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強的死對趙珩來說無疑是極為沉重的打擊,也陷入了某種循環往複的自責與懷疑當中。


    “他跟了我七年,沒享過一天的福…如今還為我而死,是為我而死…”趙珩伏在她肩頭痛哭,容枝意從沒見過他哭成這個樣子過,她自己還未從悲痛之中走出,更不知該如何去安慰他,隻是用力擁住他,手順著他單薄的脊背一下又一下地安撫著。


    守在張強靈前的眾人見狀,皆掩麵轉過身避開。


    “他這輩子小心謹慎,從未做過壞事,為何老天如此薄待他?竟連最後一麵都不讓我見到,我對不住他,我對不住他啊…說好跟了我就讓他吃香喝辣,說好跟了我能讓他再也不必未生計憂愁…”


    他向來有情有義,對任何待他好之人皆掏心掏肺,在長成之路上也幾乎未受過什麽挫折,人生裏事事都是順風順水的,第一迴吃了這樣的大虧,又失去了位過命的兄弟,定然心中不好受。


    容枝意就算與張強並不熟絡,甚至因他臨終前的話對他有了些偏見,可見到這樣傷心的趙珩,心頭始終酸澀不已。


    但她能做的,隻有陪著他,以及風風光光地替張強操辦後事以慰亡靈,哪怕她心中知道,最能寬慰他的事便是完成他的遺願。


    一直忙到了第二日夜裏才得空迴府歇下,失蹤了這一日多,她讓人給容姝遞了消息說自個進宮了,因她常進宮跟公主做伴,且這兩日宮中並不太平,容府的人便也沒有多疑。至於姚妃那件事是如何處理的,趙珩跪在靈堂前避開耳目與她長話短說了幾句。


    “那歹人將綁著獵豹的用火燒斷後,把繩索丟在了蓬萊殿附近。”蓬萊殿是皇後的寢宮,但容枝意知道絕不是娘娘做的,就算是,也不至於蠢笨至如此地步,光明正大給自己留下把柄。


    她麵上淚痕未幹,眉眼中夾雜恨意:“究竟是何人如此惡毒,要陷姨母於不仁不義之地?”


    趙珩尚未正麵迴答他,繼續道:“武安侯抓著這個把柄大肆宣揚,直罵伯母德不配位,說她是見姚妃接連懷孕勢力漸漲,想借惡豹之手除去龍胎。我反駁說惡豹關在禁苑,去姚妃的承歡殿,為何要去相隔甚遠的蓬萊殿繞彎,重重殿宇重重防備,路上難道不怕有人懷疑?”


    從禁苑去承歡殿,九仙門外直入便是了,去蓬萊殿繞一圈,簡直是大費周章,明擺著是陷害的事,容枝意簡直想不明白,武安侯是在裝傻還是真的看不透。


    “武安侯便說,許是歹人辦完事,迴蓬萊殿複命不甚將繩索落在了半路。”


    容枝意聽後冷笑:“如此膽大妄為,且有本事繞過重重守衛將惡豹丟去丞香殿的人,怎會心大到將繩索丟在半路?”


    趙珩垂眸:“我也是這樣反駁的他,他便狡辯說是反其道而行,伯母甚至都不願與他分辯,好在伯父也並未輕信他,隻是交代了阿諺徹查此事。”


    容枝意看他眼底青黑,長明燈的燭光也掩蓋不盡他眉目間的疲憊之態:“這麽說來,你們也不知是何人所為?我其實今日也仔細想過,你覺得會不會是婉修儀?姚妃出事,中宮一派遭到懷疑,借此挑撥離間,最終受益者不就是她與二表…濟陰郡王嗎。”


    本以為趙珩也會讚同,可沒想到他搖了搖頭:“不是她,是淑妃娘娘。”


    “誰?”容枝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眼睛裏滿是驚訝,霎時提高了嗓音,“你說誰?哪個淑妃?徐淑妃?”


    語畢才覺得有些不妥,忙捂了自己的嘴,卻止不住地喃喃:“不會吧…淑妃娘娘這些年一直心甘情願輔佐娘娘左右,從未爭過搶過,為何要陷害娘娘?”


    若真是她陷害,那這些年未免藏的太深了吧?所以根本就不是什麽心甘情願,而是忍氣吞聲?可淑妃隻有兩個公主,這些年聖人對她隻是相敬如賓,從未有過多的寵愛,她拿什麽去與旁人爭呢,難不成她想借此複寵,再生個皇子?


