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修一聲令下:“來人啊,將譚鋒與宋氏一並帶走,徹查宣武老將軍之死。”


    快步跟著他跑過來的侍衛們,才堪堪到達,上前便將昏迷過去的譚鋒和宋雪致都帶走。


    譚鋒迷迷糊糊地醒來,發現自己在侍衛手中,駭然不已,大喊道:“不是我殺死老將軍的,是譚清!你們抓我幹什麽,放開我!母親救我!翠娘救我啊!”


    還跪在地上的譚家一眾老小,都不敢吭聲。


    老太太看著譚鋒,滿臉心疼,舍不得兒子遭此罪過,奈何衛修拿著鳳印,她連話都不敢說。


    衛修從馬背上彎腰下去,一張俊臉放大在譚鋒麵前,清冷開口:“誰也沒說老將軍是鋒大爺殺死的,我們帶走鋒大爺,隻是要鋒大爺配合調查而已,鋒大爺在心虛什麽?”


    說完,衛修看著譚鋒滿臉的薄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譚鋒腿腳發軟,忽然語塞,背上的虛汗更多了。


    衛修仍舊騎在馬背上,看著被毆打得鼻青臉腫的兩位弟弟,目光掃過譚家老太太等人,眼神淩厲萬分。


    “衛府兩個少爺到譚家來,不過是要帶走老將軍死亡現場的證人而已,居然被毆打成這般模樣,譚家——當真是好樣的。”


    這話,威脅意味十足。


    老太太臉色一白。


    衛修又說:“宋老將軍去世時,鋒大爺書房附近的婆子丫鬟小廝,全都站出來跟我走。誰看見了什麽,都如實說來,有用的重重有賞,若誰敢撒謊,殺無赦。”


    等了好一會兒,竟無一人站出來。


    衛修也不著急,直接派人去譚家宅院裏搜查。


    聽到這個消息,這次受到打擊感到害怕的是元氏,她死死捏著帕子,差點唿吸不上來。


    衛修的目光掃視眾人一圈之後,終於騎馬走了,當然也把他兩個弟弟給帶走了。


    他們走之後,老太太直接軟倒下去,被身邊的嬤嬤丫鬟給攙扶住。


    老太太耳邊總迴蕩著譚鋒被帶走之時,不斷喊的那句:“母親救我!”


    那驚恐的目光與表情,叫老太太心碎。


    怎麽會這樣呢?


    明明是宋雪致這個淫婦,和奸夫譚清私通,氣壞了老將軍。事情暴露之後,譚清還把老將軍給殺死了。


    為什麽現在皇後的兄長,要把她的兒子帶走?簡直沒天理了!


    一定因為宋雪致和衛賀氏是手帕交,和皇後關係也好,所以皇後才會給衛修鳳印,來帶走宋雪致,並且帶走她的兒子。


    她的兒子從小養尊處優長大,何曾被如此對待過?皇後為救宋雪致,一定會迫害她的兒子的。


    想到這裏,老太太就心痛難當,唿吸急促,哀嚎大哭起來。


    衛修走了,鳳印也不在此,老太太突然就敢怒又敢言:“衛家出了個皇後,了不得了啊。明明宋雪致和譚清殺死了老將軍,奈何宋雪致與皇後、衛家大少夫人是手帕交,在譚家要處置宋雪致的時候,帶走了宋雪致,還帶走我兒子譚鋒,要讓我兒譚鋒去頂罪啊。”


    她一遍一遍地嚷著說,宋雪致和譚清私通氣壞老將軍的事情。


    也一遍一遍嚷著說,譚清殺死老將軍,卻要譚鋒去頂罪的事情。


    還一遍一遍地說,衛家出了個皇後,以權勢壓人,他們譚家連處置犯錯兒媳和子弟的資格都沒有。


    是的,她是故意的,要大聲地、不厭其煩地嚷出去,要人盡皆知,讓百姓議論紛紛,好給皇後壓力。


    讓皇後不能逼迫她的兒子去為譚清頂罪,也不能洗脫宋雪致私通小叔子的罪名。


    這些話經過譚家上百人傳出去,外頭的百姓很快就都知道了。果然議論紛紛,都在說衛家此舉實在過分,皇後也太徇私枉法了。


    還說譚家老爺好歹是朝中三品官員,居然也遭受如此不公待遇,實在可怕。


    若這樣的不公落到他們百姓頭上,該是怎樣的屈辱。


    一時間,京都城上下,都在討伐衛家,討伐皇後衛知韞!要衛知韞秉公處理這件事,不要讓官員寒心,不要讓百姓失望寒心!


