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枝意心急如焚,在前廳來迴踱步,不可能啊,她這些日子安安分分都沒出過府,什麽燕譙五皇子分明見都沒見過她,怎麽會看上她啊?她實在想不通。


    容大郎坐不下去了,站起身道:“實在不行,我進宮一趟,就算是皇帝,也沒有逼迫大臣嫁女的道理!”


    “阿爺,您去了也沒用,聖人是三妹妹親姨父,對她自來疼愛,怎麽會讓三妹妹嫁去那種地方?想必眼下宮裏也是亂成一片,您去了,就是給他平添煩惱。”容博仁製止道。


    朱氏也在一旁勸道:“是啊郎主,您去了也沒用,陛下疼愛意兒,眼下也還沒明說叫意兒硬要嫁過去,咱們還是再等等消息吧。”


    就在這時,照水快步跑進來稟報:“娘子!奉節郡王來了。”


    “快快有請。”


    朱氏嚇得一愣一愣:“不會是定…”


    “娘!你別瞎說!”容姝打斷她。


    見趙景帆行步匆匆,容枝意忙跑出去問他:“景帆哥哥,如今是什麽情況了?”


    “燕譙五皇子殿前求娶,聖人推脫了一番,娘娘說你已經定了人家,那五皇子卻說他早派人查明,你並未定親,直言聖人和皇後殿前撒謊,搞得眾人都下不來台。直到讕兒氣不過,跟他罵了起來,對方使臣才來勸。聖人又趁機說,你確實與人相看過,連八字都合了,隻差最後一步,他也不好逼臣子嫁女,要來問過你的意見和想法,隻有等你同意了他才能點頭,借此讓五皇子先迴去了。”


    “阿諺讓你別著急,他會想辦法,絕不讓你嫁去燕譙。”


    容枝意鬆口氣,既然這樣,那便還沒有到無法挽迴的地步,還能想辦法,還能想辦法。


    趙景帆則見機轉頭與在看戲的容府眾人道:“本王與縣主有話要說,勞煩各位迴避一番。”


    朱氏忙拉著幾個人下去了,還笑嘻嘻說:“定是郡王殿下要求親了。咱們趕快去祠堂給列祖列宗上炷香才是,感謝祖宗保佑,沒叫我們意兒嫁去那荒蠻之地!”


    唯有容姝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前廳。


    容枝意知道他要說什麽,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敢看他,都這種時候了,隻要她答應,聖人和娘娘的麵子都能挽迴來,表哥也不用再去想法子。他們二人確實早就相看過,娘娘也確實連八字都合過,宮裏眾人都知道,自然能堵住燕譙人的嘴。


    “你自來知道我的心意,應該知曉此刻我要說什麽吧?”趙景帆低頭一笑,在昏暗的燈光裏顯得極為無奈。


    “我是真心想要娶你,在第一迴問你的時候便是。你在我眼裏自有千般好萬般好,叫我魂牽夢縈,叫我日思夜想。本不想再逼迫你,可我也是無可奈何,你這前半生受了這麽多的苦,我不想叫你再嫁去那種地方受辱…來之前我想了許多話,可是站到這看著你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總而言之…我會拚盡全力給你最好的,意兒,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


    她不想,她不願,她知道自己不喜歡他,知道自己該拒絕。因為明明眼看著他,眼前卻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身影。後日便是他的生辰了,她那把花了萬貫家財做的寶劍還躺在每日與他寫信的桌前。


    他不是每次都會在她危難之際出現嗎?不是次次都會救她於水火嗎?怎麽偏生這一次沒有。難道他們真是這輩子有緣無分。


    她木然抬起頭,淚水從眼角滑過,抬頭看向趙景帆,那一個字還沒說出口。


    牆頭下忽的翻下一個人,像是有感應一般,容枝意立馬起身往廊下跑,難道是趙珩嗎,隻有趙珩才會來翻她的牆。


    蔣樅滿麵驚慌看著她,又看看身後的趙景帆:“縣主,郡王。”


    “世子出事了。”


    “砰”的一聲,容枝意頓覺體內氣血翻湧,眼前天旋地轉,兩眼一翻暈倒在地。


    ···


    黑暗裏,仿佛有一個聲音一直在喚她的名字,她卻始終找不到人影在何處。容枝意猛地驚醒,大喊了一聲:“趙珩!”


