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見君將行李都提到屋裏,他們這一趟過來幾乎將家中的家當都帶了過來,房間本就不算大,這下子又堆得滿當當,連落腳的地兒都得現收拾出來。


    好在屋中陳設幹淨齊整,被褥都被提前曬過,滿崽一進屋就飛奔到床榻上,舒舒服服地打了個滾兒。


    顧不上拾掇滿地的行李,晚些小二送來熱水,三人簡單梳洗一番便歇下了,這趕了近兩個月的路,已是滿身疲憊,加之屋中燒得暖烘烘,幾乎沾枕腦袋一歪就睡過去了


    夜半時分,打外麵醉酒迴來的舉子,在會館裏不管不顧地耍酒瘋,謝見君從夢中驚醒,這屋子隔音差,即便他們在三樓也能聽著樓下大堂的哄鬧聲。


    滿崽被吵得睡不著覺,從另一邊床榻下來,撲到雲胡懷裏哼哼唧唧地得鬧著要抱。


    雲胡將他摟上床,雙手緊捂住他的耳朵,抬眸謝見君正往身上套棉衣,低聲道,“你、你要出門?”


    謝見君迴身給他二人掖緊被角,“我去瞧瞧,總這麽鬧也不是個事兒,吵得誰都別想睡了。”。


    說著,他輕手輕腳地拉開一道門縫,側身擠了出去。


    不少被吵醒的人都探出腦袋往外瞧,見那青衫打扮的書生早已喝得酩酊大醉,雙頰紅暈,走路都前俯後仰,搖擺不穩,有小二欲上前勸其迴屋,還被一巴掌扇了個踉蹌。


    會館掌櫃姍姍來遲,衝身後幾個壯漢使了個眼色,壯漢上前,將醉倒的書生半拖半拽地拉走醒酒。


    “驚擾各位老爺了..”,會館掌櫃笑眯著眼,躬身致歉。


    謝見君輕歎了口氣,原是打算在會館住到會試結束,如今看來,落腳會館,並不是長久之計。


    隻待樓下再聽不著那醉漢喧鬧的聲音,他才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正準備迴屋,便聽著會館掌櫃在大堂裏招待剛趕來的舉子,隻聽他同那風塵仆仆的舉人,也說了跟自己同樣勉勵的話,謝見君無奈地笑了笑,心道這掌櫃的怕是在這兒廣撒網呢。


    來此上京參加會試的舉人,若是能有一人高中,衢州府的官員們便可平步青雲,他這衢州會館自然也能跟著沾沾光,得旁人高看一眼,也難怪他會對讀書人都客客氣氣的。


    


    翌日,吃過早飯後,閑來無事,謝見君下樓同前台小二閑聊了兩句,他初來上京,想打聽打聽這兒的情況,順勢又聊起了昨晚那事兒。


    小二撇撇嘴,手中的算盤珠子撥弄得響亮,“這上京亂花迷人眼呐,有的是苦讀多年的舉子秀才,來了這上京,整日裏沉溺於花街柳巷,勾欄之地,亦或者是被心懷不軌之人引去賭坊小試身手,抵不住誘惑,結果賠盡了身家...”。


    謝見君跟著點頭,他當年從福水村搬去府城時,許褚也曾多次提及此事,叫他務必要可守本心,“君子使物,不為物使”。


    “不過...”,那小二忽而話鋒一轉,將謝見君從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我瞧你倒像是個正經書生,來上京趕考,還帶著你夫郎,我同你說,莫要學那些個讀書人,潔身自好,安心備考才是最要緊的,這兒往年都有因沉迷玩樂而考試失禮的考生,走的時候個個痛哭流涕,但那又能如何?還不是怨自己抵不住誘惑,嘖嘖...”。


    這小二是個實在人,拉著謝見君一通好言相勸,告誡他切莫誤入歧途,以致於後悔終生。


    謝見君拱手道謝,既是良言,自己就該承這份情。


    眼見著大堂裏愈發忙碌,他告別小二,往樓上去。


    前腳剛走,會館大堂鑽進來個背著書袋的半大小子。


    不等他開口,店小二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懶洋洋道,“沒有”。


    那小子期待的眼神登時就垮了下去,轉身正要走,那小二似是想起什麽來,將他叫住,“你說的那三人,是不是一個書生打扮,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哥兒...”,一麵迴憶著,一麵往自己身上比量著,“那個小哥兒,身量差不多這麽高,瞧著眉清目秀的...”.