    容枝意滿肚子的疑惑,趙珩瞧出來了,歎氣道:“她沒想過陷害娘娘,繩並非是她丟的,也沒想過借此獲益,她是想報仇。”


    報仇?姚妃和徐淑妃之間還有仇?


    “你可曾覺得奇怪,淑妃為何生下誼兒諾兒後再未生育了?分明她年歲不大,若再添個一兒半女,地位定然更穩固,誰都撼動不得,可是她沒有。不是她不願生,而是她不能生。”


    她還真的從未想過這件事,隻得聽趙珩低聲說道:“姚妃進宮時,淑妃也曾與她交好,可這樣的交好卻換來一碗姚妃親自遞上的絕子湯。”


    容枝意聽後久久無法平息,原本以為姨父的後宮比起先皇的實在太過無波無瀾,可這平靜的背後竟還有此等相互殘殺的宮闈秘事。


    “淑妃當年也曾鬧過,苦於一直沒有證據,隻能咽下了這口氣,等待著有朝一日報仇雪恨。那日除夕,她見姚妃才懷著二胎便如此欺辱讕兒,若真再添一位皇子,都不知道要傲成何種模樣,便想著幹脆借此機會除了他們母子。”


    容枝意接過話:“沒想到最終事敗,不僅一根頭發絲都沒傷著,還讓聖人更心疼姚妃覺得有愧於她了,也憑白讓旁人撿了空子,若沒猜錯,繩便是第三方勢力所丟的了。”


    趙珩向來知道她聰慧,可沒想到她一下就能想到這一點:“也許並非第三方。繩索是第二日才找到的,沒準是武安侯後來安排的也未可知。”


    總而言之,如今局勢不明,危險重重,行差踏錯一步恐怕都會遭來殺身之禍。


    “嗯。”容枝意又問他:“不過,你剛才所說這些,聖人可知道?”


    “暫且不知,伯母知曉二人有矛盾的事,姚妃一出事她便生疑了,後來屏退眾人一問,果真是淑妃所為,這才將此事告知我與阿諺,讓我們想個法子,將此事蒙混了去。”


    可沒想到的是,又為了這事,錯過了與張強的最後一麵,真是造化弄人。


    容枝意沒再問他要如何蒙混,見他凝望著麵前這副裝了昔日兄弟冰冷屍體的棺材,眼裏滿是悔恨,更加心疼他了。若不是靈堂前與他親近太過大不敬,她定要好生抱一抱他。


    “昀升…”容枝意深深凝視著他,想起張強的遺願,她是不是該將這件事告訴他?她向來覺得他二人是最好的玩伴,也是要相伴一生的夫妻,無論發生什麽事都沒有必要也不該瞞著他的,但這迴真真是發自內心的不願意。


    “嗯?”趙珩側過頭,竟見她眼角還掛著滴淚,這才想起他不在的時候事事都是她操辦的,估摸著跟他一樣,從昨夜至今都沒合過眼了,她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本是不用受這樣的苦的…就算是張強病得厲害有人去求她,她打發下人尋禦醫郎中過來就行了,何苦要自己親自跑一趟呢,在旁人眼裏,就是憑白攤了場晦氣事。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來了,還將張強的後事打理的井井有條,也因為怕他傷心,從頭到尾都在這陪著他。想到此,情不自禁伸手替她抹去了淚:“要你來替我操辦這些,又陪我受累,我對不住你。”


    容枝意愣了愣,忙避開他手垂眸:“怎會,都是我該做的,再說,我我們不是夫妻嗎?”最後這句話又像是想得到他的認同。


    趙珩覺得她今日實在有些奇怪,可想著許是太累了,便沒有問出口,手順勢往上摸了摸她的腦袋:“多謝。”


    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是一個人必須要為另一個人做的,隻是因為簡單的在乎與愛他而已,趙珩深深明白這一點。


    “用不著謝我。”容枝意的腦袋垂得更低了。


    **


    “小娘子放心,縣主無礙,隻是受了涼加上有些勞累,染了風寒。下官這就去開副退燒藥,若今夜仍高熱不退便給縣主服下,若是退了,就隻需服清熱藥。”正月裏又被請來的彭太醫收迴把脈的手,看著身旁極為憂心的小宋娘子。


    宋嘉夕這才鬆了口氣:“有勞您費心了,照水,快送送彭太醫。”


    “小宋娘子客氣了,下官這就去開藥。”彭太醫對這位未來少尹夫人十分恭敬,收了藥箱又道,“飲食當以清淡為主,娘娘交代了,讓下官迴去列了單子吩咐司藥司做了藥膳送來。”


