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熄,容府的玉槐院,年僅六歲的容枝意與阿娘在院中槐樹下做玉露團和梅子酒,阿娘說今日是上元,等阿爺下衙迴來,便帶著她一道去曲江賞燈。


    她格外興奮,手舞足蹈地喊著阿娘真好,正想埋入阿娘懷裏,卻不防猛然撞向了槐樹,滿樹颯颯作響,她急忙掉頭,阿娘依舊含笑看她,可每當她伸出手卻如何也觸碰不到她…她心焦萬分,眼睜睜看著阿娘消失在了槐樹下。


    恍惚間白光閃過,一下又來到了宮中,荊桃初綻,她正與趙珩在林中就《故人來》一曲爭執不休。照水卻忽然附耳過來:“娘子,那是不是皇後娘娘?”


    容枝意順著她目光看去,竟真的見到昭懿皇後站在林外凝望著他們,不知是想起什麽傷心事,不過一會兒便開始掩麵低泣…她大驚失色,忙止住趙珩喋喋不休的話語,拽了拽他衣袖:“皇後娘娘怎麽哭了?”


    趙珩迴頭望去,看了半晌,冷不丁迴頭一臉怪異地問她:“你在說什麽?哪有娘娘?”


    “你瞎了不成?”容枝意不解,可當她再度迴望,方才昭懿皇後站的位置空空蕩蕩,連隻麻雀都沒有。發覺怪異之處,她下意識想要拽住身邊的人,手卻不慎抓了個空。容枝意拔腿就跑,邊往外跑邊大喊趙珩,可整座荊桃林除了自己的迴聲再無他人迴應。空空蕩蕩,隻剩下她孤獨一人。


    她知道自己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偶爾醒來,隻是依依仰望,身子怎麽也使不上力,張了張嘴,喉頭也一樣發不出聲響,像是被人下了藥一般…


    她似乎是被安置在一輛犢車裏,犢車行駛得並不平穩,身子幾次顛起落下,卻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每每想要做些什麽,胸膛裏都悶得難以喘氣,濃重的倦意席卷全身,直到她再次昏睡。


    她是在黑暗中徹底清醒的,許是眼前一片漆黑,聽力變得無比敏銳。遠遠的,她聽到有人說話,又聽到有人走動,還不止一人。


    她支起腦袋,想要四處摸索,才發現自己手腳被捆,被人關在一間屋子的角落。


    下意識想用牙去掏袖中的刀,又發現兩袖空空,什麽也沒有,顯然是有人收走了她所有的防身之物。那日出門去見喬刺史穿戴都是胡人打扮,頭頂一樣釵環都沒有。


    門外聲響愈來愈近的,她頓時出了身冷汗,此刻手無寸鐵,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不知時日,甚至連在哪兒都不知道,她該如何應對?慌亂之下,隻好閉上眼,做出仍在昏迷的狀態。


    門吱呀一聲開了,突如其來的亮光讓她瞳孔一縮,不由皺起眉頭。高昂尖細的嗓音未落,來者還不知是何人,容枝意便被迎麵潑來的水嗆得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喲,醒了呀。”


    冷水刺骨,伴隨著嗆聲,容枝意打了個寒噤,猛然睜開眼。


    對麵站著三個女子,她錯愕望著這些人,要不是身上冷得發抖,繩索實在硌手,還以為自己仍在夢中…站在前頭的分別是趙依茹、曲清姿和姚含蕊,他們下此重手容枝意並不覺得奇怪,可後頭的那位,竟是許久不見的張萍兒。


    張萍兒身量長了些,容貌變化極大,特別是眼神,看向她不再避諱自己的野心和狠毒。她恨極了她,當初要不是她,也許她就能陪在趙珩身邊享盡榮華富貴了。她恨不得現下就將容枝意賣去青樓妓院,生吞活剝後挖出眼珠子喂狗!


    率先開口的也是她:“如何?沒想到我也在吧?”


    容枝意正要發話,卻覺喉頭一緊,苦澀難言,表情瞬間變得驚恐萬分。


    她為何說不了話了?她們給她下了藥?


    趙依茹嗤笑一聲:“你不是巧舌如簧能說會道嗎?怎的,今日說不出話來了?”


