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您嚐著如何?可還能勉強合口味?”他試探著問起霍七娘。


    霍七娘輕點了頭,“你是想將這小東西賣給我滿香樓?”


    “是賣給來滿香樓的客人。”雲胡接話。從一開始,他打的就是這個譜,方才進門時也仔細瞧過了,這些個嫖客大多衣著鮮亮,單看隨身所帶的配飾,便知非富即貴,想來必是不差錢,他帶的蘋果罐頭,一來並非當季收獲的果子,二來有運輸過來的車馬費和冰塊的損耗,價錢上本就不是尋常民戶能消受得起,故而他才盯上了這兒的嫖客,這些人有錢不說,且舍得花錢。


    “呦嗬..”霍七娘手中的繡帕一揚,塗滿脂粉的臉頰湊近雲胡,“媽媽我還是頭一迴見,來這滿香樓,不圖姑娘小倌兒,偏偏想做漢子營生的人呢。”


    “掌櫃的,您說笑了,我一個小哥兒能有何企圖?”雲胡扯了扯嘴角,“這總歸是過生意,誰家的生意不是做嘛,您是滿香樓的一把手,白花花的銀錢都趕到家門口了,您還要拒之門外嗎?”


    霍七娘斂迴半個身子,後仰靠在椅子背上,染著朱紅蔻丹的長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點著碗沿,須臾她緩緩開口道,“你這巴掌大的一小罐賣多少錢?”


    “六十六文。”雲胡笑眯眯地比了個手勢。


    “搶錢呐,這點東西,你就敢賣六十六文?”霍七娘沒好氣道,心想這甘州來的小犢子果真沒見過什麽世麵,居然還敢漫天要價。


    “掌櫃的,我們家這合意果,生津止渴,健脾益胃,您若是擱放在水井裏,亦或是地窖中,拿出來給客人吃時,還消解暑氣,如此種種療效,您不虧,況且,東西您和姑娘們也都嚐過了,放在滿香樓,砸不了您家的招牌。”雲胡挑著好話說,“更重要的是,還能解酒,來您這兒的客人大多要吃酒,偶時姑娘們也要辛苦陪著,醉酒後,若是能吃上一碗甜津津的合意果,可不比那解酒湯舒服多了?”


    話雖如此,但霍七娘仍是有些猶豫,合意果的味道的確挑不出什麽毛病,但六十六文錢這麽一小罐,到底超出了她的預期,誰知道她花大價錢買下來,客人們能不能接受?到時候全砸在自個兒手裏,誰能把這部分損失補給她?


    “掌櫃的先不用擔心,我等同您談生意,便是帶著誠意來的,您剛剛既是認可了我家東西,不妨這樣,我明日派底下夥計,先行給您送過來一百罐,這一百罐就不收您的錢了,七日後,我再登門,看咱們有沒有緣分,促成這筆買賣。”


    不要錢...霍七娘聞之,怔了一下。


    不光是她,青哥兒也跟著愣住,說好的談生意,怎麽變成白送了?他詫異的眸光望向雲胡。


    雲胡察覺到他的視線,擺擺手,示意他沉住氣,自個兒繼續對著霍七娘諄諄誘導道:“掌櫃的,這誠意,我已經剖心剖肺地擺在這兒了,您覺得如何?”


    霍七娘原本堅定拒絕的心,有一刹那動搖,她驀然想起,先前聽姑娘們說,客人抱怨滿香樓的吃食點心,初嚐驚豔無比,吃得頻了,難免有點寡淡,盼著能多來點花樣兒,否則即便是嬌俏的姑娘們,也攔不住他們要去外麵嚐嚐鮮。


    “那就按你說的來,不過,咱們得要立字據。”她思慮少頃後應道。反正是不要錢,這便宜傻子才不占呢!客人們不喜,大不了七日後將人趕出去便是!


    “行!”雲胡應得也爽快。


    管事兒立好了契書,他請打小就識字的青哥兒幫著將契書從頭到尾,仔細看了好幾茬,確信沒有坑後,才按了手印。


    須臾,倆人從滿香樓出來。


    “你可真舍得!”青哥兒一晚上被震驚了數次,到這會兒涼風一吹,徹底迴過神來,“這要是做不起來,賠了咋辦?”他眉心緊蹙,隻覺得雲胡此舉,是走了一步險棋。


    “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同時節的果肉罐頭,尚且可以在集市裏擺攤叫賣,但你瞧這蘋果,尋常人家寧願不吃,也不會花大價錢去買的.....合意果想在曹溪打出知名度,就得靠她這兒的鄉紳富戶,達官貴人。”雲胡將自己心中所想一一道來。他何嚐不心疼白送出去的東西,但六十六文,之於這些不差錢的商戶來說,根本不用算什麽,他們在滿香樓待一宿,丟出去的銀兩的領頭,都不止這一點。更何況,三文錢一斤的蘋果有人買,三十文的也不會缺光顧的客人。