    照水忙給她擦汗,“娘子醒了,感覺如何了?輕雲,快去喚殿下來。”


    容枝意一把抓住照水的手:“世子呢,世子怎麽樣了?”


    “娘子,您還是先顧著自個吧。太醫說您急火攻心暈了過去,要好好調養幾日才好呢。”


    容枝意這才發現這裏不是她的玉槐院,而是在東宮。


    “表姐感覺如何?怎的出了這許多汗?”趙讕的聲音將她從方才的夢境中拉迴現實。


    “讕兒,趙珩怎麽了?”


    “他身邊那個蔣樅說,原本今日是要到的,他們說好去城門口迎,等了一日卻沒等到人,隻等到他身邊一個半死不活的護衛冒死進城,剛交代完說世子在難江縣山穀遇險便了斷氣。眼下哥哥們正在外頭商議。”


    “我也去聽聽。”容枝意著急下塌,把照水嚇了一跳,“娘子,太醫囑咐您要多休息,萬萬不可下塌啊。”


    “我沒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數。”她強撐著病弱之軀給自己披上一件外袍非要下塌,趙讕也沒攔著,扶起她一塊兒去了外頭。


    幾人正在商議誰去救趙珩,趙諺說他親去,被趙謙和趙景帆連連駁迴:“你是太子,是國之根基,萬萬不可冒險。眼下我們還不知道敵人的來意,昀升是你的左膀右臂,萬一這就是針對你來的呢?你去了,豈不是正中他們的圈套。”


    趙景帆道:“阿謙也是,燕譙使團未走,意兒的事也尚未查清解決,你須得留在長安協助阿諺與他們周旋。這一趟難江縣,我去,最為合適。”


    “我也去。”她走的雖慢些了,還需要趙讕攙扶著,但步步堅定,迎上眾人詫異的目光,“他多次救我於水火,這次恐怕也是把身邊護衛盡數給了我,才被逼困於山穀。我不能見死不救,我要去。”


    “妹妹,”趙謙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實話,“你這個身子,去了也是拖後腿,感動自己罷了,不如這幾日在東宮好好養著…”


    “三表哥,他是因為我才被陛下罰去的益州,因為我才身陷囹圄,這是我必須去做的事,不去我會後悔一輩子的。”他救了她這麽多次,這次,應當換她去保護他了。


    “他留給我四十多人,若是沒有他的命令,他們絕不會離我而去,這裏頭都是他的心腹,都是陪他走南闖北的人,所以我必須親自去。我有能力自保,絕不會托你們後腿。”


    幾人看向跪地的蔣樅,他顫著聲答:“世子吩咐,哪怕是他死了,也叫我們不能離開縣主半步。”


    趙諺看著容枝意久久沒有發話,眾人都在等他開口,容枝意流著淚,一步步走到他跟前,一聲表哥還未開口,趙諺卻鬆口氣:“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他以身犯險救你多次,你去報恩也是應當的。況且,就算我不讓你去,恐怕也攔不住你。隻是,你萬事小心切勿逞強。記著,你若出了事,阿娘會難過死的,阿兄也是。”


    容枝意點點頭,不料趙景帆卻轉過身:“你們就都由著她胡鬧!反正我不同意!”