    宋嘉夕再次道謝,目送著容姝親自將彭太醫送了出去。她本收了容枝意的帖子說要過宋府做客的,昨日卻遲遲沒有等到她,午後派了人到容府一問才知出了事,今早跑來一看竟發現她燒的厲害。


    還好容姝發現的早,及時請了太醫過來,不然這整個院子的人都睡得昏天黑地的,她真的燒過去了都沒人知道。


    容枝意醒的時候,就迷迷糊糊聽見院子裏有熟悉的聲壓低了嗓音在訓人:“你們平日裏就是這樣照顧娘子的?守夜的躺在門前打盹,都過了辰時院子裏空無一人,娘子若真出了事,你們就算生出九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照水…”容枝意閉著眼喚道,伴著幾聲咳嗽,“是何人在外?”


    “阿姐醒了?照水和雪遇去給你熬藥了。”容姝掀起簾看她情況如何。


    “熬藥…”難怪她的頭這麽疼,原來是病了,“阿姝,什麽時辰了?誰在外頭?”


    “快午時了,是宋娘子在外頭教訓下人。他們一個個的,連你半夜起熱都不知道,得虧我早上來找你,看你院子裏靜的出奇就進來瞧了瞧,你一直說夢話,身上還燙的出奇,想是病了,便去請了太醫。”容姝邊說著事情經過,邊給她端了熱水。


    輕雲一直在旁默不作聲,扶了容枝意起身,又給她墊好軟墊退去了一旁。容枝意接過水與她道謝,嗓子疼得厲害,喝了幾口熱水才覺得好些:“多謝。”


    容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咱們是姐妹嘛…對了,方才司藥司送了藥膳過來,阿娘端去廚房給你熱著了,我這就去讓人送來。”話才說完,就一溜煙地跑開了。


    屋子裏沒了人,輕雲跪步上前,低頭攥著手指,像是犯了什麽大錯一般,眼淚一滴一滴往下墜:“娘子,求您罵我打我吧,昨夜是我守夜,可睡得太死,竟不知娘子病了。”


    容枝意將手中茶盞遞給她:“又不是什麽大病,哭成這樣做甚,本就讓你們陪我受累了兩日,可怪不得你們。別哭了,替我去請嘉夕進來吧。”


    這話反倒讓輕雲更愧疚了,她應聲接過茶盞,退了一半又轉過身,嗓音輕顫:“娘子放心,不會再有下迴了。”


    這才跑出去告訴了宋嘉夕,一聽說她醒了,宋嘉夕也顧不得在訓人了,讓他們在外罰跪個把時辰,自己火急火燎地跑了進來:“意兒,你感覺如何,可有好些?”


    容枝意見了宋嘉夕,委屈一下子湧上心頭,拉著她手就埋進她懷裏,眼淚更是說掉就掉:“梔梔,我頭疼,難受。”


    宋嘉夕心疼極了,抱著她輕撫其肩頭:“沒事沒事,一會兒吃了藥膳,再睡一覺,醒來就好了,我今日就在這陪你,哪裏都不去。”


    “嗯。”她的聲音悶悶的。


    很快容姝便帶著人端了藥膳來,滿滿當當地擺了一桌子:“傳話的姑姑說,太子殿下知道你喜歡那位董司膳做的膳食,便讓她與司藥一塊兒做了藥膳給你,想讓你多用些。”


    容枝意愧疚,染個風寒的事怎麽又是皇後又是太子吩咐:“表哥都知道了,那…”


    照水當然知道她在想誰:“今日入殮,世子應當還在忙吧,娘子身邊的王府侍衛和侍女都去送張大郎了,還未有人去知會世子。”


    “不必知會他,”容枝意嚐了口神仙粥,“他本就傷心,何必再給他添麻煩,你們也都下去用膳吧。”


    宋嘉夕一聽這話,便知二人之間有事了,和容姝對視一眼,後者頗為識時務,忙道:“那我也不打擾阿姐和宋姐姐了,花廳裏還有客人在呢,我得去露個麵招唿一下。”


    容枝意很感激她今日所為,朝她溫婉一笑:“快去吧,今日多謝你了。”


    她走後,容枝意又給宋嘉夕盛了碗神仙粥:“不愧是董司膳,這粥真好喝,一碗下去整個人舒爽不少,你也用些。”


    宋嘉夕沒說話也沒接,若有所思盯著她:“你是想讓我問你,還是你自己跟我講?”


