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通交代完,已是一個來時辰過去了,謝見君還得去集市上賣豆腐,便將實情秉之趙嶺,趙嶺沒多留,隻叮囑他二人早些往迴走,若是晚了,可來家中留宿或是安排車夫送他們迴村。


    謝見君連同雲胡拱手相謝後,才結伴離去。


    這會兒西街集市正當熱鬧。


    謝見君去司市那兒交了管理金,尋了處寬敞地兒,就將豆腐攤兒給支了起來。他來鎮上賣豆腐已有許多次,這會兒熟練得很。


    剛支起攤子來,沒吆喝上幾聲,就有熟客過來,說是好些日子沒見他,還當是以為他不賣豆腐了呢,又說從旁個人家買過幾次,總覺得不如他家的豆腐敦實,吃起來有嚼頭。


    謝見君笑了笑,給熟客多切了二兩,沒提自己去考試的事兒,隻說是家裏活計忙,一時顧不得這邊。


    那熟客也是好說話的,又得了明晃晃的好處,便說道還是自家活計要緊兒,若下次再碰著謝見君過來,就多買上些。


    二人一來二往寒暄了幾句,雲胡也沒閑著,幫著稱重找錢。


    趕著快飯點的時辰,來買豆腐的人多,大半板的豆腐賣得飛快。謝見君忙著招唿熟客,有些客人過來顧不上,雲胡便磕磕巴巴地同人交談,切豆腐時,也學著給點好處,果不然大夥兒說話都客客氣氣的,不見有刁難和找茬的人家。


    “謝兄!”


    豆腐攤前冷不丁過來倆人,雲胡緊攥著錢兜子,謹慎地後退了半步,眸光下意識地看向了謝見君。


    聽著聲音有些耳熟,謝見君忍不住循聲望過來,“盧兄!宋兄!”。


    “謝兄何時來了鎮子上,怎麽不去尋我們倆?自那日縣試一別,咱們可有月餘未見了。”,盧笙這個自來熟的,話音未落就湊上前來,察覺到攤子前還站了一身形較為瘦弱的小哥兒,他立時停駐腳步,“想必這位就是嫂夫人了!”


    雲胡乍然被喚作“嫂夫人”,人嚇了一跳,當下就躲在謝見君身後,腦袋低低垂著,不知道該搭什麽話合適。


    謝見君反應極快,又將小少年往自己身邊扯了扯,接了盧笙的話頭,“盧兄和宋兄怎地今日有空來街上逛逛?”


    “先生仁慈,說眼下府試當近,擔心我們幾人整日裏悶在學堂裏讀得木訥了,特許放我們三天假期,好好出來放鬆放鬆,我這才約上盧兄,想著小酌一二,不成想竟然還在這西街上碰到了謝兄,實屬吾之幸也。”,宋然笑道,瞧著攤前的豆腐已賣了個差不離,他又斟酌著開口,“不知謝兄和嫂夫人可有雅興,同我二人一起去淺酌一杯?”。


    這迴謝見君沒有直接婉拒,在縣裏時,多虧了有宋然和盧笙和他同拚一個房間,省下了不少住房的銀錢,加之跟他二人相處起來又極為舒服,想著能多結交一位好友也是好事,問過雲胡後,便應了此事。


    盧笙常來街上,對四方鎮上的吃食幾乎了如指掌,貼心地尋了處物美價廉的小食肆,引他們幾人過去。


    入座後,店家小二立於桌旁,等著四人點菜。


    謝見君不曾來過這裏,對菜品也不甚熟悉,便將點菜一事交於了盧笙和宋然,隻末了,給雲胡點了一記甜品。


    小二將手頭上的毛巾往肩上一搭,“幾位客官,稍等片刻,飯菜這就上來。”,轉而先給他們送來了兩壺竹葉青。


    “客官,這竹葉青是我們店裏掌櫃采現下最是鮮綠的竹葉,混合了近二十種藥材精釀而成,此酒入口溫和甘苦,香氣醇厚,當屬咱們四方鎮上一頂一的好酒。”


    “是不是好酒,我們也得先嚐過再說,”盧笙接過酒壺,先行斟滿三盞,他抬眸看想一直沒說話的雲胡,小心問道,“不知嫂夫人是何酒量?”


