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男子下意識詢問。


    衛知韞道:“我的夫君從來不稱唿我‘太子妃’,而且他從不在我麵前自稱本宮。”


    男子怔然,他確實從未想過,蕭鶴淩愛衛知韞,是這樣的愛法。


    在她麵前,沒有旁的身份,隻是“你和我”,還有“我們”。


    衛知韞道:“你以為愛我,隻是給我說好聽話。但是愛人,是藏在細節裏麵的,你對我沒有愛的細節,隻有做戲的成分,看穿你不是我夫君,太容易。”


    況且她先前慘遭林渠和林若芙騙過一次。


    同樣的騙術,如何還能再騙她第二次?


    “你將錯就錯,就是要不費一兵一卒,叫我幫你護住蕭衍的皇位,對不對!”


    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已經被她看穿,卻還在她跟前演戲,她一定像看個小醜似的看著自己,男人就氣急敗壞!


    “今日你把我騙到這裏,莫非是覺得我沒用了,所以要暗中殺死我!?”


    不等衛知韞說話,他又說道:“皇後,你看看遠處吧,他們都是我叫來的人。既然你已經得知我的身份,我如何能不防備?”


    衛知韞往遠處看去,看到人頭攢動,那是幾千將士。


    她並不意外。


    隻是男人逼上前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蕭衍葬身火海,絕不可能再迴來,而現在,所有人都認定朕是蕭衍!即便是假的,現在也成真了,還得多謝皇後一直不揭穿我呢。”


    又說:“而且,你不能殺死我,我們是一體的。若朕死了,蕭衍也就死了,皇位也就沒了,你的皇後更是做不下去。


    “在朕之下,還有五皇子,八皇子,甚至還有九皇子,十皇子。即便你這胎能生下皇子,若眾人知道蕭衍已死,你區區女子又能護住自己的孩子嗎?那些皇子、王叔們,恨不得將你撕碎了,給他們騰位置!”


    他居高臨下、勝券在握,感覺自己已經將衛知韞逼到絕境去了。


    這個女人隻能護著他的身份,不被人揭穿!


    隻能從此後都聽他的擺布。


    卻不曾想到,衛知韞抬起眸子看他時,臉上並沒有絲毫慌亂,整個人都很鎮定自若。


    “我今日叫你出來,一是想確定你的身份,你叫什麽名字?你背後的人是誰?”


    男人道:“我表麵上是個戲子,在戲班裏唱戲的。實際上我是個殺手。我沒有姓氏,隻有個名,叫寒鴉。”


    寒鴉認定自己成了蕭衍,成了大啟君主,掌管大啟臣民的生死,衛知韞是他的皇後,他自然也掌管著衛知韞的生死。


    因此叫他說出自己的身份,他並不覺得有什麽危險之處。


    衛知韞沉吟,此人能力出眾,又擅長做戲,難怪會被選來假扮蕭鶴淩。


    她問:“你和林渠、林若芙是一夥兒的?”


    “這是皇後的第二個問題嗎?”寒鴉道:“知道這麽多,對你有什麽好處?”


    衛知韞道:“你不迴答也無妨,我的第二個問題是,現在你身為大啟皇帝,你準備如何安置林若芙?她是先帝的明妃,為先帝懷過孩子。”


    寒鴉臉上揚起冷笑:“君奪臣妻、父奪子妻,自古有之,誰是上位者誰就擁有絕對的權勢。況且父皇死了,明妃貌美而且貼朕的心、合朕的意,朕是天子,朕將她納為自己的妃子,也並無不可。”


    衛知韞垂眸,她仿佛看到前世“蕭鶴淩”盛寵林若芙的軌跡了。


    “皇後承受不住?承受不住也得承受。”寒鴉冷笑,有幾分得意。


    這個女人太冷,太疏離,讓他有種把控不住的感覺,因此若能夠左右她的情緒,寒鴉就覺得爽。


    衛知韞抬眸,“你不是真正的蕭衍,沒有皇家血脈,卻還這般亂來,不怕皇位坐不穩嗎?”


    寒鴉不屑一顧:“朕是皇帝,都不能把心愛的女人放在身邊寵愛嗎?那些朝臣為免管得太多!”


    衛知韞“哦”了一聲,臉上看不出悲喜,隻是她心中了然了。


    縱然他不說背後的人是誰,她也已經知道了。


    寒鴉後退兩步,目光盯著她的腹部:“皇後應該不會想不開吧?順著朕,你就是皇後,衛家能安穩。否則,別說衛家,你肚子裏的孩子,恐怕也保不住。”


    他說到孩子,孩子似有感受似的,踢了衛知韞一腳。衛知韞忽然覺得肚子發緊,甚至有隱隱的疼痛傳來。


    她壓下心中的情緒,強作鎮定:“我知道。”


    寒鴉頓時覺得無趣得很,他把話已經說得這樣難聽了,卻還是不見衛知韞有任何憤怒的痕跡。


    他剛要拂袖離開,卻聽衛知韞帶著幾分哀傷道:“你說得很對,我夫君沒有迴來,你就是蕭衍,明日登基大典結束之後,你就是真正的大啟君王,你我的利益是一體的。


    “我想家人過得安穩,想孩子能夠平安出生,我會保護你的秘密,如同保護我的性命。”


    寒鴉道:“你能夠想明白就好!”


