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見君隻挪了挪身子,將手臂穿過小夫郎的頸窩,就驚得睡熟的大福哼哼唧唧地捂耳朵。


    雲胡下意識地輕推了推他,誰知這人竟如磐石一般紋絲不動。


    “別鬧了,大福還在呢。”


    “我就是想你了,想瞧瞧你…”謝見君聲音極輕。


    修長的手指輕描過雲胡的淺眉,拂過他的明眸,而後一路向下,末了落在浸著溫潤光澤的唇瓣上。


    雲胡被指腹間的薄繭,摩挲得有些癢,又被這熾熱的含情目光瞧得渾身不自在,他扯過一旁的薄被,小心翼翼地遮住自己的臉頰,隻留著一雙雪亮的眼眸露在外麵,忽閃忽閃地看著眼前的心上人。


    “怎麽辦?”謝見君對這般如小鹿似的無辜眼神毫無頂抗力,他腦袋枕在小夫郎的頸窩處,沉沉地吐出一聲歎息,“想跟你迴甘州了,你不在身邊,我一日也歇息不好。”


    謝見君一向端方持重示人,少有如此黏黏糊糊地撒嬌勁兒,雲胡一顆水汪汪的心都軟了下來,“要不留下多陪你幾日,我再走?”


    “算了…”謝見君支撐著起身,“我都已經後悔方才沒送你們去縣城,在這兒陪我睡硬邦邦的木板床了,若是依著自個兒性子留你,便是不像話了。”


    雲胡聽出他話中的眷戀,手環到身後,捏了捏他的脖頸,心想若是甘盈齋那邊能忙得趁手,他就過來東雲山再待兩天。


    謝見君微眯了眯眼,安心享受著小夫郎柔柔軟軟地順毛。


    早些下種,早些迴府城抱著夫郎孩子暖炕頭,他如是想到。


    二人同躺在一張床板上心思各異,連幾時睡過去的都沒了印象。


    翌日,雲胡醒來時,身側早已沒了人,他摸索著起身,透過窗欞向外探去,謝見君正帶著大福蹲在房簷下漱口。


    小崽子杏眸彎成一道月牙,似是隻要跟阿爹在一起,便是做什麽事兒都高興得很。


    連帶著雲胡心裏也跟著輕鬆下來,他套好衣裳,準備出門時 ,門外二人端著米粥和餅子進來。


    “雲胡,我一早著人去縣城裏尋了商隊過來,你且帶他們一道兒去桐塢村,在閆裏長那兒過完磅,便可直接讓商隊將蘋果運走。”謝見君溫溫和和地體貼道。


    等會兒他還得去溲種,陪不了小夫郎同去,就做主先把運商隊這塊兒的事情幫著解決了。


    有了自家夫君的幫忙,雲胡也算是省去了一個大麻煩。


    吃過早飯後,離著跟閆裏長約定的時間將至,他不得不抱著淚眼漣漣的大福上了馬車。


    馬車走出老遠,他探出半麵,還能見著謝見君卓然而立的清秀身影,光影婆娑,映照在他身上,遠遠瞧去,似是籠罩起一層金黃的光暈。


    


    “哎呦,公子,可算是把您盼來了!”