    “要嚐嚐嗎?”,謝見君低聲問雲胡,小二介紹這酒時,他見雲胡眸光直直地看向那竹葉青,似是有些興致。


    雲胡點點頭,“一、一點就好。”,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膽子,竟然想喝酒,想來是因為謝見君在跟前,方有這踏實的底氣吧。


    盧笙斟了半杯金黃的竹釀,“嫂夫人,請。”。


    雲胡淺淺地道了聲謝,才接過酒杯,輕輕抿了一小口,果真同小二說的那般,入口微苦,還有些辛辣,他皺了皺眉頭,再不敢打這酒的主意。


    謝見君瞧著他臉色不對勁,神色自然地倒了杯適當入口的溫開水過來,換走了雲胡麵前的酒杯。


    沒一會兒,點好的菜陸陸續續端上了桌。


    謝見君同盧笙和宋然,三人共同舉杯,慶祝縣試旗開得勝。


    “我就說了,謝兄卓犖不凡,定然是能取到好名次,不像我,隻拿了個第十名。”盧笙一杯竹葉青下肚,微微有些上頭,說起話來聽著不太利索。


    “謝兄能考第五名,是因為人家勤奮自勉,哪像你,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先生布置一篇文章,幾日都背不下來。”,宋然伸手虛扶了扶盧笙,還不忘揶揄他一句。


    “你刻苦,你背得快,不照樣拿了第七名,照著謝兄還是差遠了。”,盧笙不甘示弱,兩個人拌起嘴來。


    謝見君瞧著二人雖是拌嘴,但聽上去並無紅臉,便笑著給二人拉架,還不忘將挑好魚刺的魚肉夾到雲胡碗中。


    “謝兄同嫂夫人感情真好。”,盧笙驚歎了一聲。


    被盧笙一口一句“嫂夫人”叫得愈發拘謹的雲胡,臉頰紅撲撲的,羞赧地連碗中的魚肉都不敢下筷子夾。他、他哪裏是什麽嫂夫人、謝見君也、也不辯駁一二、這般任人隨意稱唿、怕是要壞了謝見君的名聲。


    他張了張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正要解釋,嘴裏冷不丁塞進來一筷子剔骨後的鴨肉,油滋滋的,入口鮮嫩鹹香,好吃得緊。


    他忙不迭閉上嘴,猛嚼了兩口。


    “難怪謝兄總想著要迴家,有嫂夫人在家中坐鎮,可不得時常掛念著....”,一壺酒後,盧笙大著舌頭,也壯著膽子調侃起謝見君來,見他沒生氣,轉而又說起別的來,“嫂夫人做的醬菜實在美味,我迴來尋遍多家食肆都找不到能攀上嫂夫人半點手藝的,謝兄可真是好福氣。”