    見她示弱,寒鴉心情甚好。


    想到從今往後,不必在她麵前假裝了,他更覺得鬆快。


    離開前,不忘記調戲她一句:“說起來你長得貌美,朕也不希望你香消玉殞!哈哈哈!”


    來時,他和衛知韞乘坐一輛馬車。


    但現在,他讓公公駕來另外一輛馬車,獨自先行迴宮去了,留下衛知韞一個人站在紫苑花圃邊上。


    去年她和蕭鶴淩來時,兩人都穿著紫色。


    今天的她也穿著紫色,但卻隻有她一個人。


    衛知韞對著那花苗,站了很久,直到腹部的疼痛散去。


    “娘娘,孟珩在那邊,他說要見您。”月見走上前來:“把他趕走嗎?”


    衛知韞沉默片刻,“孟珩如今是宣國人,叫他過來。”


    天氣冷,春寒料峭,孟珩裏麵穿著暗紫色錦袍,外邊披著鶴氅,無上的權利將他滋養得高貴,一如最初的翩翩佳公子。


    到跟前,他還作揖,禮數周到。


    衛知韞道:“定柔公主在除夕那天,被亂箭射殺了,你可知道?”


    孟珩不想聊定柔公主,他去宣國的時候,想帶定柔公主一起走,但定柔公主拒絕了,她固執地留在皇宮裏,不見天日。


    如此結局,一開始就該想到的,孟珩有些傷感,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當今皇上不是你的夫君蕭衍,他始終沒有迴來。灼灼,你該兌現自己的承諾跟我走了。”孟珩說道。


    衛知韞看著他的人所站著的地方,距離這裏至少二三十丈遠,剛才她和寒鴉對話,孟珩絕對聽不到。


    但他卻知道寒鴉不是蕭衍,跑過來要帶她走,說明寒鴉冒充蕭鶴淩這件事,孟珩其實也是知道的。


    或許,他是布局人之一?


    衛知韞道:“不管他真實身份如何,他現在就是蕭衍。隻要他是皇帝一日,我便是皇後一天。我不跟你走。”


    孟珩皺眉:“你變天真了!你如今懷有皇嗣,你以為林若芙會讓你安全把孩子生下來?她不得趁你生產之際取你性命?


    “寒鴉他不是蕭衍,林若芙要對你動手,他絕對不會護著你,反而還會助林若芙一臂之力!


    “你待在京都城、待在寒鴉身邊,你以為你還能等到蕭衍歸來?你等不到的,灼灼,別天真了,懷孕讓你的腦子都不好用了。”


    孟珩很是恨鐵不成鋼。


    看著他著急的樣子,衛知韞噗嗤一聲笑了。


    “灼灼可是不把我的話當迴事?”孟珩道:“不管你是否願意承認,那樣的大火蕭衍絕對無法生還,如今你待在皇宮裏,就是群狼環伺,灼灼,你隻有我了。”


    衛知韞斂去笑容,神色哀切起來,不一會兒,淚流滿麵:“可我是真的想念蕭鶴淩!”


    孟珩一怔,先是沒想到她會當著自己的麵,如此流露真情。


    但想到她是為蕭鶴淩這般傷心,他又生氣,心如刀絞。


    曾經,蕭鶴淩不是他的對手。


    這個姑娘的眼裏心裏隻有他一個人。


    曾經……曾經實在遙遠,仿佛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孟珩想來,唏噓不止。


    “我懷著他的孩子,他說過會盡快歸來的,但現在已經過去六個月,他卻還沒有歸來。他騙了我。”衛知韞哭著說道。


    孟珩想上前抱抱她,卻被她躲開了。


    “你給我走開,你比他更惡劣!我在家裏等你時,你卻另攀高枝!我也不會信你!”


    雖然她是在罵人,但孟珩難得見她情緒失控,便忽然覺得自己還是有希望的。


    果然,死人是拚不過活人的,這一刻他高興蕭鶴淩被裴寧害死了。


    “灼灼,你信我!我已經飽受失去你的痛苦,知道錯了!若不是對你真情,如今已過去三年,我為何還會來帶走你?跟我走,是你唯一的活路。”


    衛知韞默默地掉眼淚,咬著唇,不說話,但卻比說話傾訴,更加可憐。


    孟珩又勸她很多,甚至還發誓賭咒此生隻愛她一人,若違此誓天打雷劈雲雲。


    他還說:“我會照顧你把孩子生下來,和你共同將孩子撫養長大,隻要你給我這個機會。”


    “當真?”衛知韞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當真!”孟珩激動不已,感覺自己即將攻破衛知韞堅硬的城牆。


    衛知韞來迴踱步,好半晌才下定決心,流著淚說:“為了孩子,我跟你走。今夜子時,你到西風河邊接我。”


    孟珩情難自已,喉頭上下滾動:“好,子時,西風河邊,我等你。我們不見不散。”


    衛知韞目光深深地看著他:“你已經背叛過我一次,這次絕不會再背叛我了,對嗎?”


    “我此生絕不再背叛你。”孟珩連忙起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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