    容枝意避開她眼神:“不就想讓你喝個粥嘛…”


    “如此唯唯諾諾?倒不像你容枝意了。”宋嘉夕不滿。


    容枝意放下碗勺,這事也沒什麽不能跟她說的,便一五一十將張強想讓張萍兒入郢王府為妾的事告訴了她,哪知宋嘉夕反應比她想象中還大:“笑話!心疼妹妹便讓妹妹去做妾?這世上還真有這樣的哥哥!簡直聞所未聞。”


    “此事有什麽好叫你憂心忡忡的,竟還單方麵與世子生了嫌隙,我看來絲毫沒有必要,你便將此事告知他,看他如何做就是了。”宋嘉夕是旁觀者清,一眼就看破問題所在了,“想來世子是不會同意的,若他真破天荒答應了,那也好,趁著還未成婚,婚約作罷,你如此好家世好才貌,這樣的男子不值得你托付終身。”


    容枝意聽了她的話也覺得有理,心裏頭那點迷茫頓時煙消雲散了。


    “再說了,”宋嘉夕瞪著眼問她,“說句不好聽的,若是你還能選,是願意嫁心愛之人為妾,還是嫁旁人為妻?”


    嫁個心悅之人做妾,還是尚算可以的人為妻,容枝意想都不用想:“有婦之夫有什麽好惦記的,自然是封心鎖愛做正室了。為人妾室,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一輩子低人一等,我圖什麽呀?”


    總算是把她從自責中繞了出來,還好是容枝意不是唐可兒,不然得多費好幾碗茶的口舌,宋嘉夕端起神仙粥:“那不就成了,這世上哪個女子不是這樣想的,若不是逼不得已,怎會有人去做妾?她真的去做了妾,這輩子才算是毀了。況且誰人能沒有私心,你難不成願意有人與你共侍一夫?還是你想自己退出,成全了張萍兒?”


    容枝意一骨碌站了起來:“這哪能行!他的世子妃之位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都得是我!”


    宋嘉夕被她逗笑,將剝好的蝦放到了她碗裏:“行了,既然說通了,那就不想這事了,仔細又頭疼了,到時你二人見了麵好好商議一番如何安置她,你也別為這事與他鬧,實在是沒什麽必要。”


    說到這容枝意歎了口氣:“也不知什麽時候能見到他呢。宮裏事還沒辦完,喪事還要他主持大局,我這下又病了,什麽忙都幫不上。”


    “照你往日跟我講的他種種行跡,我估摸最遲今日夜裏,他一定會來。”宋嘉夕斬釘截鐵道。


    第一才女就是第一才女,嘴都比旁人靈驗些,這不,正趁著容枝意睡熟坐在她躺椅上讀書呢,就聽得院裏一聲略帶焦急的:“你們娘子可還好?能否讓我見上一麵?”


    照水攔在他麵前:“宋娘子在裏頭呢,世子且等我去通傳一聲吧。”


    “不必,”宋嘉夕輕手輕腳開了門,先給趙珩行了禮,“見過世子。她昨夜起了低熱,太醫來看過了,如今吃過藥膳睡得的有一會兒了,她有話要與您說,您進去直接喊醒她便是。”


    趙珩敬著她,彎腰作揖:“小宋娘子,多謝。”


    他輕聲邁步進去,踮著腳在原地呆站了片刻,去了去身上寒氣,才繞過屏風往裏去。


    小心翼翼掀開內簾,大約是有些鼻塞,她唿吸比以往粗重些,麵上還起了層細密的汗。趙珩見旁邊矮幾上擺著水盆,便順手擰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汗。


    沒想到帕子才觸上臉,容枝意便睜開了眼。她似是沒想到他會來,怔了片刻才喃喃道:“我在做夢麽?”


    “是,做夢呢。”趙珩輕笑一聲,繼續替她擦汗,“要不是阿諺派人來問,我都不知你病了,現下覺著如何?”


    “我沒事,已經好多了。”這是實話,吃過午膳睡到現在,宋嘉夕還給她多加了層被褥捂出了好些汗,整個人都比方才清明了不少。


    給她擦了汗,趙珩又摸了摸她額頭和手心:“還是有些燙。”


    “是你從外頭來太冷了,才覺得我身上熱。”她狡辯道,見他又要去給她端水,想起心裏頭那點事,又喊過他,“你別忙活了,我有話跟你說。”


    趙珩給她倒了水,又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擱在一旁,將她扶起身披上外衣,這才得空在她榻旁坐下。


    容枝意看他眼下的烏黑越來越重了,連往日盛滿光輝的眼神都黯淡了不少,整個人都透著濃重的倦意,似乎隻要一閉上眼,就能昏睡過去。


    她忽的就有些生氣了:“你老實告訴我,這幾日是不是都沒闔過眼?”