    “景帆哥哥,求你了,讓我去吧,”她眼淚愈發洶湧了,她實在無法想象趙珩此刻正處於怎樣的絕望與煎熬之中,“一刻都不得拖延了,你就帶我去吧。”


    情急之下,拉著趙景帆的手,容枝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景帆哥哥,你就讓我去吧,算意兒求您了,您也知道他對我是千般好萬般好,我若不去救他,我還是人嗎我!他是因為我才被困的,都是因為我!”


    “你先起來。”趙景帆看不得她落淚。


    容枝意就差撒潑打滾了,跪在地上痛哭涕流:“你不帶我去,我就不起來。”


    “你就非逼著我用硬手段是吧?”趙景帆麵色狠戾,不複往日和煦笑顏,天知道她這一跪他心中有多痛。她往日裏自珍自愛,竟然真的願意為了趙珩做到如此地步,他就這麽喜歡他嗎?他又究竟哪裏不如他了?


    “好,我帶你去,”他終於鬆了口,容枝意重見希望,卻又聽她道,“隻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帶你去。”


    “趙景…”趙讕欲要叱罵他,卻被趙謙攔住了,“你讓意兒自己做抉擇。”


    容枝意愣了愣,鬆開了原本拽住他的手。


    趙景帆莫名鬆口氣,可恍惚間,眼前的姑娘卻忽然沒了往日驕傲,又拉住他手,跪在地上仰著頭滿是哀求:“好,我答應你。”


    他心口宛如遭受重擊,艱難的從口中吐出這幾個字:“什麽事都行?”


    蔣樅跪地拚命磕頭:“縣主三思啊,若世子在,一定不會叫你答應的。”


    可是他不在啊。


    這眨眼間,容枝意想了很多,她在想方才她暈倒前,自己究竟是不是準備要答應他。她在想,這一連串的事件是不是都是人算計好的,否則怎麽會發生的如此湊巧,她到底是不是被人算計了?可究竟是誰呢。她還在想自己是不是應該一屁股站起來,然後一掀桌子,告訴這群人,她自己也能去救,何苦在這裏苦苦哀求。


    “什麽事都行。”她最終還是答應道,她迫切的想要見到他,想要快些見到他。


    至於趙景帆,如果說她能為了陛下娘娘的臉麵嫁給,能為了叫表哥不為難嫁給他,那麽,為了能去救趙珩,她也一樣能答應。她本就是爛人一個,哪裏來的那麽多底線原則。


    “殿下!燕譙五皇子,帶著人往東宮來了,說要來見南川縣主。”


    趙諺神色一滯:“他怎會知曉縣主在這?”


    “據說,他先前去了容府,說要見縣主,容府的郎主說縣主不在,五皇子卻要硬闖,好在咱們二殿下及時趕到,規勸了他。後來也不知他從哪裏得知,縣主在東宮,就往這邊來了。”那內侍如實答道。


    “真是豈有此理!”趙讕一掌拍在桌上,說著就要往外走,“一個戰敗國,哪裏來這麽大的臉?還敢來東宮撒野。看我不去揍死他!”


    幸好被趙謙拉住了,趙諺看向眾人,一一吩咐道:“讕兒,你帶著意兒進去休息。阿謙、景帆,咱們出去與他周旋,我就不信,他國皇子還能硬闖我東宮不成?”


    說著便和趙謙景帆一塊兒出去了,容枝意心中記掛著趙珩,被扶進去休息後,仍舊滿腦子惦記著他,迴過神來,已經不知本在身旁的趙讕去了何處。


    燕譙五皇子,名為齊昌,是如今燕譙最小的皇子,寵妃所出,備受燕譙皇帝喜愛。在燕譙唿風喚雨慣了,因此性子蠻橫無理,此次來覲見,據說也是他自己硬要跟來的。還不知受了何人挑撥,說大瑒的公主傾國傾城,叫他不如娶迴去做皇子妃。於是他半路便寫信給他父皇,他父皇迴信卻說,公主娶不得,但別的大瑒宗室女任他自己挑了去問大瑒皇帝。


