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什麽?”雲胡茫茫然抬眸,不知錢嬸子所言何意。


    “瞧瞧,主夫,到底說您還是年輕,您這懷胎十月,定然是不能再行床笫之事,可不得再尋一人到主君跟前侍奉著?難不成讓主君陪著您一道兒戒葷?”


    雲胡啞然,他倒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先前有人想要“投其所好”,得知他有了身孕,便送來了一對貴妾,正碰上謝見君在家休沐,連門都沒讓進,立時就把人給退還了迴去,他聽滿崽說,那倆人生得可水靈了。


    “主夫,您可別拿我的話不當迴事兒,我做過這上京那麽多家的活計,當官的,家裏有個三妻四妾,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兒,作主夫的一旦有了身孕,就得找底下人頂上,這樣才能栓得住主君的心...”錢嬸子苦口婆心地相勸道。


    雲胡不吭聲,兀自看著麵前的小肚兜出神,似是沒將他說的話放在心上。


    “哎呦,主夫,您是一點都不著急,您就算不為了主君考慮,也得想想自己吧,倘若謝大人哪天帶迴人來,您還能吃得下飯,睡得著覺?”


    “那你說該如何是好?”雲胡斂迴眸光,饒有興致地看向錢嬸子,好似是盼著她給自己出個主意。


    錢嬸子愈發起了勁頭,想著這哥兒也是個軟弱亦拿捏的性子,家中主君成日不著家,瞧著也不像多疼愛他的樣子,便壯著膽子繼續道,“不瞞主夫,我家中有一侄女正當是要嫁人的年紀,不妨將她納進咱們這府裏來,給主君當個通房丫頭,左右都是咱們自己人,主夫也不用怕她到時候會爭了您的寵...”


    錢嬸子心裏的如意算盤打的啪啪響,想著她那小侄女模樣生得俊俏又嘴甜,若是哄得主君開心,一朝得寵,吹吹枕邊風,自己可就不用再幹這伺候人的夥計了。


    不成想雲胡連片刻猶豫都沒有,立時就搖了搖頭,“不行”


    “主夫呐,我也是為了您好,與其等著主君自個兒從外麵帶人迴來,還不如您主動一點,找個老實聽話的自己人,先把主君的心給拴住,我跟您保證,我這侄女一旦入了府對您可絕沒有二心,您隻管放心地把她往主君跟前送便是,什麽時候等您這身子熨帖了,就留她在府中做個灑掃丫頭,主君還是您自己....”


    “錢嬸子..”,雲胡不等她的話說完,就出聲打斷了她,而後一字一句,鄭重其事道,


    “我說,不行”


    第113章


    “我寧願在外背上善妒的名聲, 也絕不容許旁人橫插在我二人之間..除非夫君主動提納妾一事兒,但他若開口,我便迴福水村去, 給他和他的良妾騰地兒出來。”


    錢嬸子沒想一向溫順怯弱的雲胡居然這般大的氣性, 隻覺得似是迎麵挨了一巴掌, 臉頰臊得火辣辣, 她抿了抿嘴, 神色不自然地替自己找補道。


    “主, 主夫,您別誤會,我此話也是怕主君因著您有孕,便冷落了您,真沒別的意思..您不樂意就不樂意吧, 說什麽騰地兒可就嚴重了...”


    雲胡漫不經心地望了她一眼,“麻煩錢嬸子幫著操心了, 您既是無事, 我瞧著王嬸正在院子裏洗衣裳, 您不妨去搭把手?這兒留作我自己來就行。”


    “是是是, 我這就去..”錢嬸子剛想找個由頭逃開,適逢雲胡給搭了層台階,她便慌忙地順著台階下。


    屋門“吱呦”一聲響,屋裏便獨獨餘著雲胡一人, 他拿起縫了一半的肚兜抱在懷裏,望著窗外霧蒙蒙的天,長長地歎出一口氣。


    謝見君在帳子裏一連打了個好幾個噴嚏。


    “哎哎哎, 你可不準耍賴,這輸了就是輸了, 技不如人,那就是技不如人!”季宴禮捏著木籠裏的兩隻幼兔,一臉嫌棄道。


    謝見君登時上手去搶,被季宴禮一個側身躲開,險些撲了個空,“快些給我放下,這是要帶迴去給雲胡的,莫要給我折騰沒了。”


    “我就知道你這人不正經,出來秋,還總惦記著你夫郎,這又是寫信,又是摸兔子,哄人開心的活兒都讓你幹了,改明兒我也去給念念打上兩隻小鹿,迴頭逗她樂嗬樂嗬...”


