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熹三年的七月,正是酷熱難當的盛夏時節。


    一場來去匆匆的陣雨過後,整個長安仿佛都被籠罩在蒸籠裏,悶熱得讓人有些喘不上氣。


    南川縣主容枝意坐在晃晃悠悠的犢車中閉眼小憩。街頭賣藝人敲鑼打鼓的吆喝聲、貨郎拉著推車四處遊走的叫賣聲、小娘子們的說笑打鬧聲,以及或快或慢的馬蹄踢踏聲,伴著夏日聒噪的蟬鳴一並傳入她的耳中。


    輕雲悄悄掀起窗帷的一角往外探去,帶著幾分憂慮:“娘子快醒醒吧,就要到了。”


    容枝意應了一聲,坐直身子,任由照水抬手替她打理有些坐皺的衣裙,又聽她問:“娘子路上心情都不大好,可是一路顛簸累著了?”


    她搖搖頭:“時隔三年再迴來,有些近鄉情怯罷了。”


    其實,若不是姨母那一個月十封盼歸的家書,她是萬萬不想再迴到這個她從小長大,卻斷送她所有美好的地方。


    ···


    馬車在長興坊的容府停下,容枝意由照水扶下馬車,她掀起帷帽在烈日下站定,抬頭看了看牌匾上兩個熟悉的大字,終是深吸了一口氣,邁步向前走去。


    “大夫人,大夫人!”婢女腳步匆匆沿著廊下跑來,容家大夫人朱氏正午睡起身,一旁的嬤嬤微微皺眉,有些不滿地斥他:“何事值得你這般著急忙慌,平日裏規矩都白學了。”


    站在屏風外的婢女連忙停下腳步跪身施禮,聲音顫抖著,帶了幾分惶恐:“大夫人…三娘迴來了…”


    “三娘…哪家三娘?”朱氏一個激靈支起身子,原本的瞌睡頓時清醒了。


    “二房的三娘啊!三娘從杭州迴來了…已經到老太太的院子裏了!”


    “這小蹄子還迴來作甚…真是平地一聲雷!”朱氏怒罵一句,連忙喚嬤嬤給她更衣。


    “大夫人,越到這種時候可越要沉住氣啊!”王嬤嬤在一旁勸道:“畢竟,這丫頭的姨母,宮裏那位,如今可是萬萬惹不起的…”


    朱氏不屑地哼了一聲,但心裏也明白,王嬤嬤說的是事實,隻好說道:“罷了,先去會會她再說吧。”


    容老太太雖並非是這樣阿爺的生母,本是沒什麽情分的,但眼下麵對這許久未見的孫女,麵上功夫還是做足了的,畢竟這孫女勉強算來也是個皇親國戚,連忙讓人收拾起容枝意的院子,又吩咐廚房今日多備幾樣她愛吃的菜來。


    “你這孩子突然迴來也不提前來信說一聲,這不是胡鬧嗎!快進來讓祖母好好看看…”她握著容枝意的手,上下端詳著。


    她較三年前長大了不少,今日一身桃紅煙水百花裙,烏黑的發髻中單插著一隻琉璃花銀簪,仔細看來,確是眉如遠山黛,膚如白玉雪,那雙杏眼更是如盈盈秋水般顧盼生輝,著實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不過也對,畢竟她母親當年也是品貌非凡。


    “兒也是怕祖母擔心,這才沒事先與您知會的,三年未歸,家中一切可都還好?”容枝意硬是做出一副感動不已的表情來。


    “家中一切都好,倒是你不在,祖母總是惦記著你呢!”


    祖孫倆寒暄幾句,老太太就開始心疼她趕路顛簸,說玉槐院雖一直安排下人收拾,但久不住人,催她先去自己院裏的耳房好生歇息一番。


    容枝意在耳房的塌上躺下,又是長歎一口氣,她這祖母三年未見,麵上功夫是越發好了,說得她差點就要信了!


    當然,隻要她不為難她,她還是願意陪她做戲演這出祖孫情深的。


    這幾日趕路倒是真的累了,一沾塌便沉沉睡去了…


    照水掩上門,朝輕雲搖了搖頭,隨即給麵前的朱氏福了福身子:“迴大夫人的話,我家娘子一路舟車勞頓疲倦不已,現已歇下了。”


    什麽意思?這丫頭迴來不拜見當家主母就歇下了?這是不把她放在眼裏!朱氏正要發作,又想起方才王嬤嬤的話來,強壓下幾分惱火,彎彎嘴角硬是擠出一絲難看的笑意來:“既歇下那便罷了,我來也沒其他事,不過是想問問她,她那院子裏久不住人,需不需要添置些什麽。”她伸手拉過一個相貌平平的丫鬟,“這婢子聰慧能幹,意兒剛迴來,想必正是身邊缺人的時候,便讓她來給你們幹些粗活。”