    馬車將將過桐塢村的村碑,閆裏長便迎了過來。他在此等了有些時候了,生怕雲胡一朝變了主意,這會兒見著熟悉的馬車,才稍稍寬下心來。


    “閆裏長,農戶可有將蘋果送來?”雲胡省去中間寒暄的話,直接開門見山問道。


    “都送過來了,公子您放心,我也查探過,成色好的很呢!”閆裏長拍著胸脯,敞亮地保證道。


    雲胡聞言,輕點了點頭。


    一行人進裏長家時,裏裏外外已經圍了不少農戶,連昨個兒碰見的李老漢和小魚也在其中。


    竹簍裝的蘋果堆滿了院子,似是正等著人前去檢閱。


    閆裏長招唿家中小子給雲胡和商隊的管事兒奉茶。


    “公子,您要的數百斤都在這兒,可還需要再過一遍磅?”他拘著手,局促地問道。


    “再過一遍吧。”雲胡招了招手,將李盛源叫來跟前,湊近低語了幾句。


    李盛源得了吩咐,先是將過磅的秤打量了一番,見沒得做手腳的地方,便開始將竹簍挨個往秤上垛,一麵過磅,一麵翻看著竹簍中的蘋果。


    這一翻看不要緊,還真讓他瞧出了些道道兒,有幾個竹簍,麵上放的是又大又圓蘋果,往下翻翻,再拿出來的卻是又小又青的壞果。


    雲胡麵色一沉,昨個兒他特地同閆裏長囑咐過。


    方才進村時,閆裏長還有模有樣地打了包票,說蘋果肯定沒問題,如今這幾筐壞果明晃晃地擺在眼前,他隻覺得自己一番好心,被人拿當做冤大頭了。


    “閆裏長!”他起身拍了拍衣裳的皺褶,隨手從袖口掏出字據,冷哼一聲,“我看,咱們這筆買賣,還是算了吧。”


    話音將落,他拂袖,頭也不迴地向外走去,留閆裏長和一眾村民齊齊傻了眼。


    第159章


    閆裏長倏地變了臉色, 趕忙上前張開手,攔住了雲胡的去路,“公子, 公子, 您且先留步!咱有事兒好商量!”


    “閆裏長, 咱們開門做生意, 講究的就是個厚道, 您有約在前, 剛剛進村前,又拍著胸膛打了包票,說保證不糊弄,但您瞧瞧,這做的是實在事兒?”雲胡頓足, 冷著臉道。


    “是是是,您說的對, 我這邊給疏忽了!”閆裏長理虧在先, 自然不敢反駁雲胡的話。


    他一麵作勢攔著, 一麵迴頭吆喝道, “小三子,你去看看,那幾簍子壞果到底是誰家送來的?”


    被喚作小三子的半大小子乍一迴神,瞟了兩眼, 揚聲迴話,“爹,是老賴頭今早上送過來的!”


    原本擠在人群中, 雙手揣在衣袖裏瞧熱鬧的老賴頭,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


    眾人譴責的目光不住地掃向他, 好似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瞧什麽嘛,那裏長又沒跟俺們說仔細嘍。”老賴頭聳聳肩,猛嘬了兩口旱煙,一張嘴齜出兩排大黃牙,“這啥子蘋果不是樹上結的,咋地還挑挑揀揀?”


    閆裏長正絞盡腦汁發愁如何留住雲胡這條肥魚,聽了老賴頭的話,更是急得直上火,“你快給我閉嘴吧!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老賴頭被斥了一聲,半蹲在屋簷下,垂著腦袋不再搭腔,但離得近些的農戶,仍能聽著他刻意壓低的罵罵咧咧的聲音,隻現下誰也顧不上他這顆壞了一鍋湯的老鼠屎,大夥兒都眼巴巴地看著閆裏長,希望他能好生跟雲胡掰扯掰扯,哄得這眉清目秀的小哥兒收了院裏的蘋果。


    閆裏長何嚐不是這般想的,他昨個兒還特意交代下去,就怕生了勞什子變故,可末了,好好一樁營生,眼看著就要砸到老賴頭手裏了。


    “小公子...”他賠著笑,給雲胡奉上一盞熱茶,“咱們再商量商量,也是我一時貪懶,讓人鑽了空子去....您隻要還肯收,後麵這些竹簍裏的蘋果,我就當著您的麵,挨個給您一個個挑,保準要成色好的!”