    盧笙說的醬菜,是縣試時,雲胡特地給謝見君帶上的。


    原是擔心他在外水土不服,吃不慣縣裏的飯菜,吃壞了身子,卻不成想,謝見君自始至終吃得都是這一罐醬菜,帶的白麵餅子放不住,吃完後,他就去街上買兩個饅頭。


    隻一次,外麵冷得很,盧笙和宋然不想出門,他便將醬菜給他二人分了些,竟是讓盧笙給惦記上了。


    他這心底不免生出了些許的危機感。


    誰知雲胡眼底驀然亮起一盞光,頭一迴主動開口道,“我下次、下次多做些、你們、你們一起吃。”。


    “那便是勞煩嫂夫人了,到時候謝兄可別藏著掖著,不肯分與我們吃。”,宋然忙道謝,卻恰恰說中了謝見君的心聲。


    謝見君挑了挑眉梢,染上一絲淺笑,一時說不上來,是因著又能吃到雲胡做的醬菜而高興,還是飯吃到現下這個時候,雲胡第一次應下了“嫂夫人”這稱唿,總歸這心裏頭歡喜得很。


    眼見著盧笙喝得神思都不甚清醒,他順勢提議結束這酒局,擔心盧笙喝大了,迴去不好跟家裏人交代。


    宋然也正有此意,當下同他約定好一同去府城參加府試的事兒後,便扶著盧笙告別。


    趙嶺拜見過了,豆腐也賣完了,沒了旁個兒安排的事情,謝見君和雲胡也慢悠悠地踏上迴家之路。


    雲胡琢磨了一路,想問問那人喚自己“嫂夫人”時,謝見君為何不解釋清楚,叫旁個人平白生出誤會來,但思來想去,他還是作罷,隻暗暗勸服自己,謝見君不開口,定是有自己的緣由,他自己,也並非是真的成心希望這誤會被解開。


    隻他不知道的是,謝見君自個兒現下正樂嗬呢,他思忖著雲胡不解釋,那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待自己也並非沒有丁點情意?倘若有那一分情意,也定然表示,如果自己開口想要個名分,雲胡是不會第一反應就拒絕的。


    那既然這樣,四舍五入,就是雲胡沒準也心悅他,這一通分析下來,他竟然也把自個兒給說服了。


    倆人一路心思各異,到家時,太陽西沉,餘暉慢慢變淡,家家戶戶炊煙嫋嫋,飄散著最是平凡的煙火氣。


    謝見君顛顛背上的竹簍,迴眸,眼含笑意地衝雲胡勾了勾唇,“雲胡,咱們快走吧,我有些餓了。”


    暮色撒下一片金黃,映著小少年清秀的臉龐,他點點頭,小跑兩步追上前行的步伐,輕輕道了聲,“好..”


    


    四月府試。


    謝見君一行人照常提早兩日到了府城,


    府城的客棧更是貴得嚇人,他們來的稍晚些,最普通的客房也都是四百文一日,還不許三人同住。


    他們要在這兒待上個七八日,算下來光是一人的住宿,就要花費近四兩銀子。


    貢院附近的客棧都是這個價錢,三人一合計,隻得作罷。


    他們是從家裏帶了不少銀錢來府城,但也舍不得這般揮霍。


    “這府城果真是名不虛傳!”盧笙蹲在青石街的屋簷下,長長歎了一口氣。


    “早聽說府城什麽都貴,可這客棧也不能漫天要價啊,實在是離譜至極!”宋然也跟了句,好不容易來了府城,偏偏被這住宿給難住了。


    謝見君一直沒說話,府城物價貴,他是有心理準備的,又因著趕上了府試,甭說是客棧掌櫃,就連周圍酒樓食肆也都會跟著漲價,好好地宰上他們書生一筆。


    但即便如此,那也隻是靠著貢院近的這些鋪子漲,遠些的客棧,斷斷不會像這般翻著倍的來。


    “咱們不妨往遠些走走看?”他斟酌片刻後,提議道。“左右不過早起一些,走的路要遠點,但這價錢肯定會比這兒的客棧要便宜。”


    眼瞅著已是過了晌午,趕路過來三人都有些累,他一提,盧笙和宋然便應下了。


    從貢院附近又走出兩條街,見一巷中小門上貼著“住宿”二字,謝見君上前輕叩了叩門。


    開門是一位白發老婦人,手裏拄著一根細細的手杖,開口時聲音有些沙啞,浸著年過半百的滄桑,“來住店嗎?”。


    “奶、奶奶,”盧笙沒想開門的是這麽大年紀的老嫗,一時說話有些顫。


    “奶奶,我們三人是來府城考試的學生,想尋個便宜些的住處。”謝見君上前一步,拱手說道。


    老婦人將屋門拉開,映入眼簾的是簡簡單單的南北四間矮屋,四周聳立著泥牆,泥牆下一排細碎的小黃花,院裏種著一方寸的小菜園,收整得幹淨利落,一瞧便是仔細舍得花心思打理之人。


