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這等好事兒?”諸人都不相信這天上掉餡餅,紛紛雞一嘴鴨一嘴地質疑起來。


    “別又是商會想出來的勞什子撈錢的法子吧?”


    “他們那些唯利是圖的商販,舍得出錢做慈善?”


    商戶的人聽著這一浪高起一浪的質疑聲,有些不耐,正欲發作時,被雲胡伸手攔住,他笑眯眯地朝著最開始潑冷水的漢子反問道:“如何沒有這好事兒?告示都已經貼在這兒,難不成還能作假?這可是府衙門前,您們不信商會,還不信府衙嗎?”


    漢子被噎了一嘴,張口老半天也沒能吐出一個字,末了悻悻然離去。


    雲胡也不糾纏,隻讓王喜將安濟院招人的要求,高聲念了一遍,念到要招練家子的護衛時,台下又有人起了異議。


    “都是一群老弱婦孺,有什麽可保護的?誰還能把主意打到他們身上不成?”


    此話一出,立時哄笑成一團。


    “你懂個屁!”一身跨小布兜的女子站出來替雲胡辯解:“咱們商會和小雲掌櫃行善事沒錯,但你能架得住別有用心之人,借機在安濟院中行不軌之事?這不得找練家子好生看顧著!”


    雲胡的顧慮被摸了個透,他衝女子點點頭,示意對她的話,表示讚同。


    安濟院雖是按照身份,將漢子,與女子、哥兒都分別安置在不同的院落裏,但彼此之間都離得很近,難免會生出變故,有身手好的夥計看守,自然是要更安全一些。


    “小雲掌櫃,我會些拳腳,我來應這個護衛。”人群中有一年輕漢子舉手自薦。


    “我做飯好吃,我應灶房的廚子..”先前替雲胡出頭的女子也跟著接話。


    陸陸續續,又有人相繼出聲。


    雲胡擺擺手,“大夥兒不用急,安濟院就在關口巷,有意向者,就到管事兒跟前去登記,介時一並應試,應試當日會告知每門差事兒的月錢,供你們考慮。”


    秦婆婆踩著小腳,顫顫巍巍地上前扯了扯雲胡的衣袖,“您說的這收容之人,又是如何登記呢?”


    她兒子早夭,前些年又沒了夫君,家裏隻餘著她一人,這次暴雨,祖屋的房頂還塌了,正愁沒個瓦簷安身呢,安濟院這把柴火便熱騰騰地燒過來了。


    “大娘,這兩日即可。”雲胡拍拍秦婆婆枯瘦的手背,溫聲溫氣地安撫道,“您若是不方便,等會兒留下,我讓宋管事兒先行給您登記。”


    “哎、好好好。”秦婆婆大喜,想著自己餘生的日子終於有了著落,灰白渾濁的眼眸中都現了笑意。


    往後幾日,安濟院的招募如火如荼。


    沈卓應了縫補護理的營生,帶著子春搬進雲胡特地修繕的,用作夥計休息的屋舍中。


    經商戶和府衙的人考核過,鰥寡情況皆為屬實的老人,也相繼被收容到了安濟院。


    “秦婆婆,那安濟院,當真有他們說的那般好嘛?”諸人在外觀望了幾日,逮著迴家拿東西的秦婆婆問起。


    “好嘛..”秦婆婆扯了扯自己身上新做的夏衣,“這就是裏麵的管事兒發的,說冬日還給新棉衣呢。”


    “每個月就掏十文錢?”


    “是呐,又給吃又給住,還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來賺錢哩。”秦婆婆笑得一臉褶子,臉色肉眼可見,較先前紅潤了不少。


    而他說的力所能及的活兒,是雲胡吩咐下來,挑杏核的活計。


    從青哥兒家收了上百斤的甜杏,挑核剝皮成了難事兒,他想著與其招新夥計來幹這活,倒不如外包給安濟院的人。


    有些老人隻是腿腳不便,但手上活兒利索,甜杏在她手裏,一剜一轉,杏肉就一分為二,可比年輕小夥子幹活要麻溜多了。


    這聽說能賺錢,還有新衣服穿,原先篤定安濟院是騙人地方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動搖了,他們中間不乏有女子哥兒外嫁,兒子外出討生活且常年不迴家的留守老人,原是在集市上賣些自己縫製的香囊繡帕,以此賺點三文五文來填飽肚子,有時一整日不開張,連個熱乎饅頭都沒得吃,現下安濟院隻要十文錢,拚了這一雙手,還能賺不出來?


    有願意去的,自然就有不願意去的,這不去的人,並非覺得安濟院不是好去處,隻是有兒子在身邊,擔心自己這一走,兒子就要背上不孝的名聲,故而,即便日子過得拮據,也硬撐著麵子,不肯鬆這個口。


    *


    這邊,雲胡忙著甘盈齋和安濟院,成日裏陀螺似的腳不沾地,那邊,身為一州知府的謝見君也沒能閑著。


    六月底,他又去了趟東雲山,穀子們長得結實飽滿,蔭綠的細長枝葉間掩著澄黃的粟粒,瞧上去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打那兒迴來後,他便著人去知會了底下的四個知縣,要求在十日裏,將統計好的本縣荒地的數目整理成冊,上報給府衙,準備將開荒的事宜推向整個甘州。


    第195章


    “開荒?”


