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告訴掌櫃的,既是故人約見,他已經到了隔壁茶樓,為何不直接來這裏見我,反而要我去見他?”衛知韞冷聲道。


    “是他要與我敘舊情,並非我要與他敘舊情,他竟還要我冒雨過去,好沒禮貌。”


    頓了下。


    衛知韞續道:“若他想明白了,願意來此,你叫掌櫃的與他說,進來後記得更衣,以免髒了我的地兒。”


    月見怔了怔,鮮少見她家夫人這般生氣,立即去樓下告知那掌櫃的,並且將蓮花茶給還了。


    衛知韞的指尖輕輕敲著桌麵。


    又吩咐了月見一些事兒。


    約莫過了一刻鍾的時間,她聽到樓下的人喊:“衛娘子,客人來了。”


    緊接著,她聽到上樓的腳步聲。


    那聲音不緊不慢很沉著。


    是孟珩的腳步聲啊。


    她曾經十年如一日地盼著這腳步聲,盼著他迴家。


    而現在,她隻是繼續看著窗外,嘴角彎起一抹弧度,沒有轉過頭去看。


    她聽見孟珩在門口處停下來,脫下身上的頭蓬掛好,再自個兒將房門關上,隨後抬腳走到她對麵的椅子旁邊,緩緩坐下。


    衛知韞看過去。


    他說:“一路坐馬車過來,並未淋雨,出門在外也不方便更衣,我便隻脫下鬥篷,不會將濕氣過給你。”


    他態度溫潤,說話禮貌。


    隻是臉上還戴著半麵麵具。


    衛知韞目不轉睛地盯著他,沒有說話。


    孟珩也沒有絲毫表現不自在,竟這般任由她盯著看了許久。


    衛知韞道:“駙馬是一個人來?”


    孟珩有些意外,她竟一下子就猜出來。


    生辰宴那天晚上之後,他一直想著來找衛知韞說話,但他不能留下任何把柄,因此不曾動身。


    直到近日京都接連暴雨,他便主動求皇上,讓他出來了解百姓如今的生活,避免水澇泛濫。


    皇上允了,他這才趁機來見衛知韞。


    他也坦誠:“是一個人來。”


    “公主殿下不知道駙馬來找我吧?”


    雨下得很大,劈裏啪啦,隔絕外麵許多聲音。


    同樣的,他們的聲音也傳不出去。


    “不知。”


    “噢,那我請問駙馬,你今日來此是以駙馬的身份,還是以孟府二爺長策的身份?”


    他知道要送雪蓮茶來,那麽,他一定是記得他們之間的過往了。


    衛知韞的目光一直盯著他。


    雨就這樣一直落下來。


    孟珩摘下臉上的麵具,是有些許酒刺,但已經愈合,完全不影響容顏。


    衛知韞的身軀徒然一抖,想起上次見麵還是她守寡十年之後,孟珩迴府取她的性命。


    她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握成拳頭,今日這男人終於將麵具摘下,與她麵對麵。


    而她擱在桌麵上的手,還是輕鬆自然,臉上也帶著恬淡的笑容。


    孟珩摘下麵具,是在說他現在是孟府二爺。


    衛知韞等著,看看這個男人要和她說什麽。


    孟珩看著她,眸子深邃,目光深情,半晌才開口:“灼灼,當年上門求娶,我是真心的。”


    衛知韞倒是有些意外。


    她以為孟珩今日前來,是為定柔公主“討迴公道”,原來竟真是與她敘舊情呢。


    “後來與父親外出治水,我一心想要建立功勳,迴來與你成親,給你很好的生活,不叫你跟著我吃苦受委屈,豈料事與願違,我被大水衝走,失憶將近四年……”


    衛知韞不發一語,仍舊隻是看著他。


    “這三年多來,你守著孟府上下,辛苦了。恢複記憶之後,我內心覺得很虧欠你。”


    衛知韞想到蕭鶴淩生辰宴那天晚上。


    孟珩的頭部撞擊在石頭上。


    難道是那時候他恢複記憶的?


    衛知韞哂笑出聲:“覺得虧欠我,然後在知道我並沒有推公主的情況下,你要我跪下道歉?”


    “灼灼,你是否推她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腹中懷有我的骨肉。


    “而且,她是公主。


    “你是我的妻,我的孩子便是你的孩子,沒有母親傷害自己孩子的道理。


    “我叫你跪下道歉,亦是為了你好,她是公主,此事若告到皇上那裏,你說皇上會相信誰?你豈不是要受到懲罰?”


    衛知韞笑:“這麽說,我還得感謝你了。”


    孟珩沒有笑,一臉嚴肅還有痛苦,“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受委屈了,若是當年我不曾失憶,我也不會辜負你,和公主生兒育女,但事已至此,灼灼,我們都應該學會接受。”


    “是啊,成為駙馬,你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你當然可以欣然接受。”


    “灼灼,你是我的妻,你應當知曉,孟府落魄。駙馬的身份我得留著,我要振興孟府,來日我成功了,我會讓你享盡榮華。”


    他傾身向前,想要握住衛知韞的手,聲音誠懇:“灼灼,我需要你的幫助!”


    衛知韞避開他,“你需要我怎麽幫助你?”


    沒有握到她的手,孟珩也不生氣,仿佛能夠接受她理所應當的拒絕。


    他說:“我希望你能夠大度,允許公主的存在。將她與我的孩子,視作你的孩子。等孩子們長大會孝敬你的,你是孩子們的嫡母。”


    “我做嫡母,公主會同意?”


    “你我識於微末,我隻認你這一個妻。與公主之間的種種,隻因我曾經不知曉自己的身份,才會鑄成大錯。


    “可現在不能讓此事大白於天下,公主對我深情,我恐她知曉你我的關係,會殺害你。太後疼她,也絕不會允許你存在。


    “灼灼,我所言都是為了保護你。你且忍耐一段日子,我會迴來給你交代。


    “我生死不明,你還以身相許,我心十分感動,此生孟珩絕不負卿!”


    他言辭懇切,字句鏗鏘,仿佛發自肺腑。


    若非經曆過前世,衛知韞都不知道孟珩竟這般擅長演戲。


    她明白了,前世孟珩歸來時直接殺她,一來是當時她已經毫無價值。二來,他還可以向定柔公主表明,他隻愛公主一人。


    如今她重生歸來,改變了為人方式,讓孟珩有了危機感。


    孟珩不願意她鬧,希望她繼續守著孟府,照顧他一家老小,成為他堅強的後盾,讓他毫無後顧之憂。


    這樣,他就可以安心待在公主身邊,靠著公主殿下的身份慢慢往上爬。


    等到他功成名就那日,就是她的死期,而他將與定柔公主白首偕老。


    前世不就是如此嗎?


    衛知韞道:“不愧是你,深謀遠慮。”


    孟珩問她:“你願意嗎?”


    衛知韞揚唇笑道:“駙馬,我有一計,可以叫你在皇上跟前立功,不必依附公主殿下,你也可早日還家,你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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