    這好不容易能碰上個實實在在,沒有花心思的商販,他想著高低也得將人安撫住。


    雲胡歎了口氣,他見這閆裏長的年紀,怕是能做自己爺爺了,本是頤養天年的時候,為了幫著村裏人賣蘋果,不惜放下自個兒裏長的身段,同他低聲下氣地好說歹說,那會兒冒到心頭的火,他是如何都發作不出來了。


    商隊管事兒打方才起,就一直悄沒聲地打量著雲胡的臉色,他們雖說是知府大人找來運貨的,但到底幹的不是官府的活兒,同商販打交道,還不是人家一句話的事兒?哪怕是剛剛雲胡當真拂袖而去,他們也說不出旁的埋怨話,隻能認了白跑一趟的虧。


    同行跟過來的商隊夥計杵杵管事兒的胳膊,“老大,咱們怎麽辦?在這兒幹耗著?這買賣還能不能成了?”


    “噓”管事兒手指抵在唇邊做默聲狀,“這主家還沒發話呢,你著什麽急?再觀望觀望!”


    商隊夥計立馬不作聲了,退迴到一旁,接著看眼前這事兒要如何落幕。


    雲胡聽了閆裏長的話,雖臉色漸好,但仍是沒有要鬆口的意思,他怕萬一帶迴作坊的蘋果被人以次充好,錢還沒賺著,就往裏先搭錢,又怕之後再來時,照舊被糊弄。


    正當他躊躇時,李老漢帶著他小孫子小魚,拖著自己背來的幾竹簍蘋果,蹣跚著過來,“小公子,這裏麵的蘋果,這都是我挨個從地窖裏挑揀出來的,沒一個壞果,裝的時候我仔細著呢,連磕碰都不曾,你買迴去,甭管是往外倒賣亦或是旁的,保準都虧不著....”


    說著,他提到雲胡跟前,輕手輕腳地翻著給他瞧,的確如他所說那般,竹簍中從裏到外都透著鮮亮,湊近還能聞著蘋果淡淡的清香。


    “小公子,我李老漢腿腳不好,家裏小孫子上學要攢束,你就當是行好事,可憐可憐娃娃...”


    雲胡忙不迭托住李老漢要衝他行的禮,還未開口,陸陸續續有農戶或拖著或背著自己的蘋果上前來,


    “小公子,俺們沒有老賴頭的壞心眼,俺們是真心想賣蘋果給你...”


    “這都是俺婆娘今早起來,拿著手巾擦幹淨的,甭用水洗,摸起來就能吃...”


    “小公子,俺家蘋果隨便你看,隨便你挑,有蟲眼兒的果子俺都單獨拿出來,留著給家中伢伢們打饞嘴了...”


    雲胡被農戶們團團圍在其中,聽著他們這一言那一語,小心翼翼地跟自己說話,心中乍然酸澀不已。


    “大夥兒先別急,這蘋果我還是要收的,瞧見咱們這商隊兄弟了沒?他們今個兒就是來拉貨的!“,他朝農戶們擺擺手,指指閆裏長院中的秤,“咱們一家一家來,過完磅就裝車!”


    閆裏長大喜,曉得雲胡這是又動了心思,便著急忙慌地組織著餘下的農戶過磅,至於老賴頭,早被人擠到一邊,連他渾水摸魚的果子,也被搬到了角落裏,無人問津。


    雲胡讓李盛源在秤旁盯著,一來要記錄各家各戶背來的斤數,以便最後結算銀錢,二來也是怕另有像老賴頭那般不實在的農戶夾在其中攪和。


    這不光李盛源瞪大了眼眸,農戶們也目光灼灼地瞧著不眨眼,直至一院子的蘋果都稱完,碼上了商隊的車,連帶著雲胡在內,諸人才鬆了口氣。


    餘下的事兒,不須得雲胡操心,商隊把蘋果送到目的地後,府城那邊自有滿崽和昌多接收安排,他帶著大福迴了常德縣城,打算在城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趕迴城中。


    與來時無異,他們再迴來時,那一對老夫婦還頂著寒風在離著客棧不遠處賣蘋果,隻是那板車上的蘋果,堪堪少了些許而已。


    暮色漸深,今夜比前兩日都要冷些,雲胡早早就讓小廝搬了火盆進來取暖,待哄著大福睡下後,他撩開窗戶上的棉簾,果然見老夫婦同先前那般,一個裹著被子睡在涼颼颼的地上,一個坐在馬紮上抽旱煙提神。