    你們無恥!!容枝意狠狠盯著這些人,她幾番嚐試,卻隻能發出“啊啊”之聲。這個反應可把眾人逗笑了:“南川縣主高高在上,當初羞辱我們可謂不遺餘力,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幾人身後有不知名的丫鬟走過,大約是曲清姿身邊的,與她耳語了幾句。容枝意順勢望了眼屋外,隔著能容納三人同時走動的廊道,對麵似乎也有幾間屋子,可縱有燈火照明,卻依舊難以判斷這是在何處。


    “你可知自己為何在這?”趙依茹笑容滿麵興致極好,未等容枝意有所反應,便自答自話,“本郡主今日高興,不妨告訴你。當初你為了幫容姝,不惜自己落水也要設計我,害我名聲盡毀連婚都被退了。今日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大仇得報,果然爽快。”


    所以…容枝意臉色蒼冷,幡然醒悟,她們自始至終的目標都不在容姝,她被推下水是因為猜測自己一定會從宮裏跑出來為她出頭,她們想要對付的,算計的,一直都是自己,她中計了。


    迴想起自己被人帶走前最後一刻,她飛出袖中刀刺向掐著照水的歹人,想來是擊中了的。


    既然她這個目標已被活捉,那她們應當是能逃脫的。輕雲這人根骨奇佳,是個莽撞的奇才,照她那般殺下去,兩方拚到最後還真不一定誰輸誰贏。


    隻要他們四人有一人活著,便一定會來尋她,見不到她屍首,她們絕不會放棄,這一點她毫不擔心。


    “可…現下我倒有些煩心了。”趙依茹話鋒一轉,隨即在丫鬟擺好的圓凳上坐下,“你說,日後漫漫長夜,我該怎麽折磨你才好?”


    容枝意早就觀察過,屋內僅有的窗子被封住了,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張萍兒笑容滿麵,忽然插嘴:“郡主,不如找幾個粗魯的糙漢,日日折磨她,叫她生不如死!可好?”


    “極好極好!”趙依茹不由鼓鼓掌,看向絕望的容枝意,更覺這個法子妙哉。


    “不過,這娼婦騙得堂哥那般癡心,恐怕早與人苟合過,淫蕩醃臢之術那是手到擒來,找糙漢啊,恐怕還便宜她了!一會兒子功夫不用,那些個人都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


    始終未開口的曲清姿忽冷笑一聲:“我倒有了個比這更好的法子。”


    “如今正逢戰時,容枝意,你說,若我將你獻給齊昌,他會不會主動歸還沙洲?真要是還了,你那兄長和未婚夫也不必再為臉麵二字與人拚命。你向來舍己為人,如今能為大瑒獻身,還能記入史冊流傳千古——”曲清姿彎了彎嘴角,猖狂之至,“想來,是極為願意的吧。”


    容枝意眼神一黯,生平沒有被這樣羞辱過,心頭那股火直直往上竄,連帶著牙尖都在打顫,憋了一肚子的氣卻因說不了話而無處可施…


    她這副生氣卻又拿自己毫無辦法的樣子實在令曲清姿覺得神清氣爽。


    頓覺尋到了她命門,笑逐顏開道:“放心吧,到時本縣主必定為你親去求齊昌,讓他給你捆上手腳,拖去城門前,當著趙珩的麵,好好疼愛疼愛你。”


    容枝意默念心經,強忍著想要剜了她的衝動與怒意,她這段時日為報仇而謀算了許多事,曲清姿這局棋更是下得精密,如今還不到收網的時刻,絕不能讓她死得這樣便宜!


    四人皆仰天大笑,特別是趙依茹,她大仇得報,別提心中有多暢快呢。


    “如今可不會再有人來救你了。”姚含蕊鼻音沉重,大約是染了風寒,方才都沒有出過聲,如今八月過半,脖頸間竟還圍著細紗。


    “你那麽驕傲,又有那麽多人的寵愛,一定沒想過會有今日。可若你當初能守著本分不與我爭高低,我又怎會這麽對你?往後餘生,便在這間屋子裏好生悔過吧。”


    語畢,帶著另外三人扭頭走了出去。張萍兒跟在最後,沒好氣地冷哼一聲,抬腿將原本裝著水的木桶踹向了她。


    容枝意想伸手,卻忘了手被牢牢拴著,木桶毫不給情麵砸在她麵門上,吃痛地叫喚了一聲,引得張萍兒更開懷了。


    屋內重新歸於黑暗,容枝意身上滴著水,迴想自己方才所見。這屋子的房梁好像格外矮些,屋內逼仄壓抑,如今又是盛夏裏,身後這麵牆上蚊蟲格外得多,嗡嗡嗡飛得她腦子生疼。


    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其實她三人的恐嚇並不足以令她絕望。如真要將她送去給齊昌,那便要離開這間屋子,反倒給了她機會。而真正叫人心死的,是方才她趁與她們談話間偷偷望向廊道的那幾眼。


    她們三個,其中一位還未長開,另二人皆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貴女,僅姚含蕊有些底子,但隻要鬆開手腳,對付她們並不難,對付她們的侍女也不難。可她親眼瞧見廊道內站著這樣多的黑衣看守,若她方才真的動了手,此刻恐怕已兇多吉少。