    而後他又不知在哪裏聽說,公主有個表姐南川縣主,與她有二三分像,性子也比這個公主溫順親和,自小到大都備受帝後喜愛,跟公主一樣是在皇宮中錦衣玉食長大,如今待字閨中尚未許人,長安人民都說娶了她便跟娶了公主無異。再者,這位縣主的阿爺是當年大瑒與燕譙大戰時贏了勝仗的晉陽侯,他一知道這個消息,立馬便下定了決心,要見見縣主,可不知為何,來了這麽多日都未曾見到,一問才知,他來了之後,她便在府中閉門不出,他又問了二殿下,說是病了,遮遮掩掩不讓他見,他就越發好奇了。好奇到,幹脆殿前求娶,娶了她總不會見不到了吧?


    “太子殿下,百聞不如一見,聽聞縣主今日來了您東宮,不如您敞開殿門,讓本皇子一見?總歸她是我未來皇子妃,還有您這位哥哥在,見一見也無傷大雅吧?”


    “呸!誰說她要嫁給你了!”趙讕從殿內衝出。


    趙謙嚇了一跳,忙護住她不讓她上前。


    齊昌並不惱恨,哈哈大笑起來:“本皇子娶不得你嘉平公主,一個縣主,還是娶得了的吧?若你這位表姐實在不願,那不如你跟我迴燕譙?本皇子絕無半句怨言。”


    趙諺大怒:“五皇子好大的口氣!那今日孤的話便放在這了,無論公主縣主,你想都不要想。”


    “哦?太子殿下這架勢,是要與我打一架嗎?”


    “打就打!誰怕你不成!”趙讕身子被攔著,嘴卻沒個門把。


    “好!嘉平公主果真是個爽快人!不過,打架便算了,你我都是皇族,打架有失身份。我在家鄉便聽聞,大瑒的嘉平公主打得一手好馬球,不如這樣,咱們來一場馬球賽。我贏了,也不為難你們,你們把南川縣主許給我做妾,我輸了,”他轉身朝身後的使臣壞笑,語調狡猾,“我就把咱們燕譙的四公主,留下來給太子殿下做妾。”


    身後的使團一陣騷動,不斷有人來勸阻:“五皇子,萬萬不可啊。”


    齊昌伸腿便是一腳:“不可什麽?你個老東西,父親說了這一趟全由我做主,我愛幹什麽幹什麽,你若要擋我路,我便讓你死在這。”


    果然沒人再說話了。隻有上首嘉平公主呸了一聲,大罵了一句沒良心的王八羔子,竟然把自己的姐姐當做一個玩物許來許去。


    趙誠眼看幾位皇兄們還在猶豫,又插嘴道:“這都已近冬至都要落雪了,如何打得了馬球啊,我看還是罷了。”


    眾人看向趙諺。趙諺滿麵陰鬱,連趙讕見了都有些害怕,總覺得阿兄下一瞬就要抄家夥開戰去將燕譙夷為平地了。


    “阿兄…這是目前最好的法子了…”饒是她不想如此,也不得不如此。


    趙諺終於動了動口:“吾妹不是物件,不該成為馬球賽的彩頭,同樣,你姐姐也不是。今日是你逼吾至此,我念你是客,也看在你父親麵子上,對你一再忍讓,忍讓到你在我東宮大門外多番侮辱,吾也不懲處於你。但你要記住,他日再見,吾便沒有這麽好說話了。”


    這便是同意了,齊昌大笑起來,卻又聽那位傳聞中以仁孝著稱的太子殿下,咬著牙一字一頓說道:“我不要你們的四公主,你輸了,便親口給我兩位妹妹道歉。”


    齊昌不禁打個寒顫,他忽的有些後悔鬧這一遭,可大話都放出口了,哪裏有收迴的道理,他強撐起一個笑容,看似雲淡風輕:“好啊。勞煩您跟您妹妹說一聲,三日後,馬球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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