    一陣凜冽的冷風吹過,兩人都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老漢更是站起身來直跺腳,似乎想通過這樣的法子,讓身子暖和起來。


    雲胡緊抿著唇,喉間似是被什麽東西堵著,哽得他說不出話來,片刻,他裹緊了身上的厚裘,出門叩響了李盛源屋子的門板,


    “李哥,勞您跑趟腿。”


    第160章


    “小二, 客棧今夜可還有空置的客房?”李盛源下樓,輕推了推杵著腦袋坐在櫃台前昏昏欲睡的小廝。


    小廝聽著動靜,猛地從夢中驚醒, 他慌忙坐直身子, 看清眼前來人後, 一顆心提到了半中央, 掌櫃的千叮嚀萬囑咐過, 這可是東家的貴客, 務必要好生招待著,有什麽要求,那都是要滿足的。


    他朝著身後的牌匾草草掃過一眼,清了清嗓子道:“還有一間下房空著,不知客官您要作何用?”


    “勞煩您給收拾一下, 等會兒有人要住,再請送些熱水和熱乎吃食過去。”依照著雲胡方才的吩咐, 李盛源將此事兒安排給小廝。


    “好嘞!”小廝醒了醒神, 爽快應下, 立時就小跑著去招唿灑掃的婆子, 拾掇那間沒人住的客房。


    李盛源見狀,裹緊了身上的外衣,直直地朝客棧門口走去,不遠處的街上正有一對推著板車賣蘋果的老夫婦, 他一打眼就瞧見了,當即便邁著大步迎上前,同老漢攀談起來。


    “叔, 你這板車上的蘋果還餘著多少?”


    老漢扯開蓋在板車上的棉被,露出一捆捆堆放得整齊的麻兜, “還有半車呢”,他聲音粗啞,好似在拉動著一盞破風箱子,“您要買蘋果嗎?”


    李盛源一時沒應聲,挨個麻兜都仔細瞧過之後,才開口道;“叔,剛剛我們主家發話,說你們這些蘋果,他都要了。”


    老漢怔住,揉了揉耳朵,生怕自個兒聽錯了,就連原本半眯著眼,歇在一旁的老嫗都騰得坐起身子,“您是說這半車,主家都收?”,他哆哆嗦嗦地重複道。


    “對,”李盛源幹脆利落地迴話,順手指了指如意客棧,“主家就歇在客棧裏麵,一會兒勞煩您費費勁,把麻兜垛到馬車上去。”


    老夫婦二人對視一眼,連忙收拾起麵前的鋪蓋,“不麻煩不麻煩,俺們家這蘋果,一個個都水靈著呢,脆甜得很,要擱平時,可都舍不得給家裏娃娃吃...”


    李盛源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見老漢肩背都挺不直,還顫顫巍巍地要去推那板車,便順手接了過來,他體格健壯,又常年習武鍛煉,胳臂上肌肉虯結,推區區半板車的蘋果,根本不在話下,三步並作兩步就進了客棧後院。


    後院還有當值的夥夫未歇下,捎帶著也搭了把手。


    垛完麻兜,丁零當啷的銅板踏踏實實地拿到手,老兩口搭著伴兒轉身要走。


    現下夜半,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們合計著先找個巷子裏的避風口對付一宿,明日天亮了再迴村裏去,這推著板車,山路實在不好走。


    李盛源快走兩步,攔在二人麵前,“叔,嬸子,您二人別走了,今個兒就歇在客棧裏吧。”


    “可使不得,俺倆哪能住的起這金貴地兒!”老漢連連擺手拒絕道,前些月,他剛和老婆子來縣裏賣蘋果時,就曾打聽過客棧的房費,單單是那最下等的大通鋪,都要十五文一宿呢。


    要知道,他們買這一板車蘋果才賺幾個錢,省下這住宿的錢,迴頭還能給小孫子買甜糕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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