    “行吧,那先看看這邊情況怎麽樣吧。”青哥兒盡管有些不認同,但還是沒再堅持。


    此後又過了三四日,因著新一批的瓷壇已然加班加點地趕製出來一部分,雲胡並沒有特地去關注滿香樓。


    結合著這些日子,他從街上了解到的曹溪物價,將新包裝的合意果定價在三十文一壇,比甘州足足貴出一倍還要多。


    開張前夕,


    “掌櫃的,這能行嗎?也太貴了點。”周時雁望著桌上擺的滿當當的瓷壇,有些擔心。


    “無妨,你這些時日也去過不少地方,曹溪是個什麽情況,該是也摸得差不離了吧?”雲胡掰著指頭細數,“一朵絹花十文錢,一小份甜米藕二十文,茶肆中咱們吃得那盞墨子酥要三十五文,不論這些,你看小販賣的桃子和梨,都得七八文一斤呢。”


    “說來倒是這麽一迴事。”周時雁頷首。


    這要擱一年前,她是斷斷不會想到,自個兒有朝一日能離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甘州,來到曹溪這等繁華之地,更不會想到,這兒區區一個胡麻餅都得三文錢!這般想來,她突然覺得三十文一壇的合意果,價錢上合理多了。


    “明日,你讓王喜帶著咱們預製的印章....”雲胡驟然出聲提醒道,“咱們這迴來玩點新花樣。”


    新...新花樣?周時雁愈發看不明白了,但琢磨來琢磨去,她這腦袋瓜算是摸不透他們家掌櫃的心思,索性便放棄了。


    開張當日,


    “這合意果是何東西?怎麽還能買夠了六壇,就可以不花錢地得一壇新的?這印章又是什麽?湊齊了六個印章就行?”


    第208章


    起早程洋街上剛搭起攤子來, 就有駝背老漢瞧著告示牌湊了過來。


    “老大哥,您沒瞧錯,可就是這麽一迴事兒!”周時雁笑得眉眼彎彎 , 帶著一眾夥計們在攤前招唿。


    “真的假的?”老漢背著手, 猛嘬了一口老煙槍, 須臾, 舒服地吐出兩個煙圈, “我活了這大半輩子, 就沒見過天上掉餡餅。”


    周時雁聽了這話,也不同他爭執,隻伸手指了指立住的告示牌子,“瞧您老大哥說的玩笑話,我們甘盈齋行得正短得直 , 今個兒白紙黑字地寫在這兒,哪裏有不認賬的道理?”


    “你們是哪裏來的?別我買了你們家的這勞什子合意果, 轉頭就跑了。”老漢依舊是不依不饒, 好似非得要周時雁說出個二三四五六來。


    “嘿..”周時雁擰眉, 硬生生地將後麵那句“你是不是來挑事兒”的話說出口。


    “我來。”王喜張手攔住欲要發作的周時雁, 擋在她麵前,笑眯眯地給老漢遞上了一小盞盛著鮮甜桃肉和梨肉的罐頭,“老大哥,這可是我們甘州獨獨一份的合意果, 曹溪現下可沒得賣,您是今個兒頭一位客人,方才掌櫃的發話, 讓您且嚐嚐鮮,若是您一下買六壇, 當場就能得七壇,夥計們還能給您穩把穩地送家裏去,這跑腿都不要錢!”


    還能有這等好事兒?老漢心中一喜,接過小白碗攪弄了兩圈,浸在醇厚湯汁中的果肉鮮嫩金黃,一口咬下去,滿嘴爆開脆甜的汁水,霎時便衝淡了旱煙的苦澀。


    他咂摸了兩下,緊促的眉頭緩緩地舒展開來,“倒是也還算可口。”


    “您瞧瞧,能入得了您的法眼,那可真是我們甘盈齋的一大幸事兒。”王喜立馬順著他誇讚的話接茬,三兩句說得老漢笑開了花。


    老漢淺淺一問價錢,又掰著手指頭心算了少頃,幹脆利落道:“給我來三罐梨肉,三罐桃肉,送的那一罐,就要桃肉的吧,我小孫子愛吃。”,他今個兒出門本就是來買桃子的,方才轉了大半個集市也沒見著賣相好聞著鮮甜的桃子,正發愁如何迴去交差呢,這合意果便主動送上門來了。


