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擰著眉,大步走上前檢查遲殷的狀態。


    高燒,貫穿傷,以及岌岌可危的心理狀態。


    過量的思考讓遲殷的狀態迅速惡化,他像一把緊繃太久了的弓,幾乎到了氣若遊絲的地步。


    “遲殷。”薄宴按照原主的記憶,喚起手腕上終端的光屏讓駕駛艙在樓外待命,一把抱起小魅魔,看向主席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利劍。


    “人族喬尼艾傑頓,你就是這麽好好照顧魔族的?我看你這家拍賣行也是時候歇業了。”薄宴宣判完這家拍賣行的死刑後才偏頭看向跟來的助理。


    “哦,我有權這樣做,對吧。”


    “自然,薄小公子。”助理打開光腦一絲不苟地記錄下薄宴的要求,“您的需求一直都是薄家和皇族的最高優先級。”


    “那就行。”薄宴點點頭,目光掃過在場麵如死灰的一眾人員,沒有任何停留。


    他正要抱著遲殷向門外衝去,卻又被主席戰戰兢兢地打斷。


    “那個,薄小公子,您可能忘了,在您帶走遲殷前要先讓他進行自願確認,隻有買主和遲殷的雙重聲紋驗證才能摘下光銬。”


    “否則......”主席的聲音一降再降,“戴著這副光銬離開拍賣行的範圍,遲殷就會被電擊。”


    這是保護商品不被強行帶走,也是防止商品自行逃走的措施。


    房內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耳畔劇烈的耳鳴中傳來男子低聲的咒罵,遲殷困倦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皮勉強眨了眨。


    這又是怎麽了,這麽生氣。


    ......四肢百骸仿佛都不受自己控製,隻想徹底地沉睡。


    “遲殷。”模糊意識的一片混沌之中,一道男聲由遠及近,像亮光般固執地想將他從沉睡中喚醒:“遲殷,遲崽......小乖!”


    此時薄宴放大的麵容,當年與龍君的初見,兩個影子在遲殷並不真切的視野中漸漸重合,熟悉的氣息裹挾著記憶再次席卷而來。


    ......小乖,龍君開玩笑時最愛這麽叫他。


    這算什麽,人死前的走馬燈嗎?


    “小乖。”有人用力抱緊了他。


    “我帶你走。我會保護你,有我在就沒人敢欺負你。不用再想曾經,因為我會對你最好,忘掉之前的痛苦。”


    “之後隻看向我,遲殷。”


    “我也會隻看向你。”


    “......我也會隻看向你。”


    遲殷喃喃說出記憶中的後半句話,他的輕聲喃語和薄宴的聲線重合,絲毫不差。


    小魅魔血紅的眸子早已失去了焦點,錯過了薄宴黑眸中一閃而過的溫柔。


    ......騙子。


    遲殷在心底說道。


    明明一句都沒做到。


    這樣來自上位者隨口允諾的施舍,真的相信了才是萬劫不複。


    但是如果此刻是人死前的幻象。


    迴到一切的最開頭,就算知道之後種種,他的答案也隻會是那一個。


    哢噠一聲,遲殷腳踝處的光銬應聲鬆開。


    “......”遲殷輕聲應道,“好啊。”


    第4章


    黑暗,還是黑暗。


    在極深極長的下墜過程中,遲殷仿佛被抽離了這具身體,無數過往片段像氣泡一般向他湧來。


    或許是昏過去前看到的那段景象,在龍窟時的記憶在他麵前播放。


    少年遲殷又瘦又小,胳膊和腿細得不堪一握,即使混在各個種族的孩子裏也是最被欺負的那個。


    “遲殷,你裝什麽。”有人扯了一下他的尾巴,笑得讓人反胃,“反正是魅魔,給我摸一下也無所謂吧?”


    “你看你現在學也沒法上了,龍君也沒勾搭上,不好和家裏交代吧。”那人看了一眼房裏擺在桌上的碗筷,顯然麵露嫌棄,“不如跟了哥哥我,起碼保證你能吃點熱乎飯,你這和狗吃的有啥區別。”


    “...不要。”小遲殷反抗道,但他細細的聲音很快被淹沒在了人聲鼎沸中。


    “哎,人家給你玩,你給人家吃點好的就打發了啊。”周圍起哄的人根本不管遲殷樂不樂意,傳來不懷好意的哄笑,“不過也是,魅魔還能不願意?”