    季子重重點頭,“對對對,就是這三人,他們已經住進來了嗎?”。


    店小二咋舌,這小子每日都趕在這個時辰過來,迴迴隻問一句話,“可是見著兩個大人帶一個小哥兒前來住店?”。


    這一連大半個月過去,即便是下雪天也沒耽擱,誰知道,竟真讓這小子等著了,而要等之人,居然還是剛才在前台同他搭話的那個讀書人。


    他抬手往樓上一指,“三樓正中間的那個房間,看著了沒?你要找的人,就住那兒...”,抬眸見季子拔腿就要往樓上跑,他又忙不迭叮囑了一句,“地滑,慢些跑,別驚擾了其他客人。”。


    但季子哪裏還能聽得見,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上樓梯,站在房門外時,愣是喘勻了氣,整了整衣襟,才敢輕叩門板。


    “誰呐?”,屋裏傳來滿崽一聲吆喝。


    季子猛提了一口氣,等不及開口迴話,麵前的屋門霎時被拉開,滿崽直愣愣地出現在眼前,伴隨著謝見君的絮叨一並傳了出來,“謝書淮,我說過很多迴了,問清楚門外的人是誰再開門!”。


    “子見過見君兄長和雲胡嫂嫂...”,他壓著心中噴薄而出的歡喜,恭恭敬敬地先行了禮。


    謝見君有些驚訝,小崽子自昨日入上京就一直在念叨著季子,他原是想晌午去尚書府打聽打聽,誰成想,這小子一大早就出現在這兒了。


    開門的滿崽剛迴過神來,蹦蹦地跳到季子身上,摟著他的脖頸,興衝衝道,“你怎麽找來的?”。


    “我阿兄半月前接到了見君兄長的來信,信中說你們已經起程,我算著日子,你們也差不多該到了,便日日過來會館蹲守。”,季子自知漢子同哥兒有別,怕做兄長和嫂嫂的謝見君和雲胡會心生介意,滿崽跳到他身上時,也隻敢身子向後退了一步穩住腳步,不敢搭手托住懷中人。


    謝見君一陣扶額,上前把扒著人家小漢子的滿崽提溜下來,丟給身後的雲胡,這才將季子迎進了屋,轉身想給他倒盞熱茶。


    “兄長莫要忙活,我此番是從去書院的路上偷偷跑來的,小廝還在會館門口等我!”,季子忙出聲勸阻,他待不了多長時間,能確認滿崽已經來了便已然心滿意足。


    “子,你居然去書院讀書了!”,滿崽麵露詫色,烏黑的眼眸瞪得溜圓。


    季子撓撓頭,羞赧道,“是阿兄說我也該到年紀正是開蒙了,才托人將我送去百川書院,你們來之前,我已經上了一個月的課了。”。


    “真好,我也想去書院讀書...”,滿崽發自肺腑地道出一聲豔羨,想著自己若是也能去書院讀書就好了,隻要不在他阿兄眼皮子底下念書,便是去哪兒都行。


    謝見君亦有想送滿崽去書院讀書的想法,送季子迴來後,他同雲胡商量了一番,若是上京能有收小哥兒的書院,他們倒不妨會試後也留在這兒,介時找一處一進院的小宅子,左右這些年賣豆腐也攢了不少錢,還有四百畝免田稅的分成,雖說買不起,但租還能應付得了。


    雲胡自是沒什麽意見,他曉得滿崽上學這事兒一直記掛在謝見君心頭上好幾年,倘若真能如願,也算是了解了他一樁心事,再者,無論是府城也罷,上京也罷,隻要不離心,二人相互扶持,這日子總會越過越好。