    謝見君奪過幼兔,小心地安置進木籠裏,順口打趣道,“去打吧,今個兒也就隻有三皇子才獵到一頭肥鹿,你可勁兒去吧。”


    季宴禮撇撇嘴,壓低聲音道,“還不是因為這個,我今日可放過了好幾頭麅子呢!”


    “好了,迴去請你吃酒,上京酒館隨便你挑,不醉不休可行?”謝見君知道他這師哥憋壞了,故而像模像樣地出言安穩了他兩句。


    “這可是你說的,我記住了,你若是不兌現諾言,我就去找雲胡哥兒告狀,說他夫君說話不算話!”,臨被趕出帳子前,季宴禮還迴身讓謝見君發誓。


    “多大年紀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這般幼稚..”謝見君笑罵了一句,一腳將人踢出帳子,還不忘提醒他明個兒要去聖上跟前當班,得早些歇息。


    秋的最後一日。


    原本以為今個兒隻需要在營帳中侍奉聖上即可,也不知道崇文帝哪來的興致,許是昨日看三皇子獵得肥鹿,自個兒也心癢癢。


    起早,太監來營帳裏送早食時,給謝見君和季宴禮都遞了話,說聖上要下圍場,叫他二人不必著官服。


    謝見君換上了輕便的騎馬裝,他今日須得全天陪伴聖上左右,以便於記錄崇文帝圍獵的過程,迴頭還得在整理到起居注裏交於宋學士。


    這一道兒跟著下圍場的還有太子等諸位皇子,他打眼一看,沒瞧著三皇子的身影,想必是被留在營帳裏,處理當天的朝廷政務。


    一行人陸續進林子,大將軍率領驍騎軍圍守在聖駕前後,謝見君和季宴禮於崇文帝兩旁,各自拿炭筆和小本,預備著時刻記錄下這位皇帝陛下驍勇的身姿。


    驟然林子裏一頭野麅子躍入眾人的視線中,崇文帝身背箭囊,手執長弓,策馬追了上去,隻見他將羽箭往弓上一搭,手下稍一用力,刹那間,羽箭直直地衝著野麅子飛去。


    “中了!陛下射中了!”趕在前護衛的驍騎軍將被射到的野麅子帶迴來,高聲恭賀道。


    “陛下英姿不減當年呐...”


    “陛下當真是神勇威武...”


    同行的言官武將們齊齊奉承,謝見君則拿著炭筆在一旁奮筆疾書,從獵物現身到聖上禦馬拉弓,都得一筆一劃地記清楚,而後再跟季宴禮的記錄比對,查缺補漏,這活兒可馬虎不得。


    崇文帝垂眸看了眼將士送來的野麅子,微微下陷的眼眸中盡顯喜意,似是當真覺得自己寶刀未老,一如年輕時英勇,他策馬揚鞭,一個猛子紮向了密林深處。


    身後的大臣們忙不迭跟上,馬鞭子都快掄出火星子來。


    越往深處走,這林子裏越發幽靜,隻聽著陣陣馬蹄聲和偶爾驚起的鳥雀鳴叫聲。


    崇文帝旗開得勝,沿途過來又獵得兩隻野兔和野雞,一時心潮彭拜,額前都冒起了細汗。


    “陛下可是要歇息片刻?”謝見君收了炭筆,開口詢問道。


    “無妨,朕已經好些年都沒有像今日這般暢快了!在這宮裏一坐就是數個時辰,如今出來跑跑,便是覺得渾身神清氣爽呐!”崇文帝朗聲大笑,聲音聽上去中氣十足,不見疲態。


    “陛下箭術了得,弓無虛發,微臣佩服。”謝見君恭敬道。


    “你呐,在翰林院待了數月,倒是比朕初見你時,學得嘴甜多了...”崇文帝笑著點了點他。


    謝見君拱手,眸光中浸著讀書人初入官場的清澈和純粹,“得陛下垂憐,才使得微臣有此機會,能觀之陛下秋之雄風,一時有感而發,都是微臣愚拙的真心話。”