    “我這邊是八十文一間房,用熱水的話 ,就得你們自己去燒,柴火都垛在柴房裏。”,老婦人一麵引著他們三人進屋,一麵同他們細細說道。


    八十文....謝見君暗自合算,若是他們此行要住上七日,那便是五百六十文,算下來這房費即便是一人一間房也都能承擔得起,雖是離著貢院有些遠,但早起些就能克服。


    盧笙和宋然亦是有同樣的想法,三人在看過幾間臥房後,便相約著定了下來。


    房費於每日結算,他們入住隻支付了一百文的押金。


    住宿的問題一解決,謝見君鬆了口氣,進屋便將竹籃包袱一應都卸了下來,小屋不大,除卻一張床和立在門口的桌椅,餘下的地方,一成年漢子轉身都有些局促。但勝在幹淨,連被褥都是蓬鬆的,湊近能聞到陽光曬過的味道。


    簡單休整後,他進灶房生火,燒開了兩鍋熱水,給盧笙和宋然都送了些,又將雲胡帶的醬菜,也給他二人分了點。


    這一通忙活來,早已經累得睜不開眼,稍稍擦洗了身子就歇下了。


    考試那日,


    天還擦黑,謝見君三人就等在了考場外。他們離得遠,自然要早些出發,趙嶺同另二位考生留宿在貢院附近,來得晚些。


    卯時一刻,貢院開門,前來參加縣試的考生們陸陸續續排起了長龍,由幾名執燈衙役引著,分別帶入了貢院,悉數在前廳候著。


    府試的考官由知府大人擔任,監考相較於縣試要嚴格上很多。


    考生雖允許帶一竹籃進場,但也隻能擱些筆墨,旁個硯台、水柱都是由府裏準備,連吃食也帶不進去。


    謝見君站在廳堂前候場,身上所穿衣物和竹籃都被搜子來來迴迴檢查了好幾遍,經由趙嶺和另一位稟生唱保後,才能按照考引入考場,去找尋自己的位置。


    其中不可四下亂看,不然就會被衙役揪出來,重新搜查,有臉色青白,冷汗淋漓,兩股顫顫的考生,衙役黑著臉往跟前一站,便跌坐在地上,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有經驗的搜子上手一搜,就能找到小抄等作弊物件。


    如若抓到作弊者,不光會失去考試資格,連帶著互保的四位考生,和兩位具保的稟生也都會受到牽連。


    方才排在謝見君前麵的一位考生,便是因著作弊,被衙役們擰著胳膊給扭送了出去,押在貢院前麵壁而跪,自此徹底斷了科舉之路。


    謝見君不免有些唏噓,寒窗苦讀多年,毀於自己的一時貪念。


    趙嶺見他神色有異,擔心他受了前麵考生的影響,又礙於律法規定,不能同考生之間有直麵交流,隻得重重地清了清嗓子,見他循聲望過來,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快些進考場,莫要耽誤時辰。


    謝見君會意,從衙役手中接過考引,便徑直入了考場。


    府試共為三場,頭兩場各考一天,中間間隔一日,第三場考兩天,考生須得在貢院裏過夜。


    過夜的棉被,連帶著吃食、蠟燭都是由府裏供應,考生被隔開在小小簡易的號房裏,各占一席之地。


    這些考試的事兒,許褚和趙嶺都叮囑過,謝見君早有準備,眼下不慌不忙地拆開考卷。


    府試首場,照例是一道四書題,一道五經題,考校的是考生們記誦和政見時務。


    謝見君已經演練過成百上千次,此時見了這題目,也沒有半分慌張,在草稿紙上依次記下答題的思路,捋順完整,然後再有條不紊地謄到考卷上。


    中途有衙役不停地來迴巡邏,休息時還會送來飯食和熱水,他隻要了杯熱水,暖了暖身子。


    黃昏時分,有考生先後交卷。


    他歇下筆,將考卷反複翻看了幾遍,確信沒有需要再補充的內容後,抬手拉動了一下身側的黃銅小鈴,立時就有兩名衙役過來糊名,將考卷放入專用的考匣內,並收走了一切物什,隻留下帶進來的竹籃和筆墨,便放他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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