    “老大哥,瞧您買了這麽多,可需要夥計幫您送迴家去?”王喜用麻繩將七壇合意果結結實實地打包好,貼心地送到他麵前。


    “那是自然,這麽重的東西,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如何能拿得動?”老漢道,“隨我走吧,我家就在兩條街外的同喜巷。”


    王喜應了一聲,連忙招來跟前的夥計,讓他跟著老漢走。


    那夥計也是個有眼力見兒的人,見老漢手裏還拎著旁個東西,便主動接過來,做了個“請”的手勢,“老大哥,您請在前麵帶路。”


    “嗬,你這小夥子,還挺機靈。”老漢對他的上道兒甚是滿意,捋了把花白的山羊須,背著手大搖大擺地往來時的路上走去。


    “看不出來他還挺大方,就為了驗證咱是不是騙人的,大手一揮便要了六壇。”老漢走遠後,周時雁掩嘴同王喜低聲說道。


    “你瞧他大拇指上帶的玉扳指....”王喜抱臂,對著老漢兒離去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那可一點都不比咱們掌櫃的前些天買的平安扣便宜,你呐,以貌取人了是不?”


    “一邊子去!”周時雁輕推了他一把,將人哄趕到一旁,自己則愈發賣力地吆喝起來。


    有了老漢怒斥一百八十文錢買合意果的珠玉喜事兒在前,她再同人說道時,心裏都不免多了些許的底氣。


    “瞧一瞧,看一看嘍,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三十文錢,你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三十文錢,一壇甜潤美味的合意果帶迴家嘍,買六壇送一壇,買到就是賺到!”


    雲胡正擱宋家商鋪裏清點著瓷壇的數目,乍一聽著周時雁的吆喝聲,禁不住彎了彎唇角。


    說來這詞,還是謝見君早些時候教予他的,他自個兒聽著好玩就學了來,如今又被底下人給學了去,還改得像模像樣,他墊腳往街上瞅了兩眼,一時被周時雁吸引來的人還真不少。


    “三十文錢?!瘋了吧!啥玩意能賣三十文錢!”挎著竹籃的小哥兒在攤子前駐足片刻,指著告示欄的字,滿臉驚詫道。


    聲音之大,連遠在屋裏的雲胡都聽了去,他見夥計們都在忙活著招待客人,便三步並做兩步地從屋裏出來,上前溫聲給哥兒解釋道,


    “這是用桃子和梨子剝皮去籽做成的合意果。”


    “東西再好吃,吃到肚子裏,還不是上茅坑裏紓解一番就沒了,誰舍得花這麽多錢,當大冤種?”小哥兒撇撇嘴,“我去集市上買梨子,才五文錢一斤,你這一壇,充其量也就一個梨子吧?”


    “那您能保證,你買到的每一個梨子,都是外皮薄脆,果肉鮮嫩多汁的上乘之品嗎?”雲胡眉眼含笑地反倒道,見小哥兒被他噎了一嘴,說不上話來,他繼續道,“我能保證,您買迴去的合意果,茲要是口感欠佳,隻管拿著東西迴來,甘盈齋全款給您退。”


    “這這這...”小哥兒驀然臊紅了臉,心道麵前這小掌櫃瞧著文文弱弱,性子怯生,說起話來倒是嘴皮子利落得很,為人還實在得很。


    他尚且頭一迴聽說買東西不好吃,就給退全款的,昨日去街上買梨子,被無良商販以次充好,迴去討公道時,被商販罵自己居心叵測,自編自導想要騙錢,氣得他一宿都沒能睡著,如此相較之下,這邊反倒是順眼了許多,“給、給我拿一壇,還有那印章,給我刻清楚嘍,你們若是耍賴,我就去府衙告你們的狀,讓你們在曹溪混不下去!”


    “成嘞,您就安心吃這合意果,保準您一吃一個不吱聲。”雲胡招手喚夥計過來收錢,遞刻章時,特地讓那小哥兒仔細瞧滿意了,才送他離開。


    同樣在意刻章的人尚且不在少數,大夥兒都是被買六送一的告示招來的,見著有人一鼓作氣買了六壇,當即鋪子夥計就多給了一壇,真不花錢不說,還給貼心地送迴家,更覺得占了好大一個便宜,嚐過試吃後,便紛紛一個兩個湊上前來吆喝著要刻章。更有甚者,有人買不夠六壇,就拉相熟的親戚好友過來拚數,最後再平賬,雲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給了,反正怎麽算皆是賺錢,這誰能跟錢過不去?