    “沒有…昨夜得空睡了兩個時辰的。”怕她再揪著這事不放,忙轉過話題,“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怎麽了?”


    容枝意攏了攏披著的外衣,抿了一小口溫水,側身正對著他頗為嚴肅地道了句:“我做了件錯事,對不起。”


    她如此認真,倒惹得趙珩一頭霧水。


    “或許你已聽說,那日張大哥走前最後一個見的人,是我。他把遺願告訴我了,這樣要緊的話,我不該瞞你,早該跟你說的,可是因為我毫不起眼的私心一直耽誤了,對不起。”


    趙珩接了她喝過水的茶盞放在桌案上,聽了這話搖搖頭:“這話說的不對,你的私心怎會毫不起眼?這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容枝意沒想到他聽完這些話第一反應是這個,心裏頓時就變得軟乎了些,也為後來的話添了幾分底氣。有他這一句話,她還有什麽好猶豫的,直言道:“他留下遺願,說萍兒傾慕你多年,想讓我過府後,替你收了萍兒做妾。”


    話才說完,趙珩這臉色“唰”的一下就黑了。


    “我私心未曾答應,以致於他去的時候也沒有等到我的答案。”容枝意淡淡說道,“我很內疚。”


    “你不必內疚。”趙珩雖然有些震驚,但細想來此事也算有跡可循,“我可以替他照顧這姑娘的後半生,但絕不會收她為妾,意兒,就算是我本人在,也不會同意的,你該懂我。”


    聽到她這番話,容枝意鬆口氣:“可他畢竟是我們的恩人,此事若辦不好,咱們怕是要被人狠戳脊梁骨了。”


    “他是救了我的命,可你不欠他們什麽。”趙珩說道,“此話雖有些忘恩負義,但護我安危,本是他的職責,我若要欠,欠的也是他張強,與他妹妹有何幹係。我自會送她迴老家,給她安排好餘生,讓她不為生計發愁,你便放寬心好好養病,等我親自去與她說吧。”


    容枝意細想了一番:“其實我有個想法,她沒有親人,迴老家也是孤苦無依,我想讓她留在長安,去書院讀上幾年書,日後她想做什麽,我盡力幫她,若是想嫁人,咱們給她尋個好人家,從王府出嫁。你覺得如何?”


    張萍兒現在的處境,容枝意感同身受,所以她想盡自己所能做一些真正能幫到她的事。


    趙珩聽後不知怎的,忽將她攬入懷中。不管自己經曆了什麽,總是以最大的善意看待這個世上所有的事與物,不厭其煩的幫助一個又一個人,哪怕這個人對她甚至談不上友好。


    容枝意也伸手擁住他:“我隻是想幫幫她,想讓她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很多值得的事,女子也有很多的可能。同時是為了我自己,她若是去讀了書,有了些見識,也許就不覺得你是她畢生所願了。”


    趙珩皺了皺眉,這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算了,不管這些。他輕輕擁著她,聞著她身上清甜的桂香,還夾雜了些藥味,竟覺得困意來勢洶洶。他閉上眼:“我與你說過,不想再瞞著你任何事,我說的都是真的,並非心血來潮,你一定要信我。我對你許的每一句承諾,都是我願意付諸此生去兌現的。”


    “我們之間已經錯過了三年,若再因為些無關緊要的旁人和小事害得再生嫌隙,那實在…有些太不值得了。我不想你我二人再有誤會,都定下婚約了還要再蹉跎個幾年,不想我們的感情之間有欺瞞和猜疑。”


    “當然你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但若有天哪件事讓你不開心了,讓你覺得難過了,不論是不是與我有關,也一定要告訴我。我們是夫妻,是彼此的依靠,你我是平等的,你為我做了這麽多,我也同樣可以幫你排憂解難,可以替你擺平一切,你一定要信我,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好嗎?”


    這話讓容枝意哭得不能自抑,含淚退出他懷抱點頭。


    “我愛你,我眼中的任何事都沒有你重要,任何人都越不過你。”他順勢湊上前吻她唇角的眼淚,“你愛我,也要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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