    崇文帝被他這不動聲色的馬屁拍得龍顏大悅,迴身跟周圍大臣們還開起了玩笑話。


    眾人紛紛應和,暗道都是溜須拍馬的奉承話,經謝見君這初生牛犢說出來,反倒是顯得真誠了幾分,難怪能哄得聖上這般高興。


    林子深處遽然間響起“嗷嗚”一聲駭人的吼叫。


    大夥兒齊刷刷循聲望去,一膀粗腰圓的黑瞎子,直愣愣地衝著這邊狂奔而來。它身形龐大,滿身黑毛,跑動起來時,帶起了一陣陣凜冽的風。


    “護駕!快護駕!”謝見君迴過神來,立時高聲唿道。


    大將軍緊急調動驍騎軍,士兵們手持弓箭,將衝過來的黑熊團團圍住,鋪天蓋地而來的箭雨齊齊射向了中心。


    發狂的黑熊身中數箭,咆哮聲響徹四周,驚得方圓數百裏野獸齊鳴,它悶著頭撞向兩側的樹幹,被撞斷的杉木朝著密匝匝的人群砸落下來。


    謝見君來不及瞧,就被餘下的驍騎軍護送著撤退,有動作慢一步的官員則被倒塌過來的樹幹砸下馬。


    一時之間,林子裏慘叫聲連連。


    崇文帝顯然也沒有見過這陣仗,被嚇得臉色煞白,騎在馬背上的肩背佝僂著,再無先前的雄姿。


    好在驍騎軍都受過專業的訓練,即便是麵對著發瘋的黑熊,也有條不紊地護駕,眼見著隊伍離中箭的黑熊越來越遠,眾人撫著胸口,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一眨眼的功夫,“吼”較先前更為可怕的鳴嘯聲,幾乎要震破在場所有人的耳膜。


    比方才那頭更為粗壯的黑熊,打一旁的林子裏奔出,將諸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它眼泛綠光,對著人群張開了森森白牙的血口。


    謝見君屏息凝神,探手抓住了崇文帝坐騎的韁繩,意圖連人帶馬一並往後撤,誰知黑熊張牙舞爪地就撲了上來,將擋在聖駕前麵的將士們一一衝散,而後便朝著他們奔馳而來。


    受驚的黑馬一聲長嘶,馬蹄高高揚起,把原本就已經抓不穩的崇文帝,從馬背上狠狠地甩了下去,謝見君眼疾手快地一個飛撲,用自己的身子墊住了墜落的崇文帝。


    眼瞅著那馬蹄就要重重地踩上崇文帝的胸口,他緊咬著牙關,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將已然僵住的皇帝推到一旁,冷不丁一個瘦小的身影又壓了過來,伸手擋住了踏下的馬蹄,骨裂的“喀嚓”聲在耳邊響起。


    然謝見君已經顧不上這些了,那癲狂的黑熊還在不管不顧地攻擊著所有人,大難臨頭,言官武將們被拱得四散而逃,誰也害怕那尖利厚重的熊掌拍在自己身上。


    生死攸關之時,季宴禮猛地撥開慌亂的人群,一腳飛踢,把被黑熊嚇怕的馬,足足踹出了五步開外,而後接住了謝見君扔給他的箭囊,羽箭接二連三地從弓弦上飛出,射中了黑熊的雙目。