    “奴婢翠兒,見過二位姐姐。”


    輕雲看著麵前施禮的丫鬟,皺了皺眉正想上前拒絕,卻被照水一把拽住了胳膊,朝她搖了搖頭,隨後就聽她同朱氏說:“奴婢代娘子謝過大夫人,隻是這丫鬟的去留,奴婢做不得主,還得問過娘子才行。”


    朱氏笑得更難看了,淡淡點了點頭離開了。見她走遠,輕雲橫了那丫鬟一眼,又拉過照水問:“娘子不缺婢女,收下她作甚?這個翠兒擺明了就是個細作!”


    照水無奈:“我們做丫鬟的怎好替娘子做決定,就算知道別人不懷好意,留不留也問過娘子再說。”


    輕雲是被容枝意阿爺從邊關撿迴來的,本欲將她帶迴長安找一戶好人家收養,養了一段時日後發現她根骨奇佳,便把她留在身邊親自教她習了武,府裏的下人也幾乎把她當主子的半個養女看。所以即便身世坎坷,性子卻一直單純直率,對這些個宅子裏的彎彎繞繞並不懂。


    當年父母皆逝,容枝意離開容府時,也同她提起過讓她留在長安自去尋個出路,但這孩子一根筋鐵了心的說要永遠留在娘子身邊保護娘子哪也不去,她便隻好將她留下了。想到這,照水無聲歎息,既然要跟在娘子身邊,那這些事兒還是要漸漸教會她才行。


    臨近傍晚,裏間才傳出一陣聲響。照水推開門:“娘子醒了?”又轉頭對站在門外的翠兒說“你先在這等等,容我稟報娘子。”


    “你做的對。”聽照水說明了經過,容枝意讚許道:“隻要她不惹是生非,我們也不必太過緊張。一個丫鬟罷了,便留她在外院幹活吧。”


    語畢便傳人伺候梳洗,今日迴府,老太太特意備了晚膳,讓全家人一道去用。


    她這輩,容家的子嗣並不多,大房嫡出的便是朱氏的二兒一女,因大伯在國子監教書,從小對兩個哥哥管教甚嚴,逢年過節才能見到一次,所以她對哥哥們並不熟悉,就是路上碰見了也隻簡單打個招唿。這個妹妹更是,大概是朱氏親手帶大的,以至於從小與她並不親近。


    踏進飯廳時,一家子坐得整整齊齊,據說他大伯父今日國子監有事兒沒能趕迴來,兩個哥哥讀書去了也不在。隻有幾個女眷,與眾人一一見過禮,容老太太就讓容枝意在她身邊坐下,容姝和她兩個庶妹則坐在她對麵。她隨意瞄了一眼,這位四妹妹倒才是真真切切比三年前長開了不少,今日也像是精心打扮過的,一身淺藍色扣金雕緞紗繡裙,綰著雙環髻的發間插著一支灰藍翡翠步搖,看得出朱氏把她養的不錯,確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美人。


    朱氏見她不說話,專心對付著桌上的蝦炙,她等不及開口:“意兒這迴著急迴來,未能給家中提前來信,玉槐院久不住人,要是缺了什麽穿的用的,吩咐人來說一聲,大伯母定給你準備妥當。”掌著中饋的朱氏自然底氣足了,“方才大伯母給你添的那個丫鬟你可曾見到了?你別看她小,這孩子可精明能幹著,你盡管給她安排事兒做,保準你滿意!”


    容枝意聞言隻是點點頭,這便是同意收下了,朱氏麵上又添了幾分笑,試探著問:“這次迴來如此著急,可是出了何事?”朱氏見老太太撇了她一眼,連忙賠笑解釋道:“哎,大伯母可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著這大熱天的,趕路著實辛苦,大伯母最是心疼你盼著你迴來的…”


    容枝意麵上不做表情,實際憋笑得著實辛苦,問就問唄,怎麽還越描越黑了?她放下玉箸,依舊從容道:“姨母寫信催的急,便迴來了。”


    她的外祖家姓沈,也是江南有名的世家大族,外祖年輕時曾在杭州任刺史一職,當今聖上早年仍是親王時曾在他們府中小住,那時結識了正是將笄之年的姨母。後來宮中采選,姨母以良家子身份進宮,被親選冊為楚王妃,一路陪著聖上從親王到太子再登頂寶座,一直穩坐著正妃之位。