    剛從師爺那兒聽來消息, 馮之越一口熱茶嗆在嗓子眼兒,惹出了幾聲咳嗽:“這知府大人,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剛剛消停了幾日, 又要折騰!”


    “大人, 您忘了, 頭著年初開春時候, 知府大人便組織農戶, 在常德縣東雲山那處開墾荒地種穀子, 想來是已有成效了。”師爺雙手呈上還新鮮熱乎的公文,“您看,這上麵說,讓咱們先合計荒地的數目呢,怕是此次要有大動作。”


    馮之越一聽這事兒就覺得麻煩, 府衙遞下來的文書更是懶得看一眼,招手讓師爺去把主簿叫過來, 不由分說地把丈量荒地的差事兒丟給了他, 自己則悶頭悶腦地跑去了甘寧縣。


    錢閔正同鄉紳商量八月祭祀的事情, 冷不丁聽下人來報, 說是曲蘭縣知縣求見,眼底登時劃過一抹不耐煩,


    “你沒事兒總往這兒跑什麽?”他不緊不慢地送走鄉紳,對著小跑進來, 衣擺都有些淩亂的馮之越,皺眉斥責道。


    “哎呦,大人, 您可接著知府那邊的公文了?”馮之越洇了洇額頭上的細汗,苦著臉道。


    “嗯..”錢閔淡淡地應了一聲, “這點差事兒值當得你這般大驚小怪?”


    馮之越一向是沒什麽主見,挨了訓斥也搭著手,訕訕地幹笑兩聲,“小的、小的不是又怕踩火坑裏去了,誰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麽。”


    “那公文上不是寫的明明白白,要墾荒種地!”錢閔語氣愈發不耐,眉頭緊鎖著,將對馮之越的厭嫌,明晃晃地掛在臉上。


    “哎哎…”馮之越連連應聲。額頭上又洇滿了汗珠。他自是知道去墾荒,隻凡事兒來找錢閔商量,早已經成了他慣常做的事兒了,這不才不管不顧地跑過來。


    “他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便是,一個犢子,也值得你這般懼怕他…”錢閔搖搖頭,“再者說了,墾荒於你也是一件好事兒,到時候讓各村的裏長都配合些,年底田稅你還能多收一波,成日裏吆喝著沒有油水撈,白花花的銀子送到你眼前了還不知道伸手接?”


    “是是…”馮之越自個兒悶頭一想,也是這麽迴事兒,心裏登時就寬鬆下來,臉上也見了笑,他被吳知縣嚇破了膽,生怕謝見君抓著什麽把柄要發落了他。


    “行了,趕緊迴去吧,讓人瞧見你跑來這兒,成何體統!”錢閔著急趕他走,當下便衝他擺手。


    馮之越心頭的大石頭都落地了,眼下別提多輕快了,錢閔一發話,他樂顛顛地行了個禮,就要退下。


    “等等…”錢閔將人叫住,“近些時間,別過來這邊了。”祭祀在即,他可不想把謝見君的眸光招過來。


    “是…”馮之越應得爽快,心裏已經琢磨上怎麽讓縣裏農戶都去墾荒種地,好給他多交些銀錢上來。


    


    約定的日子到了,四個縣紛紛交上來本縣中所丈量的荒地的畝數。


    謝見君大致掃過一遍,差不多便有了數。


    他和陸同知略一商談,翌日,蓋著知府官印的文書又分發了下去。


    此次推及全甘州的大麵積墾荒,以農戶們自願為準,凡申領荒地者,前三年免田稅五成,三年後準許買賣,且買地的價錢要遠遠低於良田。


    這公文一發,告示一貼,尚不知村裏農戶反應如何,城中人倒是先躍躍欲試,別看他們成日裏生活在府城,但都並非是富紳豪商,過著大魚大肉的奢靡日子,多數人還是勉強糊口,有一天算一天,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瓣花,


    開墾荒地,雖說是辛苦,但有了自己的田地,種些糧食出來,就不用整日擔心糧價突然暴漲,吃不上飯的情況了。


    謝見君得知大夥兒意願後,將申領荒地的條件放寬,現下正是他鼓勵開荒的時候,自然想著別卡得那麽嚴格。


    這一開放,早早就有民戶登門。


    盡然皆是荒地,但地與地之間的質量,可有著天淵之別,有些碎石多,有些雜木多,這誰去的早,誰就能先挑。


    反正前三年又不要買地錢,種出來的糧食還能少交五成稅,何樂而不為?