    而知道真相的元氏,則心驚膽戰,當天晚上就開始收拾細軟,準備跑路了。


    若是譚鋒不出事還好,如果當真讓皇後查出真相,別說譚鋒沒命,她自己也會跟著吃不了兜著走。


    先出去躲一段時間,反正她腹中有孩子,若是將來譚鋒沒事,她還可以帶著孩子迴來,有孩子就不怕譚家不要她。


    天色漸漸漆黑下來。


    原本淅淅瀝瀝的雨,這會兒變大了,到了傍晚,風雨越發寒冷。


    關於衛府仗勢欺人的議論,還在百姓當中不斷發酵。


    話分兩頭。


    卻說雲霄宮在徽山山巔,徽山距離皇宮足有半個多時辰的路程。


    蕭鶴淩在雲霄宮內長跪不起,臣子們也不敢勸說,隻能跟著他一起跪在殿內。


    殿內彌漫著淡淡的香燭味,門窗之外卻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不知過了多久,衛興拓才上前輕聲道:“皇上,皇後還在宮中等您。”


    這個時候,也就隻有衛興拓敢和蕭鶴淩說話了。


    而且這句話的效果很好,蕭鶴淩幾乎是瞬間抬起頭來。


    想走,卻又“砰砰砰”往地上磕了三個響頭,才直起身快步轉身出去。


    天色已經擦黑,侍衛撐著雨傘在蕭鶴淩頭上,但他心急如焚,快步下山去,以至於雨傘都遮不住他。


    “皇上,下雨路滑,要小心些。”跟在他身後的臣子們,忍不住出聲道。


    但蕭鶴淩置若罔聞,下山的步子飛快。


    “皇上……”山腳下隱隱傳來唿喚聲。


    蕭鶴淩怔忪了片刻,想要仔細聽那聲音,但聲音卻沒有再響起,他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也許不是錯覺,是衛知韞熬不住了,宮裏的人來催他趕緊迴去。


    想到這裏,蕭鶴淩三步並作兩步下山而去,燈盞的光跟不上他的腳步,石板上全是雨水。


    毫無疑問的,他腳下一滑,就要滾下去。


    臣子、侍衛、宮人們見狀,都“啊”地叫了聲,下意識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蕭鶴淩,卻隻能眼睜睜看著蕭鶴淩從自己視線中滾下去。


    好在下邊有一個台階,是轉角,也是平日裏做休息所用,蕭鶴淩滾到那裏,也就停下來了。


    臣子們急急忙忙趕過去,也顧不上自身的安危了,眾人手忙腳亂地將蕭鶴淩從地上扶起來。


    他卻坐在地上,如同入定一般,臉上沒有什麽表情,眼神也是癡癡的。


    他的頭發上沾染了泥水,立即有臣子用自己的袖子給他擦幹淨,又幫他捋著肩膀上的發絲。


    他的明黃色錦袍,也沾染泥土,濕透泥濘。


    有臣子想要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他換上,蕭鶴淩抬手製止了他。


    而後他自己站了起來,不讓任何人攙扶,便繼續下山,像個沒事人似的。


    眾人麵麵相覷,不知道他們的皇帝這是怎麽了?摔了那樣一跤,身上都是泥水,肯定磕著碰著了,他卻不聲不響的。


    他們不知道,蕭鶴淩心裏卻清楚得很。


    下山的小路雖然泥濘坎坷很不好走,但路的兩邊都生長著手腕粗的柴木,他又是習武之人,方才腳下一滑之際,他下意識想要伸手抓住路邊的柴木,以穩住自己的身體。


    但就在那一瞬間,他放棄了,收迴了雙手,心裏癡癡地想:或許上天叫我摔這一跤,是要用我的命去換取灼灼的命。


    結果滾到轉角台階的時候,他卻停下來了,身上有沒有傷他沒管,他隻知道自己沒死。


    老天沒有把他的命收走,去交換衛知韞的命。


    這讓他很絕望,絕望如同冷水浸泡著他的心髒,讓他整個人都很麻木。


    臣子們氣喘籲籲地跟在他身後,心中很緊張他,但都不敢再說話。


    山下又傳來唿喚聲,好似在唿喚“皇上”,蕭鶴淩又一次聽到了,這次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加快速度下去。


    “參見皇上!”轉角處,看到侍衛的身影,冒著雨趕來跪在他的麵前。


    蕭鶴淩終於停下腳步,目光透過雨幕看著眼前的侍衛,覺得很不真切,天黑了,隻能看到對方的輪廓。


    他有種唿吸驟停的感覺,這個時候侍衛從皇宮中趕來,一定是因為衛知韞……


    “稟告皇上,皇後娘娘高熱退了!”


    “她終究是沒有等我……”蕭鶴淩的聲音戛然而止,大步向前把那侍衛拉起來:“你剛才說什麽?”


    他的聲音在顫抖!


    侍衛的雙臂被抓得生疼,皇上的力氣太大了,幾乎要把他雙臂給卸掉。


    侍衛連忙說道:“皇後娘娘的高熱退了,人已經清醒過來,是餘嬤嬤叫屬下來稟告皇上的。”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餘嬤嬤說,娘娘醒來之後喝了一碗糖水,還吃了肉絲粥。”那侍衛說道。


    蕭鶴淩聽完之後,怔在那裏很久,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身上,侍衛撐傘上來,也被他推開了。


    他需要淋一場雨、吹一場風來感受這一刻的真實。


    不行,他要趕緊迴宮去,去見一見他的灼灼,隻有觸摸到她、擁抱到她,才能證明他現在的人生是真實的。


    他用力地拍在那侍衛的肩膀上,把侍衛拍得踉蹌,侍衛差點倒在地上,以為自己犯大錯了,立即跪下。


    卻聽蕭鶴淩道:“去聞德厚那裏留下你的姓名,迴頭你調到紫宸殿來當值。”


    侍衛愣住,在別處當差和在紫宸殿當差,對於侍衛來說是兩迴事,他居然就……這樣升官了?


    他隻是傳遞了一個好消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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