    “畢竟魅魔都下賤嘛。”


    小遲殷精致的一張小臉繃得緊緊的,沒給他們半點眼神,隻管手上做著自己的差事。


    他之前也試圖反駁過,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越是反駁對麵就越是興奮,甚至打得更加起勁,好讓他再多慘叫幾聲。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再說了。


    對麵的人看著小魅魔過分漂亮卻冷冷淡淡的臉,輕嘖了一聲。


    這小魅魔變啞巴後越來越沒意思,之前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皮膚被鞭子抽出的紅痕,還有那一張一合發出叫聲的殷紅小嘴,無一不激發起他們的施虐欲,光是想想就讓人下腹止不住地竄起一陣邪火。


    難怪說魅魔都會勾引人呢。


    “喂,爺跟你說話呢。”那人不爽被遲殷無視,直接伸手按住了遲殷的肩膀,“小biao子,敢裝清高不理我。”


    動作激烈之間,“次啦”一聲,遲殷身上穿的布衣被拉開了一道口子,白皙的皮膚露了出來。


    “哦哦哦哦!”圍觀人的叫聲更大,所有人的眼睛都黏在了那一小片肌膚上,恨不得都上來摸一摸。


    “不行。”遲殷終於有點慌了。


    被冷言嘲笑相待,被逐出教室,甚至被鞭打都沒事,但隻有這個不行。


    而在龍窟,他隻有一個理由可以威懾住這群人,遲殷咬著唇,狠狠瞪著眼前的人:“住手,被龍君知道了你們覺得會如何?”


    然而今天這個理由似乎不好用了。


    “哎喲,這個說辭好幾年了都不帶變的,龍君看得上你嗎?”


    “你看龍君有來看過你一眼嗎?你小爺我最近已經是龍君前的侍衛了,弄個他不要的玩具而已,龍君不會怎麽樣我。”


    遲殷看著那人越伸越近的手,目光一沉,頓在原地沒有動靜。


    對麵以為他是屈服了,話音越來越放蕩:“放心,我們就悄悄弄,等之後......啊!!!!!”


    電光火石之間,遲殷從小腿側邊的綁帶上抽出一把小刀,用盡了全部力氣朝麵前人砍去:“滾!”


    有溫熱的液體濺在他的臉上,遲殷聞到了血腥味,他拚了命想往外跑去,但對麵人多勢眾,他還沒跑幾步就被人抓住了腳踝給拖了迴來。


    “嗎的,給臉不要臉。”那人往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星子,“給我按住他!我今天非得在這兒辦了這人不可。”


    “你做夢!”遲殷惡狠狠地盯著他,眼裏全是狠意,“等你成了龍君那天再說。”


    “除了他別人都不行!”


    那人被他的眼神嚇了一下,但又很快迴過神來,朝著他的肩膀伸了過來:“我讓你知道知道我行不行!”


    遲殷有些絕望地閉上眼。


    然而想象中油膩鹹濕的觸感並沒有傳來,隻是一瞬間,外界的喧囂突然停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好聽的男聲:“在吵什麽?”


    那人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吐字都飽含著某種來自遠古的威儀,剛剛還鬧哄哄的半大少年不由自主地安靜了下來,給來人讓開一條道路。


    “龍君。”


    “塔修斯大人。”


    遲殷再次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龍君宛若神明的身影。


    龍族的少年君主身型頎長,純粹金色的眸子深邃而明亮,像受到神明的眷顧,渾然天成的藝術品。


    “龍君!”那人此時惡人先告狀道,“這小魅魔挑釁我,用刀劃了我的臉。”


    塔修斯卻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那人之前自稱是龍君身邊的侍衛,此刻有些下不來台,還想解釋些什麽,龍君卻已經不耐煩地擺了擺手,他隻好不甘心地閉嘴,眼睜睜地看著塔修斯走到了遲殷麵前。


    “除了我都不行?”男人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事。


    電光火石之間,遲殷明白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小魅魔眼眶中還噙著一汪淚水,眼尾沁出了紅色,仰著頭看向龍君:“是......雖然一直不得見您,但遲殷仰慕龍君已久。可......”


    他沒說完就低下了頭啜泣了幾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叫遲殷。”塔修斯輕笑了一聲,隨即伸出手來,“那我帶你走好嗎,之後你就隻用看向我,我也會隻看著你。”


    他的語氣溫和,但遲殷知道,這人絕不是在和自己商量。


    遲殷握住塔修斯伸出的手,被拉到龍君懷裏的那一刻,他聽到了龍君在他耳邊的警告。


    “你自己說了隻有我可以,那就展現給我看你的誠意。”


    “既然是你先招惹上我的,便要從此以後對我忠誠,明白麽?”


    男人身上的氣場太盛,小遲殷的身體有微微的顫抖,但他還是咬著牙點了點頭。


    竟不知道這人的意思是要做他未來唯一的支點。


    “好。”


    隨著他應聲,誓言立下的瞬間他仿佛又經曆了一場新生,身體迅速抽條成長,臉上的幼態褪去逐漸恢複成20歲的青年模樣。


    舊日的沉屙和傷痛似乎隨著睡眠被洗去,身上輕鬆得不可思議。


    一個霸道又不容置喙的力量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把他重新拽迴人間。


    遲殷猛地睜開眼,大口大口地喘氣,緋紅色的惡魔瞳孔一時半會兒還沒聚焦。


    耳畔的嗡鳴聲逐漸消散,房間中靜謐得隻剩下儀器運作的嗡鳴聲。


    大夢初醒......大概就是這種感覺吧。


    但不知為何,夢裏那雙手的觸感依然還留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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