來,“我今日去赴宴,那右丞請了幾位舞女助興,哪知一曲舞畢,她們竟上前來敬酒,不騙你,我立時就躲開遠遠的…”


    何止是躲遠,天知道,他見著一姑娘扭著細腰靠過來時,幾乎都要跳起來了,若是早知會有這種事兒,他斷斷不能應那右丞大人的約。


    “我不是生你的氣…”雲胡慢騰騰地開口,“總覺得要失去你,我容貌生得不夠俊俏,性子也軟弱不成大器,家世背景於你更是毫無助力,還得處處得你庇護....”他咬字很輕,語調拉得綿長,似是在試探,又似是在害怕。


    “是我的錯,是我沒能給足你安全感,讓你這般患得患失。”謝見君一陣心慌意亂,一向善言的他,此時麵對雲胡,忽而笨拙了起來。


    “安全感是什麽?”雲胡聽得一愣,側目瞧他,“是你們那兒的話嗎?”他偶爾能聽到從謝見君嘴裏蹦出幾個陌生的詞,每每都要好奇發問。


    謝見君下意識地點頭,反應過來屋中昏暗,雲胡瞧不見,複又斟酌著開口道:“安全感便是能讓你感覺到踏實的東西。”


    雲胡低低地“哦”了一聲,聽不出什麽情緒,“其實我也不知怎麽迴事,這心裏酸酸的不得勁,方才竟想將你拿繩子捆住,從此都關在屋中,誰也不許見,隻能日夜同我在一起,還想把那些肖想你的人通通趕走,左右我已是有些家底傍身了,何愁養不起你?”他說著說著,把自己給說樂了,這要放在從前,他哪敢有這般霸道的想法?遂話音剛落,便立時拿被子蒙住臉,臊得不敢抬眸。


    哪知屋中安靜了有一盞茶的時候,雲胡悄悄扯下被子,就見謝見君安安詳詳地平整躺著。


    “你這是作甚?”他茫然問道。


    “等你來捆我呀。”謝見君煞有介事地張開手,仿若在極力地邀請他對自己做些什麽。


    雲胡曉得他又逗自己,翻了個身,將後背留給他。


    “小醋精,你當我傾慕於你,隻是嘴上說說?”謝見君貼近了幾分。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耳廓,雲胡有些癢,探手去撫,被一把握住。


    謝見君撓了撓他柔軟的掌心,“你我二人相伴十餘載,還有了這兩個小家夥,這些年我一直忙著外麵的事兒,在甘州時更是時不時離家在外,家中一應事務皆是由你獨自操辦,我一直覺得自己虧欠於你,不僅如此,你先前那般靦腆的性子,為了幫我分憂,還強逼著自己同人打交道,如此種種犧牲,倘若我不顧咱們相依為命的情分,迎那勞什子妾室進門,亦或是沉溺於溫柔鄉,那我豈不是枉為人夫?”


    雲胡安安靜靜地聽著,須臾,他轉過身來,語氣堅定道:“我信你。”


    謝見君微微一怔,清俊的麵容染上淺淺的溫柔,他將腦袋埋在小夫郎的頸窩裏,“雲胡,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心悅你。”


    漆黑的夜幕中隻餘著廊簷下的幾盞燈籠泛著幽光,垂墜的流蘇被風吹得搖晃,影影綽綽。


    屋中唿吸聲交織在一起,繾綣連綿,雲胡眉心微動,笑意從唇邊緩緩蕩開。


    謝見君見他神色些許鬆動,摟著人,委委屈屈地說道:“以後可不可以不要說丟下我迴福水村的話了?我也會難過…我的事兒,你盡然可以全部做主,我向你保證,再不會有這樣的事兒了。”


    雲胡一聽這話,心裏便愈加內疚了,他趕忙道:“我說的是氣話,我不會丟下你的,再說了,滿崽他們也都舍不得你的…”


    “好…”謝見君覆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那我記住了,你下次再說,我就哭給你看。”


    “你是何年紀了?如何還跟祈安似的?”雲胡不可置信地瞧他。


    “我不管!我心裏難過,就抱著你哭,反正你不信我傾慕你,還想要丟下我。”謝見君孩子氣地搖了搖身子,身下床榻也跟著吱悠一聲。


    “你別難過了。”雲胡湊近輕啄了下他的嘴角,小聲哄著,“我以後都不說了,我是信你的,我也…我也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


    謝見君忍著笑,“你說話當真?像大福愛吃糖那般喜歡我?”


    “自然是真的,我何時蒙騙過你?我…我最喜歡你了。”雲胡羞赧得臉頰滾燙,連說話聲都發著顫。


    謝見君終於得償所願,也不迴大福的偏室了,半個身子沒挨上床榻,還偏要一家人整整齊齊地擠在一起。


    雲胡隻覺有哪裏不對勁,一直到臨睡著前,他還在納悶,分明是自己在生氣,怎麽折騰到最後,他反倒成了哄人的那位了?


    第241章


    轉日剛吃完早飯, 李盛源便來報,說昨日那倆哥兒一早就離開客棧出城去了。


    謝見君忙著給祈安淨麵,聞言草草地點了點頭, 倒是雲胡乍一聽到青卓和蓮城的名字, 不由地緊張了一瞬, 但見自己這位夫君神色如常, 不見半點波動, 他又稍稍寬了心思, 說好的夫夫二人要有信任,可不能隔了一夜就食言了。


    “對了,昨日帶大福去白雲寺敬香,適逢雪下的大些,路不好走, 嘉柔公主便邀我二人前去禪房裏吃了盞茶。”這事兒昨日他就想說來著,被鴻臚寺卿的事兒一鬧, 耽擱到了今日他才提起。


    謝見君手中的動作頓了下, “嘉柔公主?怎麽遇上她了?”


    “說是給鎮守西北的將士們祈福, 在寺中茹素齋戒。”雲胡跟著說道:“我還見著小世子了, 那模樣生得圓頭圓腦,瞧著就可愛極了...”


    “阿爹,阿爹,你看!”大福興衝衝地將小木劍亮給謝見君看, “是那位好心的尊貴的公主殿下送大福的!”


    謝見君記得這是他一周歲禮時抓著的東西,但也知道這東西的來曆,如今聽二人一提, 心裏大抵有了數,他半蹲下身子, 將纏著小木劍的細繩係在大福手腕上,又仔細藏在衣袖中,“這既是公主送你的,可得好好收起來,莫丟了去。”


    大福煞有介事地護在胸前,重重地拍了兩下,“阿爹放心,大福能藏好,隻是阿爹怎同爹爹一般嘮叨?這話昨日爹爹已經說過好幾遍了,阿爹今兒還要重複…”


    他剛說完,腦袋上立時遭了一記爆栗。


    “毛都沒長齊,竟還對你阿爹嫌棄上了…”謝見君沒什麽威懾力地嗔怪了一句,見他還在扒拉麵前空碗,又說道:“還在這墨跡作甚?快些去收拾書袋,再晚,上學堂便要遲到了。”


    “知道了…”大福癟癟嘴,上前抱過雲胡和祈安後,被寧哥兒牽著迴屋穿青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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