    黑熊嘶吼聲連連,季宴禮不等它反應過來,從將士手中奪過長劍,借由樹幹的力量,雙腿攀上了黑熊的頸部,將長劍自上而下插進了它的腦袋裏。


    伴隨著嘶叫怒號,黑熊倒地,抽搐了兩下沒有了動靜。


    滿身狼狽的太子同幾位近身大臣上前,將崇文帝,和危急時候,跳出來替自己父皇擋住落下馬蹄的七皇子,一並從地上攙扶起來。


    謝見君這才得以喘了口氣,後背上的鈍痛一點點蔓延開來,他緊蹙著眉頭,心裏一陣陣的後怕。


    若不是季宴禮反應快,恐怕他自個兒今天都得交代在這兒。


    諸人不敢再掉以輕心,稍稍整裝後,馬不停蹄地逃出了密林。


    營帳內,


    緩過神來的崇文帝陰沉著臉,將案桌上的一應茶盞橫掃到地上,指著唿唿啦啦跪了一帳子的大臣,怒聲道,“是誰負責清掃這圍場?!”


    眾人麵麵相覷,大氣都不敢出,誰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去觸聖上的黴頭。


    等了片刻,重新梳洗過的太子膝行兩步。


    不等他開口,帳簾冷不丁從外被拉開,三皇子急惶惶地入帳,進來便踏過跪地的大臣,直勾勾地衝崇文帝而去,“父皇,兒臣聽聞您在圍場裏遭了黑熊的襲擊,身子可是有恙?叫劉太醫來瞧過了嗎?皇兄,你是怎麽辦的差事兒,好好的圍場怎麽能放兇獸進來?!”


    太子登時麵色鐵青。


    第114章


    這秋慶典, 從頭到尾都是太子一手操辦的,如今在圍場上出了這麽大的差錯,他實在難辭其咎。


    “父皇, 兒臣監管不力, 驚擾了聖駕, 兒臣自知有罪, 請父皇降罪。”


    三皇子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太子, 嗤笑一聲:“皇兄, 你怎麽連這點小事兒都辦不好,平白掃了父皇的興致,好在父皇龍體得上天諸神庇佑,得以安然無恙,不然皇兄你說, 你得該當何罪呐?”


    太子憤恨地剜了一眼三皇子,顫顫地朝著崇文帝, 跪伏道:”兒臣自認此次秋辦事一時疏忽, 但絕無傷害父皇二心, 還請父皇明鑒!”


    “皇兄這句話說的可謂是輕鬆, 那父皇在圍場被襲擊,你又當作何解釋?”三皇子咄咄逼人,恨不得將太子架到火堆上烤。


    “行了,吵來吵去, 一刻也不讓朕安寧!”崇文帝被吵得一陣頭大,他眸色冷若冰霜,卻並沒有說出半句責備太子的話。


    大臣們齊齊噤聲, 心思各異地看著眼前這場喧鬧。


    圍場內的野獸都是經由驍騎軍精心挑選過的,四處又有將士們布防把守, 決計不可能出現黑熊這等兇獸,誰都知道今日之事來得蹊蹺,而崇文帝對待此事的態度,則更耐人尋味。


    謝見君和季宴禮悄沒聲地對視一眼,從彼此的眸光中都看到了“奪嫡”二字。


    “陛下,七皇子前來覲見。”李公公入帳通傳,打破了此時的僵局。


    崇文帝半眯了眯眼,揮揮手:“讓他進來...”


    七皇子右臂吊在胸前,由劉太醫扶著入營帳行禮。


    崇文帝將他上下一打量,蹙著眉頭關切道:“老七,你這胳膊怎麽樣了?太醫診斷得如何?可傷及骨頭?”


    “勞父皇掛念,兒臣無事,太醫已經將錯位的骨頭重新複位,之後修養一段時日即可…”七皇子乖乖巧巧地迴話。


    凡是崇文帝多留意一點,就能瞧見這小少年臉色蒼白,被紗布纏裹住的右臂微微顫抖,然則他沒那麽多心思,七皇子說沒事,他就當沒事,隻草草安撫了兩句後,便又將注意力重新放在跪在下麵的太子身上。


    “太子,對於今日之事,你就沒有什麽要同朕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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