    季子臨走前說他家阿兄興許還不知道他們來上京了,便說道晚些書院下學後,要同他阿兄一道兒登門拜訪。


    等不及午時,屋門再度被叩響,來者是季宴禮。


    第85章 (二更)


    自上次衢州一別, 二人已有三月未見。


    “我昨日聽守城的大哥說你們到了,想著你們一路過來舟車勞頓,好生歇息一日, 我再來叨擾。”, 季宴禮攜薄禮進門, 伸手先揉了揉滿崽的額發, “小崽子瞧著圓潤了些呢。”。


    滿崽的笑意僵在臉上, 磕磕巴巴替自己找補道, “沒、沒胖、趕路可辛苦了,吃不好睡不好,昨夜還被醉漢吵醒了!”。


    “是嘛...”,季宴禮捏捏他臉頰上的小奶膘,哄他道, “那你來了上京,可得多吃些好吃的, 補補身子。”


    “宴禮別聽他的, 我們一路跟著沅禮家的商隊過來, 得了他們不少照顧, 這崽子都被宋管事喂挑嘴了...”,謝見君莞爾打趣,接過雲胡剛沁好的熱茶,給季宴禮倒了一杯。


    季宴禮進門打量了一番屋中緊緊巴巴的地兒, 緊了緊眉頭,但什麽都沒有。


    一盞熱茶暖了暖肺腑,他擱下杯盞, “你們一路過來可還順利?我聽說宿州那一帶有水匪橫行,好些商隊都被打劫了。”。


    “許是有官府的黃旗在, 我們一行人一路都走得順順當當,在宿州轉馬車時,才聽旁個商隊丟了貨,還搭上了兩個夥計。”,謝見君又給他麵前茶盞斟上八分滿,不緊不慢地說著當時聽來的情況。


    季宴禮聽後麵色凝重,猛地一拍桌子,還把圍坐在桌前的滿崽和雲胡嚇得一哆嗦,“水匪作惡,難道當地的官府就這麽眼睜睜看著不作為嗎?!”。


    謝見君瞧了眼兩小隻,見他倆無事才緩緩道,“宋管事說,前些年官府曾派人出麵剿匪,那水匪答應得好好的,迴頭便將宿州知府大人家,去城外寺廟上香的女眷虐殺,吊在城門口示威,自那以後,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了...”。


    “官不為官,百姓便要吃苦了...”,季宴禮輕歎一聲,“這幾年西北邊境戰亂不斷,財潰力盡,民不聊生,聽先生說,那上奏的折子是一封一封地往聖上跟前遞,也不知咱這位聖上是怎麽想的....唔..”。


    謝見君當即捂住他的嘴,衝他搖了搖頭,“宴禮,這會館住得多數都是來考試的舉子,小心隔牆有耳。”。


    季宴禮做了個默聲的動作,謝見君才收迴手,轉身叮囑雲胡和滿崽,今日所聽之話務必都是爛在肚子裏,便是誰問起來,都不許說,倘若被外人知道了,可得被抓去蹲大牢。


    “還是見君你更為謹慎..”,季宴禮看兩小隻被唬得一愣一愣的可愛模樣,笑了笑,“你尚且不知,師大人如今升任為吏部尚書了,改日,我便帶你去前去登門拜訪。”。


    說著,他又瞧了瞧這屋裏簡單的陳設,到底還是沒忍住,“見君,這衢州會館不是能長居的地方,整日裏如此喧鬧,你哪能靜下心溫習功課?倒不如早些搬出去,找個安靜的地兒備考,亦或是搬去我那裏也行..”。


    昨晚醉漢鬧事時,謝見君就生出了想要搬出去的心思,隻是眼下剛來上京的第二日,尚有許多事需要打點考慮,便是季宴禮不說,他也想過幾日安頓下來,就去拜訪師文宣。


    季宴禮見他沉默,當是以為他為難,“迴京之後,我一直沒迴那尚書府,先前我娘在外買下了一處院子,擱置了幾年,我差人收拾了收拾,帶著子搬進去了,故而你們要來,也清淨...”。