    一時之間,府衙門前熱熱鬧鬧。


    原以為村裏農戶亦能如此有興致,七月中,謝見君帶上雲胡,著一身素樸的常服,假作成一對迴村裏探親的小夫夫,摸去了村裏。


    這迴挑的地兒,是曲蘭縣的西井村。


    他並未提前知會馮之越,過來此處時,也特地繞開了進城的路,二人特地將馬車停得遠遠的,徒步走進了村子。


    六月剛收完麥子,不過半月,又套種上了玉米、大豆等作物,所到之處,良田中一片綠油油。


    這套種完糧食,農戶們便能短暫地歇口氣了,故而,謝見君在村子裏轉悠了老些時候,也沒見著幾個下地之人。


    然他此行過來,不是要看良田裏的莊稼長勢如何。


    算著日子,距離墾荒的告示貼下去,已有好多天,他想瞧瞧荒地的墾荒情況。


    “咱要不尋人先打聽打聽?”炎炎烈日下,雲胡舔了舔幹涉的唇瓣,試探著問道。他們初次來這兒,人生地不熟,單靠著自己找,指不定要找到猴年馬月了。


    謝見君側目瞧著小夫郎鼻尖兒都沁了汗,就將人拉到樹蔭下,搬來塊平整的石頭,讓他坐下。


    “你且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說著,他微眯了眯眼,看清不遠處有農戶屋舍,便提步朝那邊走去。


    走近聽著屋裏有說話的聲音,他輕扣了扣門扉,見著一身粗麻短打,渾身曬得黝黑的幹瘦老漢出來,溫聲喚道:“大爺,我是去東井村探親的,途徑此處,想來跟您討要一碗涼白開。”


    他晃了晃手裏捏著的竹筒,示意自己沒有騙人。


    那老漢瞧他是副生麵孔,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原是有些戒備,聞之是探親,又看他青衫裝扮,想來是個讀書人,方慢悠悠地扯開門栓,“進來吧,你在院中一坐,我去給你倒水。”


    謝見君微微躬身,道了句謝,雙手遞上盛水的竹筒。


    不多時,老漢端出滿當當的一海碗,“你先喝些…“


    謝見君連忙接過大白瓷碗,又說了好幾聲謝後,湊近輕呷了一小口,這水看著清 ,喝起來卻有些鹹頭。


    “看你一路過來汗透了衣裳,我往水裏添了點鹽巴。”老漢解釋道,“祛暑解渴,不是啥害人的孬東西。”


    謝見君點點頭,他以前也下地勞作過,自是曉得其中道理,隻是如今這鹽和糖都是緊俏東西,這老漢對他一個陌生人,倒也是舍得。


    他猛灌兩口解了渴,趁機同老漢打聽了兩句開荒的事兒。


    “喏,就是村子西頭的那片地。”老漢手指往西邊一搭,“你從這兒出了門,一直往那邊走,走上個兩刻鍾就到了,這會兒該是有人在那邊忙活著。”


    “哎好..”謝見君還記掛著眼巴巴等著自己的小夫郎,擔心他曬暈了頭,問清楚地址後,便起身辭別。


    他拿著灌滿涼白開的竹筒,急匆匆地往來時的路上走,打老遠就瞧著雲胡盤腿坐在地上,懷裏好似還捧著什麽東西。


    他快走幾步,這才看清雲胡小心抱著的是半截子紅瓤西瓜。


    “哪裏來的西瓜?”謝見君半蹲下,扭開竹筒頂部的蓋子,很自然地遞到他嘴邊。


    雲胡就著手喝了兩口,潤了潤幹涸嗓子,而後笑眯眯道:“我同一過路的嬸子那兒買來的,她正給家裏漢子送吃食,我瞧著新鮮,便買了一半。”


    他似是獻寶一般,將溢著清甜香氣的西瓜,舉高到謝見君麵前,“剛從井裏撈上來,放到這會兒還涼絲絲的,將將好入口。”


    謝見君沒接,伸手將他額前被汗濡濕的碎發攏至而後,見小夫郎臉頰曬得紅撲撲,有些心疼道:“作何還等我迴來?先吃便好。”


    雲胡靦腆地抿抿嘴,拽著人坐到樹下,將手中的西瓜一分為二,大一些地就丟給他,自己則捧著小塊吭哧吭哧,啃得滿嘴都是甜汁兒。


    謝見君在老漢兒那兒喝飽了肚子,現下已沒那麽渴了,索性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裏送,還騰出空來,掏手巾給小夫郎蹭了蹭嘴角。


    一小塊西瓜吃下肚,雲胡拍拍圓鼓鼓的肚皮,打了個飽嗝,“我幫你打聽到了。”


    “打聽著什麽?”謝見君怔怔問道,順勢用自己這邊沒吃多少的西瓜,換掉了小夫郎手裏啃得溜光的瓜皮。


    “當然是墾荒的事兒...”小夫郎眉梢輕挑,“我聽那婆子說,村西頭那邊,的確有數百畝待開墾的荒地,但申領的農戶並沒有幾家,還有大片大片的荒地空著,那裏長為了完成縣裏分派下來的任務,成日挨家挨戶地遊說農戶去縣衙裏申領,急得滿嘴起燎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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