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偏殿,月見伺候她將外裳脫下來,著裏衣便在床上躺下了。


    衛知韞閉著眼睛卻並不睡,她在想昭貴妃見到明嬪那裏的宮女時,臉上露出來的不悅之色。


    是的,她當時捕捉到了。


    哪怕隻是短短一刹那。


    先前皇帝被蠱毒控製的時候,對昭貴妃極差,林若芙拉了貴妃一把。


    按理說,以貴妃的性格,哪怕不喜歡林若芙,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很奇怪。


    衛知韞有午睡的習慣,想著想著就迷迷糊糊睡過去了,暑氣難當,她睡得並不安穩,醒來時後背出了一層薄汗。


    月見將放涼了的茶水端過來,給她喝下,衛知韞才覺得心中那股子熱氣散了不少,月見伺候她穿衣,餘嬤嬤給她扇風。


    外麵太陽很大,窗子開著卻也沒有一絲風,悶熱得厲害,如果這個時候有一場大雨就會涼爽很多。


    “什麽時辰了?”衛知韞問道。


    “未時末了。”月見迴答。


    衛知韞驚訝,她竟睡了這麽久,“太子殿下可迴來了?”


    “不曾迴來,也許紫宸殿有什麽要緊事,把他給絆住了。”餘嬤嬤迴答。


    衛知韞穿好衣服,又喝了一口涼茶,到正殿去見貴妃,貴妃也已經午睡醒來,隻是天氣太熱,人很倦怠地躺在榻上,不願走動。


    衛知韞邀她去禦花園走走,透透氣,被貴妃拒絕了。


    “鶴淩還未迴來,你若覺得悶,便去走走。禦花園我走了成百上千遍,早走膩了,不想去。”


    衛知韞道是之後,便告辭了昭貴妃,帶著月見和餘嬤嬤去往禦花園。


    待在九華殿自然是好的,但她今日總有些心氣浮躁,仿佛有什麽大事要發生,在九華殿便坐不住。


    因此她想到禦花園去散散心,把自己心中的浮躁去一去。


    眼看著禦花園就在前邊,長樂宮的宮女忽然來請:“太子妃,我家娘娘有事,請您過去一趟。”


    衛知韞直覺有什麽事情在等著自己。


    她不願去冒險。


    那宮女又說:“許久以前,您托太子殿下給我家娘娘送去一首曲譜,我家娘娘不曾謝您,今日得空想請您過去一敘。”


    衛知韞沉吟,把近來的事情都想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麽危險,這才點點頭,跟著那宮女去長樂宮。


    午後的長樂宮,好像被烈日給曬懶了,衛知韞進去的時候,感覺到知了不再唱歌,周遭安安靜靜的,池子裏的水安靜流淌,魚兒好像停止了遊動。


    眼前不見太監宮女,像是都躲到後院偷懶去了。


    到了正殿門口,那宮女開口道:“太子妃請進去吧,我家娘娘就在殿內等您。


    “餘嬤嬤和奴婢一起去給太子妃拿些點心吧,奴婢也不知太子妃喜歡吃什麽。”


    衛知韞明白了,這長樂宮隻許她帶著月見一個人進去,餘嬤嬤得守在外麵。


    餘嬤嬤看向她,她便道:“嬤嬤跟著這位姐姐去吧,你比較了解我的口味。”


    餘嬤嬤道是,跟著那宮女退下了。


    衛知韞帶著月見進殿,裏麵一個宮女太監都沒有,安靜得仿佛她們站在一片荒蕪之地。


    月見十分警惕,壓低聲音說道:“太子妃,裏麵會不會有詐?”


    “有什麽詐?”


    月見的腦子裏是各種各樣可怕的想法,她道:“也許裏麵會有死人,待您進去之後,便有人帶著侍衛或者皇上衝進來,一口咬定您殺了人,要您償命。”


    衛知韞聽她這麽說,反而覺得這種事情不會發生,月見都能想到的事情,對方猜測她肯定也能想到,故而不會用這種法子來對付她。


    太容易被猜到。


    衛知韞問她:“還有其他的嗎?”


    月見眼睛不住地看著四周,緊張得不行:“會不會明嬪把自己弄受傷了,就在房間裏等您,等您進去抓住您,再對外說您傷害了她?”


    衛知韞道:“你也覺得明嬪要對付我?”


    “奴婢不知道,奴婢隻是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您現在是太子妃,想要對付您的人很多。”


    主仆二人小聲說著話,便到了殿內,但是放眼望去,竟是一個人影也沒看到。


    就連明嬪林若芙的身影也沒有。


    月見還想再說點什麽,衛知韞摁住了她的肩膀,目光看在屏風裏麵的寢殿,她朝那寢殿走了過去。


    不管今天遇到什麽,這寢殿她今日是必須闖了。


    長樂宮的寢宮很大,屏風距離她約莫三五十尺,她走過去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懸崖上,她感覺自己隨時都有碎屍萬段的風險。


    但是前方就好像有魔力一般,不斷地吸引她走上前去。


    終於,她站到了屏風跟前。


    屏風上映出兩道重疊在一起的身影。


    她聽到了女子細微的聲音,是被男人寵愛時,控製不住發出的聲音。


    林若芙。


    衛知韞大驚,身體猛地抖了一下,林若芙是皇帝的妃嬪,但是皇帝不在這裏,那麽在屏風後麵那張大床上的男人,是誰?