    他雖是好心,但謝見君顧忌雲胡和滿崽都是小哥兒,行事上多有不便,就迴絕了此事,隻說擇日就去找找合適的屋舍,從會館裏搬走。


    二人一來一往寒暄了一個多時辰,送季宴禮走時,已是傍晚。


    轉日起早,謝見君正打算要出門找牙行打聽打聽上京的屋舍,師文宣身邊的秦師爺驟然登門,遞上一封請柬。


    “謝解元,尚書大人聽說你來了上京,今日特地在雲鶴樓擺宴,給你接風洗塵。”。


    謝見君受寵若驚,登時躬身行禮,雙手恭恭敬敬地接過請柬。


    “謝解元不必拘泥,今日乃是尚書大人做東的家宴,季家的大公子也會一同前去。”,秦師爺笑盈盈地托起他來。


    家宴...謝見君反複在嘴裏咂摸著這個詞,總覺得秦師爺特意強調這二字,亦有其他的含義在。


    但秦師爺向來話說一半,點到為止,送來請柬後就離開了。


    找牙行一事耽擱,晌午,謝見君將兩小隻安頓好後,匆匆赴宴。


    他初來上京,對此地尚不熟悉,一路打聽著才找到了雲鶴樓。


    這雲鶴樓位於上京繁華之地,亭台樓閣綿延相連,雕梁畫棟,軒昂壯麗,從東側穿堂而過時,上京景色盡收眼底。


    由小廝引著入包廂,果不然隻瞧著師文宣和季宴禮,還有一旁侍奉的秦師爺,再沒有旁人在。


    他先行行禮後,方才入座,師文宣照常問了問他趕路過來的情況,還順道考校了一番他的學識。


    謝見君皆是對答如流,不見磕絆,


    師文宣見此甚為滿意,同身側的季宴禮笑道,“瞧瞧,見君的學識,可比你的要紮實多了。”。


    “見君一直比我勤勉刻苦,我自是敵不過。”,季宴禮謙虛道,抬眸衝謝見君眨了眨眼,便聽著師文宣一臉慈愛地繼續道,


    “見君,倘若我說,我有意要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謝見君神色一怔,忙不迭跪地行禮,“能得尚書大人垂憐,是學生的榮幸,還望先生寬宥學生愚笨,能指點一二。”。


    “好好好...”,師文宣連說了好幾個“好”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見君,你雖年長我兩歲,但這往後,你可得稱唿我一聲師兄了!”,季宴禮繞過圓桌,不動聲色地將謝見君托起來。


    “謝師兄..”,雖還未拜師,謝見君還是調笑著,喚了季宴禮一句師兄。


    這可把他樂壞了,走出雲鶴樓時,腳步都是輕飄飄的。


    


    迴會館時,雲胡剛把帶來的家當收整好,屋子裏好歹沒那麽緊巴了。


    “今日那位大人說要收我為徒了。”,謝見君將忙碌的小夫郎拉到跟前來,笑眯眯同他說道。


    “真、真的?”,雲胡一雙秋水剪瞳瞪得溜圓。


    “何曾騙過你?自然是真的,宴禮約我後日,就去府裏行拜師禮呢...”,謝見君抬袖抹去他臉頰上蹭到的烏黑,眼眸中的笑意溫潤柔和。


    “那、那可是尚書大人!”,雲胡聲音放得極低,他知曉這其中的利害關係,生怕被不軌之人聽了去,壞了他夫君的前程,“若、若你能得、能得他的指點、會試、會試肯定沒問題、”。


    謝見君點點頭,他雖與師文宣各有打算,各有所圖,但自己能得一名師引路,會試就不用靠自個兒去淌水了,無論怎麽算,還是他更為得利。


    故而,兩日後,


    他提著六禮束,叩響了吏部尚書府邸的大門。


    第86章 (一更)


    謝見君來得早些, 在門外等了一刻鍾,去府中通報的小廝方才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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