    既然從廊道逃跑無望,容枝意漠然望向被木板封得死死的窗子。


    她又呆坐了會兒,耳畔再無聲響,大約這些個瘋女人已經走了。她背著身,在黑暗裏摸索許久,總算用上些巧技,手攀上後窗的木板,意外的有些濕滑。


    這木板應是釘了有段時日的,鐵釘並未有所鬆動,湊近一聞還有股鐵鏽味,許是近來雨水充沛…不,方才看廊道,這樓應是在近幾年整修過的,雨水充沛不該導致木頭腐成這樣。


    結合這麵牆猖狂的蚊蟲,不難猜測,此樓應是臨水而建,還是死水。


    容枝意鬆口氣,真是萬幸她水性尚可。


    但思索片刻,她這段時日睡夢中偶爾睜眼,都是在車裏,趙依茹方才話中又提及此地離長安十萬八千裏,雖說她的話不可信,但若這當真不是長安,又能是哪兒呢。若她真逃了出去,又能去哪兒呢。


    她幹脆晃了晃腦袋,不論去哪兒,逃出去都是最緊要的,迴不了長安她就一路向西往沙洲去,在趙珩身邊怎麽都比傻呆在這兒好。更何況如今她們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將她囚了起來,絕對有不少陰狠的法子留著對付自己。


    所以,不該想的別想,早日自救,逃出去比什麽都重要。


    她向來是想到什麽便要去做的,當下就開始背著身徒手撬木板,可惜自己身上一應首飾暗器都被收了,不然也不至於這麽費勁。此趟迴去必要再著人專門打造個外觀玲瓏些,便於攜帶,不那麽容易讓人發現的。


    但她還是高看了自己,她再是比尋常女子力氣大些,背著身的姿勢也難以使勁,手腳並用地撬了整整一個時辰,自個大汗淋漓,身上是又是水又是汗,臭得熏天,木板卻紋絲不動,隻被她扣下了些細碎的木屑。


    她喘著氣靠向身後牆麵,才轉醒就費了這麽多心神,實在是乏得連動動手指都嫌累。


    難道這從窗子離開的法子行不通?還是說,她應該先解了捆住手腳的粗繩,再用上全力試一試?


    但是怎麽解呢…


    她靈光一閃想往外大喊,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個啞巴。隻好“啊啊啊”一頓亂喚,連帶著全身舞動,這才製造出些聲響。


    可屋外久久無人答複,正當她準備放棄的時候,門忽然開出了一條縫。


    容枝意頓覺有了希望,衝他用下巴點點自己的肚子,可還未等到答複,屋外人已合上了門。


    比起被關在這,更讓她難受的是說不出話,如今想要碗吃食,一句話的事,竟要做出這樣張牙舞爪的姿態來。


    至於吃食,定然是有的,趙依茹才不會讓容枝意就這麽白白沒了性命,肯定一早就吩咐了人。


    可她鬧出這番動靜,也隻換來了一碗米粥。米不過寥寥幾粒,湯占了大多數,容枝意見狀,眼睛都瞪圓了,活像在說:“賤人!就給本姑娘吃這個?”


    那看守之人一身粗布暗袍,會意後嫌惡地看了她一眼,蹲身將碗一丟:“什麽時候了,還端這娘娘做派,笑話,隻有這個,你愛吃不吃。”


    本就不多的米粥撒了一半,容枝意愈加惱火。


    他嗤笑著,露出扭曲的牙,麵目猙獰,兇神惡煞伸手捏住她下顎,按著她腦袋猛地撞向後牆:“要不是你長得還成,我連這米湯都不給你!”


    容枝意被撞得腦子嗡嗡的,還不忘甩開他的手,這人格外不屑,一巴掌扇在她臉頰:“你給我聽好了,爺不管你從前是什麽高門大戶裏的貴女,如今都不過是任人拿捏的囚犯,捏死你,就如同捏死隻蚊蟲一般微不足道,所以少在這給爺擺架子擺臉色,我不吃這套!聽到沒!”


    容枝意疼得淚花直流,便是想迴兩句也發不出聲響來,隻是朝著被丟在地上的那碗米湯怒了努嘴,又晃晃自己被捆住的手,大約是在說:我沒手怎麽吃?速速給我解綁,我吃完了再綁迴去便是!


    誰知那看守嘴角一揚,似笑非笑:“想讓我鬆綁?絕無可能。”


    容枝意再次瞪他:那你要我怎麽吃?