    這一瞬間,衛知韞不敢有什麽想法。


    她想挪到旁邊越過屏風看過去,但她渾身僵硬,許久都動彈不了。


    是月見扶了她一把。


    她才終於挪到屏風的一邊,看過去。


    她看到女人纖薄白皙的後背泛著微微的紅,還染著薄薄的汗水,部分發絲被黏濕了。


    女人跨坐在男人身上,而男人麵對著屏風這邊,也就是麵對著她。


    衛知韞看到了男人的臉,整個人如遭雷擊,臉上的血色在頃刻間褪得幹幹淨淨,周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


    她渾身發冷,如墮冰窖,崩潰的尖叫聲好似衝到了嗓子眼,可事實上她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男人一抬眼,就對上了她的視線。


    男人的眸中出現慌亂,停下了動作,想要把身上的林若芙推開。


    林若芙卻抱住他的肩膀,扭過頭來看向衛知韞,還對衛知韞笑了一下,那是勝利者的笑容。


    這一瞬間,衛知韞感覺天都黑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那種黑,眼前的人好似全成了陌生人,她一個人也不認識。


    但其中一個是蕭鶴淩,是她同床共枕大半載的夫君,日日夜夜都在說愛她。


    另外一個是林若芙,是皇帝的妃子,霜蘭公主選駙馬時,還在為她和蕭鶴淩的感情說話,那時候她覺得林若芙身上似乎有聖光。


    但是現在,這兩個人卻睡到一張床上,青天白日的,大汗淋漓的,身無一物蔽體的……


    “灼灼——”蕭鶴淩似乎喊了她一句,但是此時的衛知韞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墮入冰水裏,六識都被封住,眼前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見。


    蕭鶴淩推開林若芙,撿起床邊的衣服胡亂披上,就要朝衛知韞追過來。


    這時候衛知韞能動了,她轉身就跑。


    月見原先也呆住了,這會兒見自家主子跑了,也跟著跑出去,怕衛知韞出事。


    “你要追著她去?”林若芙冷柔的聲音響起,對著那個男人說:“別忘記了你的身份!”


    於是男人停下腳步,沒有追,隻是看著衛知韞消失的方向,悵然若失,旋即,自嘲地笑了下。


    衛知韞跑出了長樂宮,臉色是十分蒼白的,餘嬤嬤還在外邊等著,看到她這樣跑出來,全沒了端莊,很是震驚。


    “嬤嬤,快追上太子妃,我怕她出事。”月見後麵跟著跑出來,連忙拉住餘嬤嬤的手,說道。


    太陽很大,衛知韞卻在太陽下麵不斷跑,跑不動了就快步走,始終沒有停下歇息過。


    她沒有眼淚,隻有麻木和冰冷,她感覺不到太陽和光亮,此時此刻在她的世界裏隻有黑暗,無盡的黑暗。


    仿佛這樣一直走,就能從黑暗中走出去。


    走出宮的時候,她整個人累癱了,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去,幸好餘嬤嬤和月見已經追上來,及時抱住她,把她抱到馬車上去。


    “迴府!”月見說道。


    餘嬤嬤問:“怎麽了?太子殿下還沒來。”


    “不用管太子殿下了,他是天潢貴胄,宮裏住著的是他的父母,他還能沒地方可去嗎?”月見的語氣裏,全是恨意。


    她又去催車夫快走,“若要再等太子殿下來,我便將你踹下去,自己趕馬車!”


    車夫知道,在太子府,衛知韞的話是必須要聽的,月見就是衛知韞的嘴替,他當場一揮馬鞭,馬兒就跑了起來,快速迴去太子府。


    衛知韞並沒有徹底失去意識,她隻是渾身乏力,腦子裏昏昏沉沉,什麽想法也沒有。


    就單純難受,難受到感覺自己在不斷地往下沉,沉入泥潭裏去,無法掙紮,就算掙紮也是越沉越深,透不過氣來。


    衛知韞病倒了。


    迴到太子府,她躺到床上的時候,周身還是軟綿綿的,頭腦依舊昏昏沉沉,什麽也思考不了。


    隻要一想,就是那個荒唐的畫麵,刺得她身心疼痛,幾乎要無法唿吸。


    月見給她請了大夫,大夫說衛知韞怒急攻心,肝氣梳瀉太過。且受了嚴重驚嚇,傷及心肺。又因悲傷過度使氣消散,才會出現如此症狀。


    大夫說道:“我會給太子妃開藥進行調養,但想要身子徹底好起來,還得太子妃自己想開,想開了便百病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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