    朱氏心中冷笑著,心想果真是那沈皇後,她可真是惦記這個丫頭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親生的呢,嘉平公主三天兩頭在外惹事,還有閑心來管別人家的閑事。這種時候迴來還能作甚,不就是年齡到了想給她說門好親嗎?一個無父無母的東西,能說到什麽好親?。


    轉而忽的想到,不對啊,她並非什麽都沒有,她有家底啊!有沈氏的陪嫁,容二郎的家產。皇後如此寵愛她,嫁妝定也是少不了的。這種好事,不如便宜自家,說起來她娘家應該是有幾個適齡郎君的…


    朱氏壓下惱怒:“說來意兒下月便滿十六了,皇後這般急著喊你迴來,怕也是操心你的婚事吧?”她偷摸著瞟了眼老太太,見她未露不悅,也不等容枝意開口,就神神氣氣道,“意兒剛迴來,想來還不知道阿姝五月裏定親的事兒吧?”


    “哦?不知是哪家?”這事兒容枝意倒是真沒聽說,很給麵子的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不對,她確實好奇,看朱氏這個神情,似乎是門好親,連心比天高的大伯母都能覺得好,那應該是個高門了。


    不過,才剛攀上親就來同她炫耀了,是打定主意覺得她嫁不出去了嗎?


    見得了想要的反應,朱氏拿起帕子捂嘴笑了:“是魏國公府陳家二房嫡出的六郎君!”特意加重的“嫡出”兩個字,怕是隔壁桌的都要聽到了,容姝聽了這話倒是麵帶紅霞,羞澀地低著頭,假裝顧著碗裏的飯菜。


    容枝意雖不喜歡大伯母,對這個妹妹也談不上有什麽感情,但畢竟是從小一塊長大的,看她能嫁得好,心裏還是為她高興的,配合著裝出一副驚訝的樣子:“陳家家底殷實,是召王殿下的外祖家,的確是門好婚事,那便恭喜妹妹了,姐姐定備好重禮給妹妹做添妝。”


    朱氏的笑容更加肆無忌憚了,連臉上的褶子都深了好幾分:“你說說,這二房郎君確實好啊,身上的擔子也輕些,阿姝嫁過去,日後也不用管中饋,落得一身輕鬆!大伯母這幾年下來,發現這管家的學問啊可大著呢…”


    “你若是不想管,就直接交給老五媳婦兒,你也能落得個輕鬆!”朱氏話還沒說完,便被老太太一聲嗬斥打斷了。她近來不管家務事,就是懶得跟這個朱氏掰扯,怎麽蹉跎了幾年才讓她管家,沒磨到性子反而更加變本加厲了,一晚上明裏暗裏地使勁兒對付容枝意,真是吃頓飯都不安生!


    “母親,我不是這個意思…五弟妹一人要帶三個孩子,怎好麻煩她呢…”朱氏隻覺得自己快要委屈死了!怎麽這個老太婆這麽向著這賤蹄子!


    容老太太聞言也不搭理她,拍拍容枝意地手淡淡笑了笑:“祖母年紀大了,睡覺早,用的差不多這便去歇下了。你明日一早還要進宮去,吃完也早些去安置吧。”


    見老太太看都不看她轉頭就走了,朱氏氣得臉都黑了。但又記起方才容枝意的婚事,朝她賠了個笑,徑直坐到了原本老太太的位置上:“你娘臨走前也交代過,你的婚事,其實大伯母一直替你娘給你惦記著呢,這嫁人自是要嫁門當戶對,家裏人口簡單些的,人品好比什麽都好,”說著還看了一眼容姝,“畢竟像我們容家這樣的門庭,能被國公府郎君一眼相中來提親,是極為少有的,阿姝也是運氣好,生得模樣好了些。大伯母想著,自己娘家倒是有幾個適齡的郎君,都是自小看著長大,知根知底的,依你看,要不要安排著相看幾個?你要是嫁去了,有大伯母在,朱家定是不會虧待你…”


    容枝意原本掛著淡淡笑意的嘴角頓時垂下了,敢情容姝長得好,她醜唄?竟然這麽快就來打她的主意了!她抽出了被朱氏握著的手,帶著歉意低了低頭:“兒才剛迴來,這事兒也不急,況且姨母說了,兒的婚事她會定奪,就不勞大伯母操心了…”


    喲,這就是嫌他們朱家條件差了?朱氏笑意一凝,想了半晌又說:“這選夫婿呐,也不是看門第越高越好的,這越是高門大戶表麵風光,內裏的醃臢事兒你年紀小不懂,大伯母見得可就多了,你先別急著拒絕,等大伯母安排你們…”


    “大伯母。”容枝意打斷了她,收起原本的笑意,冷聲道:“兒明日還要進宮,天色已晚,便先退下了,大伯母和妹妹們慢用。”


    說著便要起身,朱氏聞言,柳眉倒豎,臉色立馬就沉了,原本就忍著的怒火再次衝破了最後的理智:“你這是什麽意思,瞧不起朱家?”