    下一瞬,便見他手一揚,端起瓷碗,狠狠捏住容枝意雙頰迫使她張嘴,毫無耐心也無半分憐香惜玉之心,硬生生將米湯給她灌了進去。米湯順著臉頰流失了大半,還不甚流進了鼻腔,容枝意雖隻喝上兩口,卻嗆得臉通紅。


    這該死的!等她出去必要抓了這人關起來,好好讓他嚐嚐被這樣虐待侮辱的滋味!


    “莊明,行了行了,這嬌滴滴的小娘子被你這一弄,不死也沒半條命了!”一人斜倚著在門外,語調輕浮,帶著調笑。


    原來這人叫莊明,她可記住了。


    容枝意橫眉瞪目,隻見眼前這人端走了瓷碗,拍拍門口那人的肩頭:“人家氣性大著呢,可不是什麽嬌滴滴的小娘子。”


    莊明消失在廊道裏,倚在門口那人也笑了笑:“娘子,攤在這人手裏,還是趁早自認倒黴,從了他吧!”


    從了他?從什麽?這些人說話奇奇怪怪的,容枝意是聽不太懂,隻是心裏在流淚,本想趁機忽悠人給自己鬆綁,又或是“不小心”摔碎瓷碗,偷留下碎片割繩索的,但如今口不能言,還遇上個這樣的,她怎麽辦啊!!


    真要在這兒等死嗎?


    也不知今日是哪天了,輕雲照水是不是還活著,有沒有來找她,更不知趙珩在沙洲情況如何,可有受傷可有給她迴信…


    容枝意深歎,淚水不由在眼眶打轉。


    難不成真是她從前結惡太多?那她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吧。


    可她實在是又餓又累,心亂如麻,還被困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裏,嗓子還壞了,就算出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身上本就隻剩下些破布爛衫,如今又是水又是汗,還混雜著米湯,發絲散落,耷拉在臉頰上,黏膩得自己都嫌棄自己。


    她越想越委屈,從被人陷害挨了板子關在宮裏後,如今又被人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究竟是倒了多大的黴!眼淚如洪水般往外湧,連帶著心窩都是疼得,竟忍不住大哭起來。


    便是真的要死,也不能讓她成個有苦說不出的啞巴!也不能讓她成個餓死鬼,在這發爛發臭喂蚊蟲!她寧願當初與阿娘一同離去,寧願嫁去和親報效家國。


    便是真的要死,能不能…讓她再見見趙珩。


    離別前一夜,與他相擁而眠,她雖嘴上什麽都沒說,後半夜卻偷偷盯著他落淚。


    她太害怕失去,太害怕離別了。


    當初阿爺沒能從戰場迴來,沒能與他見上最後一麵,是她此生最大的遺憾。如今趙珩步他後路上場拚搏,尚不知生死,她卻要先一步不告而別。


    猶記趙珩被她啜泣聲驚醒,她翻過身裝作無事發生時,他從背後圈住自己,堅定的嗓音如在耳畔:“相信我。”


    這輩子他就沒有騙過自己,容枝意相信他能平安迴來,卻不信自己。


    她蜷縮在角落暗暗發泄情緒,門卻忽然開了,是喚做莊明的看守,他性烈如火,極為不耐煩,腰間係褲子的粗繩鬆鬆垮垮,似是剛小憩醒來,朝她直吼:“哭什麽哭!煩不煩!別打擾老子睡覺!”


    容枝意被他嗬住了,豆大的眼淚懸在眼眶裏,有些發懵,反應過來又沒忍住啜泣一聲,莊明那暴脾氣一下就被點燃了,將門狠狠一甩,抽出手中白刃,一下刺向容枝意脖頸,其來勢之洶洶,讓她本能地迅速一躲,縱使如此,刀刃也淺淺劃過了皮肉。


    這莊明竟是來真的?如此喪心病狂莫非是得了曲清姿的允許?容枝意驚恐萬分,方才她要是不躲,此刻已是個亡魂了。


    莊明與她怒目而視,又將刀刃抵近了些,憤恨道:“再哭一聲,老子就一刀砍了你!”


    鮮血順著脖頸流下,她的眼淚瞬間憋了迴去。


    他這才收起了匕首,模樣狂妄奸詐:“老子說話從不重複第二遍,你再在這耍貴女脾氣,就不止這點子小傷了!你這雙眼睛,便別想要了!”


    這又悶又熱的八月天,她不由打了個寒噤。這輩子活到十七,從未有人敢對她這麽殘暴不講理。


    離開身份,她好像什麽都不是。


    哆嗦著點了點頭,親眼見莊明的背影消失在門外,她才鬆了口氣。如今連哭都不能哭,強壓下的委屈再次卷土重來。


    可這顯然隻是個開始。除卻莊明無休無止的虐待,更可怕的還在後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與人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詩人不算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詩人不算命並收藏春,與人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