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知韞迴宮之前,去了一趟自己的胭脂鋪,悄無聲息把葉婉和崔姨娘一起帶走。


    崔姨娘已經不叫崔姨娘,現在大家管她叫趙家嫂子。


    她們都穿著宮女服裝,跟在衛知韞身邊,誰也不知她們身份,甚至無人得知衛知韞悄然帶了兩個人迴宮。


    迴到宮中,天色已暗,天空滾過一聲悶雷,不一會兒開始下雨。


    宮裏起了許多流言,說皇上陪皇後出宮一趟,迴來時候臉色不佳,直接去了長樂宮,一個下午了還未出來,甚至連晚膳都在長樂宮裏吃。


    還說蕭鶴淩身為皇帝,卻不顧人倫,要和自己父皇的妃子在一起。


    甚至有更離譜的,說林若芙已經懷了蕭鶴淩的孩子,等明日的登基大典過後,林若芙就會被冊封為貴妃。


    這些流言傳到衛知韞耳朵裏,她佇立在窗前,臉色淡漠,一雙眼睛看著青翠的竹葉在風雨中飄搖。


    儲秀宮裏的人都在為衛知韞鳴不平。


    但她不聲不響的,隻安靜佇立。


    她又開始肚子疼了,有時候還一陣一陣的發緊,她得抓著身邊的窗棱,才能熬過這一陣疼痛。


    “娘娘,奴婢去喊太醫。”月見說道:“會不會是快要生了?”


    “不。”衛知韞抓住她的手:“沒有那麽快生下來,我還有事情要你去做。”


    月見目光急切又擔憂不止。


    但她還是乖乖聽從衛知韞的話。


    月見出去之後,餘嬤嬤進來伺候,衛知韞道:“嬤嬤,我肚子疼,還一陣一陣的發緊,可是快要生了?”


    餘嬤嬤生養過兩個孩子,她道:“這情況是要生了,但娘娘還未到月份啊,這是要早產了?”


    她上前扶著衛知韞,握住衛知韞的手,像個老母親,“娘娘莫要緊張著急,第一個孩子出生,時間要長一些。有的人從腹痛到孩子出生,得疼一兩天,當初老奴就疼了差不多十二個時辰,才把孩子生下來。”


    衛知韞咬牙,忍著陣痛。


    餘嬤嬤問道:“可是要去告知皇上?把太醫、接生的也喊來?”


    衛知韞的嘴唇有些泛白,“皇上是要喊來的,但不能讓他知道我快要生了。也不喊太醫和接生婆,嬤嬤,今晚你和趙家嫂子幫我接生。”


    餘嬤嬤愣了一下,不知道她為何這樣安排。


    這一波陣痛恰好過去,衛知韞貼在嬤嬤耳邊說:“你叫人準備一桌豐盛的晚膳,去把皇上請過來,就說我想和他一起用晚膳,若他不肯來,你就悄悄和他說,此事與他的身份有關。”


    餘嬤嬤不知道皇帝身份的事情。


    但她全部聽從衛知韞的吩咐。


    不過她出去之前,叫衛知韞在床上躺下來,她給衛知韞做了檢查。


    “還未開口,一時半刻生不下來,這個過程很難熬,娘娘得堅持住了。”


    “好,你去把人參拿來,我帶在身上。”


    餘嬤嬤把宮裏最好的人參拿來,交到衛知韞的手上,便去忙她安排的事情了。


    換趙家嫂子和葉婉進來照顧她。


    一個給她打熱水,一個拿帕子給她擦身上的汗水,衣服被汗濕了,她又換了一身幹淨的。


    她躺在床上,忍著一陣一陣的疼痛,陣痛過後,能夠歇一會兒,然後又開始痛。


    周而複始。


    雖然距離生產還很遙遠,但汗水已經沾濕了她的睫毛,讓她看任何東西都覺得布滿了霧氣與潮濕。


    趙家嫂子經曆過這事兒。


    葉婉沒經曆過,仿佛痛到自己身上了。


    當衛知韞疼到極致的時候,她抓著衛知韞的手,忍不住淚流滿麵:“我們去請太醫來吧,興許太醫有緩解疼痛的法子。”


    “我忍忍就過去了。”衛知韞再忍過一次陣痛的時候,發現外邊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大雨嘈嘈切切。


    “扶我起來,給我換一身幹淨衣服,再幫我把頭發梳整齊。”衛知韞說道。


    趙家嫂子和葉婉都知道,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忍著眼淚照她說的做。


    剛換好幹淨衣服,陣痛又來了,但這次她沒有躺下,而是走到梳妝鏡前,任由葉婉給她梳頭,上胭脂。


    剛剛弄好,外頭便傳來太監的唱和:“皇上駕到。”


    衛知韞拿起桌上的口脂,卻因為陣痛而手抖了下,葉婉說:“皇後,我來。”


    衛知韞沒有讓她來,自己忍著疼,把口脂塗好了,從表麵上看,任何人都看不出她在經曆陣痛。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守在宮殿外邊的人,全都跪下給皇上行禮。


    衛知韞深吸口氣,站起身出去了。


    趙家娘子和葉婉,藏在屋子裏。


    剛步出內殿,衛知韞就看到一身明黃錦袍的男子,正闊步走來。


    衛知韞福身行禮。


    “皇後不必多禮。”寒鴉臉色不好,語氣也生冷,在桌前坐下了,滿桌的菜肴,十分豐盛。


    他任由太監先行試毒。


    “你們全都退下,朕有些私密話要和皇後說。”寒鴉擺擺手,滿宮的人便全都出去了。


    寒鴉也不裝了,直接道:“朕以為白天已經把話說清楚了。皇後現在還想做什麽?揭穿朕的身份?”