    容枝意轉過身,仍是低著頭淡淡道:“並未瞧不起朱家——”


    朱氏一聽不是,麵色緩和幾分,上前一步又問:“那你這是何意?要是朱家不行,大伯母再給你另選,定能找到讓你滿意的。”


    容枝意強忍下心中不悅,她可以接受送她來探她私事的丫鬟,可以接受飯桌上的幾句攀比調侃,但不代表她能浪費時日去跟討厭的人家議親,光是想想她都要惡心壞了:“兒並非瞧不起朱家,大伯母的好意兒心領了,眼下兒才剛迴來,這事並不著急,況且方才說了,兒的婚事皇後娘娘自有安排。”


    “行了,”朱氏擺擺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是看不上朱家,是看不上我!我身份低賤不配管你,不配操你的心。嗬…皇後是你姨母能管你,我還是你大伯母!容枝意,你最好是記得自己住在何處姓甚名誰,別給我從哪學些給臉不要臉的做派迴來!”


    容枝意真是要氣笑了,她也上前一步抬起頭盯著朱氏那雙滿是怒意的眼:“我姓容,住在容府,你待如何?”言下之意就是,你雖然住在容府,是我大伯母,可你也不過是個外姓人,管我作甚?


    朱氏被嚇得後退了一步,早就站到她身後來的容姝連忙扶住她。


    “我母親可憐你要為你擇門好親,你還敢同她頂嘴,一點都不懂規矩,不知好歹!”是看不下去的容姝上前一步說道。


    真是個舍不得母親受委屈的好女兒啊,容枝意其實一點都不氣惱,因為她還從沒見過這麽上趕著挨罵的人:“我不懂規矩?”她點點頭笑道,“我無父無母不懂規矩,可你有,你頂撞我,這就是你阿娘教你的規矩?”


    朱氏嗤笑一聲,趾高氣昂看著她:“是,你又當如何?”你不讓我管你,那我如何說你你又管得著嗎?


    容姝也睨她一眼:“我阿娘說的難道不是真話?也隻有沒娘教的才能養出你這麽個不識抬舉不——”


    “四妹妹。”容姝話還沒說完,就被容枝意打斷了:“妹妹怕是忘了,你如今是要嫁入國公府的人,如今一口一個不知好歹不識抬舉對我百般辱罵,這般無禮若是傳了出去——”她低下頭揚起嘴角:“姐姐可難保你婚事周全呐。”


    朱氏被這聲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後大怒:“你敢?你個死丫頭你瘋了?你以為傳出去對你有什麽好處?我女兒嫁不出去,你也別想嫁出去!”


    她對上朱氏滿是恨意的眼神,輕笑一聲:“你看我敢不敢。”


    這迴朱氏沒了往日裏那端莊溫婉的做派,上來就拳打腳踢地要扯容枝意的頭發,卻被輕雲一把攔住了,嘴裏還在不停地大罵:“賤人,跟你那個死去的娘一樣!”


    “住手!”身後傳來老太太的吼聲,她才剛走到院子裏就聽聞三娘四娘吃著飯打起來了,急匆匆趕了過來。連帶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也跑過來將幾人拉開了距離。


    容姝像是見到了救星,撲通一聲跪下,手腳並用地爬到老太太麵前,哭得那叫一個可憐見的:“祖母,阿娘擔心阿姐婚事想為她說親,阿姐不願便罷了,還看不上母親出言不遜開口頂撞。還揚言要阻攔孫女的婚事,求祖母做主啊!”


    容老太太見容姝形容狼狽,肅容抬眸問站在一旁事不關己的容枝意:“可是如此?”


    容枝意也走到老太太身前來,福了福身子:“祖母,兒是頂撞了大伯母,但是有原因的。”


    “那是為何!”