    晚些收了攤子,一眾夥計們湊在雲胡的屋中,清點著當日售賣的數量,見著賬本上的一百五十壇,諸人都驚掉了下巴。


    “天爺爺來,這曹溪百姓是真有錢,三十文呐!一罐一罐買起來,眼睛都不帶眨的!”一夥計感歎道。


    王喜一巴掌扇到他腦袋上,“那是咱們甘盈齋的東西好,否則,你即便是賣得再便宜,也白搭!”


    “是是是,王管事兒您說的對,還是咱們掌櫃的聰明,一出手就將他們的心思給拿捏住了!”自知說錯話的夥計連連致歉,還不忘奉承一句雲胡。


    雲胡全然沒當迴事兒,今日頭一天擺攤就能有此收獲,他心情實在好,當下就大手一揮,“今個兒辛苦各位了,若此番咱們帶來的合意果都賣完,迴頭我給大家包個大紅包!”


    “好呐!”眾人齊齊歡唿,盼著往後的生意能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天比一天好!


    送走夥計們,雲胡單單留下了王喜和周時雁。


    “今天擺攤的情況,你們瞧著怎麽樣?”


    王喜與周時雁眸光短暫一碰,緩緩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掌櫃的,咱們頭一批的合意果,都是買六送一嗎?晌午那會兒您也瞧見了,好些人都是拿刻章拚湊的。”


    “最多五日。”雲胡比了個手勢,“五日的時間,已經足夠心懷不軌之人,複刻一個新印章了。”


    “即使如此,為何要整這個呢?咱虧了錢不說,還有可能會著了歪門邪道。”周時雁有些著急,說其話來話難免口無遮攔。


    “咱們甘盈齋底子薄,又沒有名氣,人家圖什麽,非得來你這兒買這口吃的?”雲胡把玩著手中的茶盞,不緊不慢道,“三十文的東西,買夠了六罐,就能不花錢地得一罐,你得讓他們覺得自個兒是占了便宜的。”


    “為什麽咱們不將蘋果罐頭也擺出來,六十六文,如果是買六送一的話,六罐豈不是賺的更多?”周時雁接著問道。


    “不急。”雲胡頓了頓聲,“先留著,我想等等滿香樓的迴複。”


    還是那句話,同時節的果子即便是賣出花來,走得也是薄利多銷的路子,隻有那部分蘋果罐頭,才能賺到大錢。


    


    雲胡本打算等到第七日,再主動登門滿香樓。


    這幾天一直沒去探聽情況,他已然做好了要賠本的心理準備,就連青哥兒也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叫他放平心態,看若是霍七娘賣的不好,能不能將剩餘的果子給要迴來。


    可誰知,約定的時間未到,這剛剛第五日,滿香樓的小廝便主動登門,開口就要雲胡此行帶來的全部的蘋果罐頭。


    第209章


    “六十六文錢一罐, 我們甘盈齋此番帶來的合意果,還餘著五百罐,總共為三十三兩銀子, 勞您先付五兩的定金。”


    廂房裏, 王喜撥弄著算盤珠子, 正忙著同滿香樓的小廝核算價錢。


    雲胡摻不上手, 便端著茶盞不緊不慢地輕呷。


    “掌櫃的, 咱可從來沒談過這麽幹脆利落的買賣。”眼見著小廝往契書上蓋了手印, 周時雁在一旁看直了眼。


    “人家是曹溪鼎鼎有名的滿香樓,每日過手的銀錢少說也得百兩,這點小錢算不得什麽...”雲胡掩嘴低語道。別看他麵上裝的一副神態自若的淡然模樣,實則內心早已經如同翩翩起舞的小人一般雀躍。


    想來合意果該是賣得極好,否則這還沒到他和霍七娘約定的日子, 滿香樓的管事兒便主動登門,還這般痛快地簽契約付定金, 委實超乎了他的預料, 看來這一步險棋, 到底還是他賭對了。


    “多虧了掌櫃的英明, 提早留下那批蘋果罐頭,要不咱們甘盈齋得少賺多少銀錢!”談成一筆這麽大的買賣,周時雁心裏也高興,就連臉上的假笑都變得真誠起來。


    “運氣好罷了。”雲胡謙虛道。


    適逢王喜將契書送過來, 他探指往印泥上一戳,重重地壓在契書上,而後又像模像樣地執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廝將其中一份契書收進袖中的荷包裏, 臨走前道:“小雲掌櫃,餘下的二十八兩, 待明日將五百罐合意果送去滿香樓後,自然會有賬房先生過來,同您的夥計們結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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