    他看著衛知韞,目光犀利而嘲諷:“現在大啟都在朕的手心裏,宮裏宮外都是朕的人,皇後可有想過,你揭穿朕的身份,會有幾個人相信你?”


    衛知韞道:“明妃是先帝妃子,皇上尚未舉行登基大典,便整日待在長樂宮,不合禮數。我才以這個理由,把皇上叫過來,並無別的意思。你的皇位穩固了,我的皇後之位才會穩固。”


    寒鴉的視線長長久久地落在她的臉上,似乎在思考她這話的可信度。


    他思前想後,覺得衛知韞實在沒有說謊的理由。


    他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他若身份敗露,衛知韞在皇宮裏也活不下去。


    揭穿他的身份,等於魚死網破。他想,衛知韞應當不會如此愚蠢,況且她還有孩子即將臨盆,她應該不會拿孩子的性命做賭注。


    畢竟這是她和蕭鶴淩的孩子。


    寒鴉的態度軟了許多,他道:“原來皇後是在關心我。但是皇後忘記了嗎?真正的蕭衍本就是紈絝的,不把世俗放在眼裏的。朕與明妃要如何,朝臣們很可能一開始氣憤,但時間長了,總會接受。”


    衛知韞問他:“聽聞明妃有喜了?”


    寒鴉“嗯”了聲,理所應當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朕現在就告訴你,明日的登基大典之後,朕要冊封她為貴妃。”


    衛知韞嘴巴微張,露出怔然的表情來,滿臉都是傷心之色。


    “你在敗壞我夫君的名聲。”衛知韞聲音嘶啞,仿佛受到了極大傷害,不能接受。


    寒鴉看著她,卻是笑了:“蕭衍本就紈絝,肆無忌憚,放浪形骸,他何曾有過好名聲?朕這行為算得上敗壞嗎?”


    衛知韞豆大的眼淚落下來,她死死地咬唇,額頭上有汗珠滾落。


    “皇後……這是什麽意思?”寒鴉有些意外。


    他知道這件事或許會有些打擊衛知韞,但沒想到打擊這麽嚴重。


    “我……我肚子好疼,好疼。”衛知韞死死地抓住寒鴉的手腕,“大概,大概是要生了,皇上……送,送我去床上。”


    寒鴉看著她的模樣,不像是作假。


    口脂被蹭掉了,露出的嘴唇毫無血色,而且她臉上布滿薄汗,若非疼到極致,絕對不會如此。


    寒鴉好一會兒沒有動作,隻是看著她。


    他在想,衛知韞即將臨盆了。


    女人生孩子,九死一生。


    皇宮上下都聽從他的,他可以喊太醫暗中做手腳,讓衛知韞在生孩子之時死去,那就等於除掉一個勁敵。


    往後便可高枕無憂!


    這個想法不是現在才有的,方才他在長樂宮時,就與林若芙這樣商談過。


    衛知韞生孩子,是弄死她的最佳時候。


    現在安排也來得及,皇宮內外都聽從他的,更何況是小小的太醫?


    或者根本不需要真正的太醫來,讓他的人假扮太醫前來,弄死衛知韞就好,也省得後期還要殺死太醫滅口的麻煩了。


    想到這裏,寒鴉十分冷靜,他終於伸出手去攙扶衛知韞,“好,朕扶你到內殿躺下。”


    衛知韞許是疼得太厲害,短短的路程,她的身子幾乎都靠在他身上。


    寒鴉甚至察覺到,她疼得渾身都打了幾下哆嗦,再看她的臉時,臉上已經布滿汗水,幾根發絲黏在她的臉上。


    衛知韞終於躺到床上。


    寒鴉道:“朕喊太醫來給你接生。”


    衛知韞拉住他的手,覆在自己鼓起的肚子上:“我感覺肚子發緊,應當是宮縮,皇上你感覺到了嗎?”


    寒鴉不懂什麽宮縮,但確確實實感覺她的肚子在發緊,千真萬確要生了。


    “我這是當真要生了嗎?聽說生孩子很危險,我會不會死?”


    衛知韞顫抖著唇,滿是汗水的臉,還有淚濕的眼,看起來楚楚可憐。


    “皇上你你……”衛知韞死死抓著寒鴉的手,聲音越發細小,寒鴉聽不見,隻好彎腰上前。


    “皇上,拜托你,你一定要護好我的孩子。”衛知韞咬著牙齒,結結巴巴地說。


    “放心,朕一定會照顧好你們母子。”寒鴉貼在衛知韞的耳邊說道,語氣陰寒徹骨。


    然而下一瞬,他眸子驀地睜大,想看看到底是什麽利刃,竟就這樣從後頸紮進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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