    容枝意歎了口氣,看了看地上有些心虛的容姝:“妹妹與我多年未見,上來招唿不打一聲就辱罵我是賤人,罵我不知好歹不知廉恥,咒我尋不到一門好親,於是兒問了大伯母,大伯母說這些都是她教妹妹說的。”


    朱氏聽到這也急急忙忙跪下:“娘,我不是…”


    容枝意並不給她開口的機會:“兒知道,妹妹之後是要嫁入國公府的,國公府門庭清貴規矩眾多,若進門後還做出如此無禮行徑,少不了遭婆母責罰、夫君厭棄,兒於心不忍,一想到自己自幼便是公主伴讀,學得皇族禮儀,又都說長姐如母,既然大伯母沒能教好妹妹,兒便代大伯母給妹妹一個教訓而已,並未想過真的要攪黃她的婚事,沒想到大伯母並不領情,還要辱罵兒跟死去的阿娘一樣,都是賤人。”


    “罵兒便罷了,兒是後輩,大伯母的教訓兒受得住。可我阿娘,是聖人親封的鄆國夫人,大伯母侮辱她,便是在質疑聖人,兒不介意帶著您去禦前讓百官評評理。”


    容老太太聞言色變,帶去禦前?那豈不是要鬧得人盡皆知,這可不行!再說她與沈氏相處的還算多,她出身好,為人本分守禮,管家期間從未出過岔子,更是有個王妃姐姐,逢年過節都能收到王府的節禮,連自己鄉下幾個老姐妹都誇她有個好兒媳,怎麽樣也比這個朱氏省心啊!她重咳一聲,看著地上跪著的母女:“意兒說的,可是真的?”


    “不是的不是的,娘,你別聽她說的!”朱氏老淚縱橫,爬上前就要抓住老太太的腳。老太太還沒被人這麽抱大腿過,嚇得一腳踢開了她,朱氏往後一倒,容姝連忙扶住母親,直起身子望著容老太太,大聲抗辯道:“母親說的哪裏不對了?那個沈氏就是狐媚子,霸占了大房的管家權,連祖母您都被她騙得團團轉,人前一個樣人後一個樣!”


    “住嘴!你這是要氣死老身!”話音未落,就聽老太太指著容姝怒吼:“你們母女倆,口出狂言,知錯不改!”真是沒想到這個朱氏是這樣教女兒的,張口閉口賤人狐媚子,這就算嫁去國公府也是丟他們容家麵子!她罵完後越想越生氣,伸手撫了撫胸口連做了幾個深唿吸。


    容枝意見狀上前一步替老太太拍背順氣,她緩和片刻,摸著容枝意的手就說:“你放心,祖母定幫你討迴公道!隻是禦前…可千萬使不得!”


    容枝意本被老太太此刻帶著幾分真摯的語氣動容了,含淚點點頭,老太太雖待她一般,但好在大是大非上一直是個明事理的。可一聽到禦前那幾個字,便迴過神,她還是要麵子,不想讓容家成為全長安的笑柄罷了!


    朱氏見狀不對,深知這下完蛋了,拽著容姝就拚命磕頭道歉。


    “把她們綁迴西跨院,然後把大郎給我叫來!自己的妻女都管不好,還在國子監教什麽書!”老太太吩咐身邊的婆子幾句,又拉著容枝意說:“時候不早了,你先下去吧,你放心,祖母定交代你大伯好生責罰。”


    容枝意點點頭,行了禮退下,在外院又碰上了被幾個粗使婆子架著的大房母女,那朱氏還不知悔改,啐她一口。容枝意當下就笑出了聲,這就是自詡世家出生,端莊得體的大伯母嗎?她不理,往自己院裏走去,隨後又突然想起反正都撕破臉了,不如直接把翠兒退迴去好了。


    她退後幾步,走到朱氏母女麵前,一臉哂笑:“恕兒愚笨,才知道大伯母竟這般看待我與母親,既如此,您賜的丫鬟兒可就收不得了,不然,哪日被下了藥毒死都不知道呢。”不用她開口,輕雲一把扯過身旁頭越低越下的翠兒就往朱氏麵前丟去。


    “翠兒,好好伺候著大伯母。”容枝意加重語氣,沉下嗓音道。


    見朱氏和容姝氣得臉都紅了,跟要冒煙了似的,朱氏更是五官扭曲地瞪著容枝意,她再次低頭輕笑:“我今日剛迴來,你便如此迫不及待要找我麻煩,我不管從前你是如何跟你女兒說我和我阿娘的,今後要是再被我聽到…那讓你引以為傲的——她的婚事,可就不保了。”


    “你個賤人…這事要是傳出去,你也別想嫁出去!”朱氏怒睜著眼,額頭的青筋隨憤怒的語氣一縮一漲。而一旁的容姝聽了這句異常陰冷的話,冷不禁的在這炎炎夏夜裏打了個寒顫,久久無法唿吸。


    容枝意不屑地睨她一眼:“都不用傳出去,我明日便可去告你女兒,看那魏國公府信你還是信我,還娶不娶。”


    容枝意甩下這句話,任憑朱氏在後頭如何喊叫,都未再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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